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井以第二天下午坐上了回山南鎮的列車。一個小時之後,終於回到家裏。
她下車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雲朵層層疊疊地堆在天邊,全被染成粉紫色。
井以回去的時間正好趕上了晚飯,她推開門的時候卻發現除了井婆婆,李爺爺閻斯年邱炬,還有徐江科也都在。
邱炬一看到門口的井以,就回頭喊:“阿以!你回來啦!”
“囡囡回來了啊。”
“來來來,正好吃飯,阿以。”
“就等你一個了。”
他們把蛋糕拿出來,徐良科匆匆忙忙地拿出打火機挨個點亮蠟燭,然後推到她麵前,讓井以趕緊許願。
井以雙手交握,閉眼在心中默默許了一個願望。
十幾秒過去,井以睜開眼睛,很高興地說:“許完了!”
然後她一口氣吹滅了所有蠟燭,井婆婆笑起來,把井以愛吃的那道啤酒鴨移到她麵前。
徐良科就坐在井以旁邊,和她動作一致地夾了一塊鴨子肉,他突然感慨,小聲地說:“阿以啊,井婆婆也太溺愛你了。”
他盯著這塊鴨肉,“從小就是這樣,你一說喜歡什麽,婆婆就天天給你做。這麽多年了,這道菜你都不會煩嗎?”
“不煩,”井以又夾了一塊,“家裏人不都這樣嗎,一旦孩子喜歡哪道菜,就會一直做一直做。”
徐良科沒說話,隻是笑了一笑,他也夾了一塊,而且試圖比井以吃得更快,兩個人互相瞪一眼,開始較勁。
一邊的邱炬看見他們兩個不顧形象的吃法,看呆了,很震驚地問:“小科,阿以,你們不吃別的菜嗎?”
閻斯年也抬起頭,幽幽地說:“……好歹也嚐一口我做的菜吧。”
李爺爺樂嗬嗬地抿了一口酒,對閻斯年說:“別管他們了,難得過一次生日,來,小閻,咱倆喝一杯。”
閻斯年端起酒杯,和李爺爺碰了一下酒杯,心裏頗感完蛋,他對自己的酒量多多少少也是有數的。閻斯年對邱炬使了個眼色,示意邱炬如果一會自己喝醉了的話,記得拉住他。
邱炬回他一個可靠的眼神。
好在今天喝的是度數比較低的米酒,閻斯年喝的也不多,所以閻斯年神智清醒地順利回家了。
他喝了酒,車肯定是沒辦法開了,井以把自己小自行車搬出來,讓他騎著這個回家。也幸虧閻斯年會騎自行車,不然井以就隻能自己騎車把他載回去了。
井以在樓下目送他們離開,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八點多了,這個時間回家,邱炬應該也不會被罵,她一邊想著,一邊半走半跳地回樓上去了。
李爺爺也離開了,井以幫著井婆婆收拾餐桌,她將沒吃完的菜放進冰箱,忽然想起來什麽,倚著冰箱門對井婆婆說:“阿婆,那個護身符,”井以從領口下拎出一個護身符,這護身符和昨天晚上送給淩樂安的那個一模一樣,“已經送給他了。”
井以小時候生過一場病,斷斷續續病了一個多月,後來井婆婆去附近山上那座廟裏求了一個護身符回來,不知道是不是恰巧碰上了前麵的治療終於起了作用,井以一點點好起來了。
從那以後,井婆婆每年在井以過生日之前都會去山上給她求一個新的護身符,井婆婆堅信隻有這樣,廟裏的土地神才會年年保佑她的囡囡。
不過這幾年井婆婆的年紀越來越大,爬山對她來說已經太困難了。所以近幾年的護身符都是井以自己上山燒香磕頭求來的。
今年去的時候,井婆婆跟井以說,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給那個孩子也求一個護身符。
井以沉默著點了點頭,畢竟同一天過生日,總該送給淩樂安點什麽。
昨天還以為沒有機會送出去了,但是誰想到那麽巧呢。
井婆婆看著她帶著護身符就很高興,看著高挑苗條的井以,井婆婆臉上滿是幸福,說:“我們囡囡又平安長大了一歲。”
井以於是挨挨蹭蹭地擠到井婆婆身邊撒嬌。
假期剩下的幾天,井以就一直在山南鎮和徐良科他們一起錄歌,剪輯,到處瘋玩。
邱炬捧著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在網上搜索他們樂隊的名字,發現除了歌曲相關,什麽也沒有搜到,他心情複雜,一方麵鬆了一口氣,另一方麵又很不滿足。
閻斯年正在剪視頻,看見邱炬歎氣,湊過來看了看他在幹什麽,然後閻斯年打開樂隊的賬號,這個賬號發布的所有視頻裏,播放量最高的就是那天晚上隨手錄的《愛江山更愛美人》。
井以唱那首歌的時候,他們身邊的樂器就隻有徐良科一把吉他,閻斯年敲著桌子,邱炬打著節拍當伴奏,但是架不住氛圍實在太好了,這個視頻播放量成功超過了他們的第一條視頻。
井以也湊過來看,她側頭對閻斯年問道:“閻哥,那你原創的那首歌呢?”
