第十五章
連李端靜都沒想到他效率這麽高,那張娃娃臉上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井以接過答辯狀,快速地大概瀏覽了一遍,不得不說,戎良吉是真的聰明,這份答辯狀不管是格式還是陳述理由,亦或是上下邏輯,井以都挑不出半點錯。
戎良吉確實是有天賦,幾個月以前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高中生,現在就已經能寫出幾乎完美的答辯狀了。
模擬法庭中會有一個環節,是兩方自由辯論。
四人又反複模擬了幾遍,試著從對方的角度找證據,給自己這邊挑毛病,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才覺得心裏稍微有了點底。
樊誌行全程微笑,貼心配合,簡直像塊磚一樣,哪裏需要哪裏搬——因為除此以外確實幫不上什麽忙。
樊誌行直接把四個人日常的開銷包了,飯幫帶,奶茶幫買,除了壕氣,還是壕氣。因為他心裏簡直太心虛了,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在簡曆上撒了謊,卻依然得到了這份工作……
井以每天都跟李端靜結伴回宿舍樓,一天買完飯以後,李端靜忽然問:“小以,你男朋友呢?”
井以整個人愣住,她什麽時候有的男朋友?怎麽作為當事人一點都沒有聽說過?
“我什麽男朋友啊?”
李端靜給了井以一個“我懂”的眼神,說:“就是醫學院那個‘校花’呀 ,你們沒在談戀愛嗎?”
井以心神大震,遲疑地說:“沒有啊,我們隻是朋友……怎麽會有這種說法?”
“你們天天一起走呀,”李端靜也很驚訝的樣子,“你們沒在談戀愛嗎?”
井以臉上表情十分複雜,她搖了搖頭,幽幽地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們談戀愛了。”
李端靜咂舌,“壞了,整個班都在傳你倆談戀愛……我幫你澄清一下吧。”
井以禮貌地說了聲謝謝,但是仍舊沉浸在這種震驚中回不過神來,她無可避免地回想自己和阿炬的相處是不是有點問題,會不會太容易讓別人誤會。
然後井以沉默地發現——好像確實很容易被誤會啊!
***
又過了幾天,王老師對他們的準備也點頭做了肯定。
當戎良吉宣布可以暫時休息幾天後,樊誌行歡呼一聲,背著自己的吉他就溜上操場,今晚音樂社在操場上有活動,但是井以一點反應都沒有。
今晚的音樂晚會是自願報名的,井以累了一星期了,她實在沒力氣去唱歌了。
邱炬打電話來問她要不要參加,井以非常堅決地拒絕了。邱炬沒放棄,接著問:“要不要來看看啊,阿以,今晚聽說是一年一次的活動誒。”
井以想了想,還是有點心動,想去看看熱鬧。井以在711買了兩罐啤酒,然後就去了操場。
邱炬原本站在操場上圍觀的人群裏,接到井以電話以後,甚至聽不清楚她說什麽,邱炬一邊往外擠,一邊去找她。
找到她的時候,井以正坐在中心操場的看台上,遙遙地望著下麵的音樂社團在唱歌。
邱炬爬上去,累得不想說話。
井以好笑地給他順了順氣,然後把另一罐沒有打開過的啤酒遞給他。
邱炬拉開啤酒拉環,淺淺喝了一口,接著就皺起眉頭,不管喝多少次,他都接受不了啤酒這個苦澀的味道,他想不通這玩意兒有什麽好喝的。
井以看著他喝酒的樣子笑。
邱炬很發愁地說:“阿以,你又喝酒。”
井以挑了挑眉毛,豎起食指抵在唇珠上,低聲說:“別告訴小科。”
邱炬主動離井以遠了一點,他捂著心髒,作嬌羞狀,說:“阿以,你這樣我真的會不好意思的。”
井以疑惑地看向他,“啊?”
“你是不是真的不明白……”邱炬歎了口氣,“自己到底多有魅力啊。”
井以微微笑了一下,但是看上去卻沒有幾分開心的樣子,眼神裏有些心事重重的意味。
畢竟認識這麽多年了,邱炬很容易就從她眼神裏看出她在想什麽,邱炬又坐回去,一口一口抿著啤酒,說:“阿以,我們的友情不會因為你長什麽樣子而破裂的,你就是你自己,不用想著避嫌之類的。”
“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其實我有時候看著小科的臉也會覺得受不了,確實好看啊!”邱炬感慨道。
井以沉默了一會兒,又笑起來,說:“也是,是我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
她和邱炬默契地碰了一下杯子,井以將罐中的啤酒一飲而盡,望著下麵的人群說:“……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直到十點多操場上的人才漸漸散去,若不是宿舍有門禁,井以覺得下麵的人真的能唱到淩晨。兩個人又看了一會兒,然後提著自己空了的啤酒罐子走下去。
走著走著,迎麵一個男生,他身邊跟著很多人,遠遠地抬手跟井以打了下招呼。
井以遲疑錯愕地抬手招呼回去。
邱炬看看她,問:“你不認識他嗎,阿以?”