閻斯年摸著自己下巴,回答說:“那首歌還沒有發……我們是直接在網絡上發還是找個唱片公司?”
他們三個人腦袋湊在一起,一人一句不停地商量,反而是擔任樂隊隊長的徐良科最淡定,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就用吉他給人搗亂,邱炬氣得和他搶吉他。
最後還是決定找個公司發行這首歌,閻斯年在樂隊裏的作用簡直堪比又當爹又當媽的單親父母,敲鼓寫詞一手抓,還要負責剪輯和運營,成為了一個在社會毒打下的熟練工具人。
井以問過他需要不需要自己幫忙打打下手,閻斯年總是揮揮手,他眼裏一直把他們三個當作沒長大的小孩,寧願自己累點,也不打算指望他們。
徐良科開玩笑地對他說:“閻哥,你這種性格,什麽都堅持自己做,等你年紀大了,肯定是個不願意和孩子住在一起的頑固小老頭。”
邱炬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閻哥,等你老了我願意照顧你。”
閻斯年被他們氣笑了,笑罵:“滾蛋,說得跟我大你們幾十歲似的,我今年才二十七!二十七生日還沒過呢!四舍五入一下也就二十五。”
井以撲哧一下子笑起來,在她的哈哈聲裏,閻斯年也笑起來,但是笑裏忍不住帶點咬牙切齒。
閻斯年往三個小孩頭上分別彈了個腦瓜崩,他們才消停下來。
***
期中考試以後,井以在學校裏漸漸沒有機會見到邱炬,偶爾倒是能在武術社社團活動的時候逮到他,臨床專業要學的東西比較多,所以邱炬整天如同神龍出沒,見頭不見尾的。
井以問他既然時間已經這麽緊張了,那為什麽還要堅持參加武術社活動。
邱炬咬著牙幽幽地回答:“鍛煉身體,有助於以後我彈貝斯的時候跳街舞。”
井以哈哈大笑。
實際上井以知道邱炬是沒辦法拒絕社長,一方麵是因為心軟,另一方麵就是因為邱炬膽子比較小,自從邱炬親眼見到社長徒手碎板磚之後,就無法對社長那張笑眯眯的臉說出一個“不”字。
邱炬真的很害怕,自己提出退出以後,社長會不會千裏追殺自己,然後捏碎自己脆弱的腦殼。
這天井以上完課以後,突然被戎良吉叫住。
井以對他印象很深,這個男生就是比她入學成績還要高的那個同學。不過戎良吉好像並不擅長交際,或者說他不屑於跟每個人都打好交道,所以井以其實跟他沒怎麽說過話。
井以有點好奇的看著戎良吉,戎良吉穿了一身襯衣長褲,僅僅是現在就已經很有專業律師的感覺了。他推了一下眼鏡問:“ 同學,咱們專業最近舉辦那個競賽,你有興趣參加嗎?”
井以想了想,想起來好像班裏群裏確實有過這個通知,她點了點頭,然後問:“你的意思是想要組隊嗎?”
戎良吉笑了一下,說:“組隊要求最少是四個人,現在已經有我和李端靜了,再加上你就三個人,還少一個人,我再去問問。”
李端靜這個姑娘井以也有印象,因為是班裏的團支書,而且是個能徒手搬著桶裝水上三樓的姑娘,不論什麽時候想起這件事,井以都發自內心地覺得很不可思議。
井以沉默地想,可能李端靜比自己和阿炬都更適合武術社……
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傳過來:“缺人?學委你看我合適嗎?”
井以扭頭去看,發現是坐在自己斜後方的樊誌行。樊誌行耳垂上的耳釘又換成了純黑色,紮眼得很,但是好認。
戎良吉認真地看了他兩眼,主動把手伸過去說:“當然可以,歡迎。”
他們兩個握了一下手,然後又互相介紹了一遍。
讓井以有點意外的是戎良吉態度很溫和,跟他說話很舒服。他身上一點兒都沒有井以想象中的孤僻,反而很挺外向的,戎良吉說話時謙遜和認真的態度很容易感染別人。
就在井以有些愣神的時候,戎良吉轉過身來看向井以,說:“那今天就先到這裏吧,不耽誤你們時間了,回去我把大家拉到一個群裏。”
井以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晚上的時候,井以又回了一趟淩家,因為韋太太告訴她,明天三叔和三嬸就要走了,問井以要不要回來一起吃頓飯。
在電話裏韋太太並沒有說清楚他們到底要去哪。
其實井以跟三叔三嬸不太熟,她對三叔的印象還停留在擺攤那件事上,現在想想還有些許尷尬。
但是既然三叔三嬸都要走,那雙胞胎估計也是要離開了,抱著再去見雙胞胎一眼的想法,井以騎上自己的鳳凰牌小自行車回了淩家老宅。
井以到的時候,家裏的小輩已經差不多都到齊了。
井以也終於在淩家見到了一直沒機會見麵的那兩個孩子,淩擎宇和艾飛山。
他們兩個長得都和自己的母親有五六分相像,一個十歲,一個十五歲,兩個小孩都很安靜,不怎麽愛說話,不過淩擎宇明顯要比艾飛山更沉默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青春期的原因,淩擎宇有點陰沉冷肅的感覺。
不過兩個男孩倒是都遺傳到了他們母親的美貌,二嬸和三嬸都是美人。雖然他們現在年紀不大,但是多多少少也能預料到他們長大後的長相。
井以的心情一直很平靜,甚至見到二叔時也很平靜,隻在注意到淩樂安脖子上居然帶著那個護身符的時候有點小驚訝。
淩樂安從井以一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她了,見她走過來,淩樂安有意無意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沙發被空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座位。
井以本想朝著那個空位走過去,走到一半就被淩平露叫住,淩平露讓傭人又挪了個椅子過來,讓井以坐在了自己身邊。
然後淩平露將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淩擎宇介紹給井以,淩平露指著井以,直接了當地對淩擎宇說:“喊姐姐。”
井以本來以為他不會搭理自己,畢竟淩擎宇看上去就是青春期比較叛逆的那種中二期小孩,不過淩擎宇竟然真的乖乖喊了一聲“小以姐”。
井以瞳孔地震,心裏隱隱意識到淩平露雖然和她的父母關係不好,但是和這個弟弟卻挺親的,她說:“你好你好。”
然後扭頭對另一個看上去文文靜靜的男孩子說:“你是飛山嗎?你好。”
艾飛山手裏擺弄著一個井以不認識的小物件,對人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容。
這邊一片和諧,隻有淩樂安的視線時不時會飄過來。淩平露一臉疑惑地對視上淩樂安的目光,想不通這孩子為什麽看上去這麽幽怨。
不過這種平靜很快就被打破,因為三叔和三嬸說他們要去撒哈拉沙漠住一段時間。
井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