井以回憶了一會兒,不太確定地說:“可能是淩樂安的朋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和體能相比,邱炬的社交技能簡直是點滿了,盡管夜晚的光線不是很明亮,他依舊認出來這個男生是商學院的。這個男生好像是個二代,因為男女方麵的事,在學校裏很出名,幾乎哪個院都有他的女朋友,長得帥又有錢,倒是也不奇怪。
不過確實和他們沒有什麽交際,兩個人很快把這茬拋在腦後。
已經快到冬天了,天氣一點一點變冷,學校外麵的夜市生意卻依舊火爆,夏天的一些小吃被新鮮的小攤取代。
井以和邱炬都沒穿外套,被晚風吹得有點發抖,他們揣著袖子你來我往地鬥嘴。
兩人每個周一的晚上都喜歡來夜市逛一圈,井以和邱炬倒不是為了玩,是想去吃一個大爺的炒飯。
周圍的小攤都是烤冷麵、烤串、炸雞腿什麽的快餐,用不了五分鍾就迅速出鍋。
聽學長學姐說,這個大爺不管春夏秋冬都會來,而且當場炒,當場賣,每天都有一大堆人提前去蹲點等著買。
夜市裏當然不止這一家賣炒飯,但是井以和邱炬把每一家都吃一遍以後,覺得還是大爺做的好吃,兩人一周至少會來兩三次,有時候等不及了還會幫大爺搬桌子擺攤,時間久了,大爺都認識他們倆了。
井以和邱炬又去買了份炒飯才回宿舍。
***
幾天之後,模擬法庭初賽地點被定下來,競賽的準備四個人已經反複模擬了許多遍了,甚至連王老師都看得不勝其煩,對他們說:“要是你們過不了初賽,我就敢去舉報他們暗箱操作了。”
四個人都笑,笑完了又檢查了一遍準備好的稿子和材料。
他們運氣比較好,第一場抽到的比賽學校是海原大學。海原大學也是A市比較出名的高校,但是它出名的原因和枝州大學等學校不一樣,海原大學招收本地學生比較多,隻要你有錢,而且分數過得去就能入學。
所以一方麵海原大學是出了名的有錢,另一方麵海原大學裏麵的紈絝子弟也是最多的,他們比較出名的是藝術學院和人文與外國語學院,但是別的專業和枝州大學等頂尖高校相比並不能算優秀。
第一場比賽地點設在海原大學校內,A市的幾所高校相距都不遠,坐公交不到十分鍾就能到。帶隊老師領著他們在校門口下車,然後轉乘校內公交車坐到主教學樓。
井以從車窗向外看著海原大學的校內設施,不得不說,海原大學是真的有錢,不知道學生家長一年能給學校捐幾棟樓。
競賽開始十分鍾之前,樊誌行忽然臉色不太好地和老師請了個假,說肚子不舒服,然後暫時離開了。
井以和戎良吉對視一眼,心裏隱隱有些擔心,萬一樊誌行不能到場,他們隻有一個辯手,不用比就知道輸贏了。
猶豫不過三秒鍾,戎良吉就從後麵繞到前麵的桌子旁,站在了李端靜身邊,他和井以雖然原本沒打算上場,但是整個準備過程他們也一直在參與,簡直都能把稿子背下來了,所以戎良吉擔任這個位置也沒有壓力。
唯一不太合適的就是著裝問題了,因為原本沒有上場的打算,所以戎良吉和井以都沒有穿正裝,隻是穿著院服來的。眼下離開庭隻剩幾分鍾了,也沒辦法去給戎良吉借一套正裝。
法官和評委老師都陸續入場,整間會議室因此有些嘈雜,對麵的選手因為是在自己熟悉的地點,而且又看見五海大學這邊的辯手突然出了意外狀況,心裏更加輕鬆了,他們臉上帶出了幾分得意。
對麵的男辯手一身名牌,簡直恨不得把西裝的牌子都露在外麵,趁著比賽還沒有開始,他打量了一下戎良吉的著裝,輕嗤了一聲,說:“鄉下來的土包子。”
他的音量恰好可以讓五海大學聽到,而又不引起評委老師的注意。
井以已經有心理預料對麵可能會傲慢一些,但是沒想到對麵居然還會耍點小心機,他說這話,無非就是為了擾亂戎良吉的情緒,讓五海大學這邊發揮失常,所以故意用這副鄙夷和蔑視的語氣刺激他。
井以眼中的神色一點點冷下來,她看不見前麵戎良吉臉上什麽神色,但是心裏卻實實在在湧起一股火來。
若是一個月前,井以聽到別人對戎良吉說這話可能不會有什麽想法。像戎良吉這種孩子,在他們羽翼還不夠強大的時候,必定會遇到大大小小的磋磨,有人走過來,有人跌下去,旁人是沒有辦法插手的。
可是人的感情並不能隨著理智而壓抑,這半個月相處下來,在井以眼中,戎良吉是個很優秀的人,他做一件事時全力以赴,天沒亮就在為這件事準備;對待朋友細心溫和,從來沒有把情緒抱怨遷怒到別人身上。而僅僅就因為出身,因為著裝,在十八/九歲,自尊心比什麽都重要的年紀被人嘲笑。
將這件事作為一個攻擊別人的方式,手段未免有些肮髒。
井以騰的一下站起來,樊誌行也恰好在這時候回來了,隨著書記員入庭,比賽開始。
井以迫不得已坐回自己的位置,書記員開始走賽前流程:“請全體旁聽人員保持安靜,先宣讀法庭規則……”
戎良吉也走回原來的位置,井以有點擔心地去看他臉上的表情,卻發現戎良吉臉上沒有任何不自然的神色,依舊像平時一樣平和。
井以心裏憤怒的火苗忽然被被澆滅,她慢慢冷靜下來。
井以想清楚了,剛剛自己的一切設想都是建立在戎良吉在意的情況上的,但是實際上,戎良吉是個內心足夠穩定的人……所以他不會因為別人的攻擊而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