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紅裙

沉默, 樓道間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宋宛唯一對抗的辦法就是沉默。

夏灼覺得聽人牆根不好,轉身要走,消防通道左右兩扇門間空隙很大, 那抹紅色的裙擺露了馬腳,緊接著,裏麵說話聲戛然而止,腳步將近。

她剛走沒幾步, 便被人叫住, “夏灼, 裝不認得?”

音調沉沉懶懶的, 和剛才在裏麵說話的仿佛判若兩人。

夏灼本就是專程來找他的, 此刻被叫住, 她更沒理由走了。

剛隻聽見說話,沒看見人, 這會兒看見他,才注意到他慘白的臉色, 手背上還有輸液貼, 她拎著傘, 站在原地看他,“你生病了嗎。”

“沒事兒,低血糖。”陸風禾說的輕描淡寫。

他似乎應該問, 她為什麽會在雁平吧。

她之前聽陳朝陽說過陸風禾有低血糖這個毛病,運動會跑三千米能直接暈過去, 她緊張道,“還難受嗎。”

陸風禾把手插回兜裏, 模棱兩可, “你要這麽問的話, 難受。”

夏灼凶她,“問你正經的。”

他隻是笑,仿佛不算什麽要緊事,“還好,有點暈。”

他穿了件長袖T恤,休閑褲,一身黑站在醫院冷白的燈光下,更顯得整個人多了幾分難掩的病態。

“現在能走嗎。”夏灼知道他現在一臉“無所謂”的樣子都是裝的,想帶他出去走走,問他現在能不能出醫院。

他半真半假開始擺譜,“走不了,扶我一下,摔了算你的。”

夏灼當真扶他,陸風禾也沒舍得把力氣都放她身上,自己走自己的,任由她扶著。

他不想管陸遠江宋宛和那護士的事了,跟她進電梯下樓。

電梯裏還有一個坐輪椅的老人,夏灼和他站在後麵,也不好說話,下電梯的時候人進進出出,夏灼忽然聽見他問,“你都聽見了。”

語氣難得正經。

她承認點頭,“嗯。”

她都聽見了,包括他甩出的那句,“想死。”

倆人走到醫院門口,外麵雨下大了,夏灼走下台階抖了抖傘上的水,重新撐開,他鑽進傘下,令她下意識把傘撐高了一點。

他有點無奈說,“夏灼,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少年微垂下眼,嗓音粗啞幹澀,他這些天沒睡過一個整覺,人看著很沒精神,像是強撐著站在這兒說話,仿佛隨時會倒,讓人心疼。

夏灼一手撐傘,人往前走了小半步,抱了下他,“先別想那些了,先想想等下你媽媽要是出來,你要怎麽說,你就說,是我非要拉你出來的。”

陸風禾隻當她這是句玩笑話,但這個擁抱挺實在的,他一時沉溺,不想抽身,“夏班長,這麽多年,還是那麽講義氣。”

夏灼說笑著緩緩退開,見他頭發長了,伸手撥了一下他額發,“陸同學,頭發長了。”

“明天去剪。”他笑著說。

一把紅傘,兩個人擠在傘下,氣氛被這距離烘托得千般曖昧。

夏灼看著他漆黑的眼睛,他也看著她的。

砰砰,砰砰,雨水打在傘麵,和傘下人的心跳交織。

陸風禾朝她湊近,呼吸交纏,她不自覺閉上了眼。

是吻。

帶著小心又謹慎的試探。

一點一滴的情緒都能在此刻被悄然放大,更別說這個人是他,夏灼緩緩睜眼,一隻手握著傘柄,攥得死緊,勻了下呼吸,紅著臉說了句“不木訥”的話。

“你吻就好了,我願意的。”

他又笑了,短短的氣音帶出一句,“流氓。”

但他幹的卻是比“流氓”更流氓的行徑。

陸風禾單手扣住她後頸,吻得比方才大膽了些,在她青澀又緊張的回應中,這個吻變得曖昧又纏綿。

紅色的傘麵,紅色的裙子,以及傘麵映襯在二人臉上淺淡的紅光。

夜色將暗未暗,雨中涼風習習。

風吹起她發絲碰到他頸間,帶著雨水微濕的潮氣,風無意,她也無意,但每一下,仿佛都成了若有似無的撩撥。

宋宛和陸遠江站在醫院門口,陸遠江手撐著傘,在五六米之外的地方正看見這一幕。

宋宛隻覺得好熟悉。

很多很多年前,她也曾親眼見過類似的一幕。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瞬,也忘不了那一天。

很多年前的冬天,小鎮下了一場大雪,她下班回家剛走到家門口,猝不及防的,看見陸川行和一個姑娘抱在一起接吻。

那個姑娘穿了一身紅色的棉服,帽子的毛領遮了小半的臉,看不清。

當地人下雪天都是不打傘的,唯獨那個姑娘嬌滴滴,在雪地裏撐著傘,是一把紅色的雨傘。

少年人高高瘦瘦,輪廓分明,怎麽說那也是她的親兒子,就算沒看到臉,也一眼就認得出來。

宋宛當時往前走了兩步,看清了那個女孩的臉。

一瞬間氣血倒湧,僵在原地。

她不反對陸川行談戀愛,是誰都可以,但不能是那個女生。

雪落無聲,傘下女孩餘光看見她,匆忙又驚慌的抽身出來,紅著臉跑掉了。

陸川行偏頭,也緊跟著看見宋宛,不過他沒有躲,而是直愣愣站在雪地裏,腰杆挺直,坦然自若。

宋宛上前問,語氣算不上好,“你們在幹什麽。”

“接吻。”陸川行說的直接,沒任何婉轉迂回的隱瞞。

宋宛又急又氣,一時失控打了他一巴掌,紅著眼睛衝他喊,“陸川行你瘋了嗎?她是你妹妹。這是亂/倫你知不知道。”

陸川行像沒感覺似的,用手碰了一下嘴角,沒破,宋宛終究還是手下留情了,他笑了下,“她跟我們一家根本就沒有任何血緣,她姓林我姓陸,算個狗屁的妹妹。”

宋宛:“你去問問咱們家前後左右誰不知道她一直住咱們家,誰不知道你們從小一直以兄妹相稱,你這麽做豈不是讓街坊笑話,不是讓他們在背後嚼舌根戳脊梁骨嗎?”

陸川行神情淡淡看著她,隻沒所謂地搖頭說,“我不在乎。”

就算世俗的眼光會那麽覺得,他也不會。

陸川行撂下這句話便從她麵前走了,她賭氣沒管他,那時的宋宛也沒想到,那一麵,竟是這輩子見他的最後一麵,當天晚上宋宛接到醫院的電話,等她著急忙慌趕過去的時候陸川行已經昏迷不醒,又經過一番搶救,人還是沒能留下來。

同樣是那天晚上,宋宛才得知陸川行半個月前查出白血病的事情,這件事他從沒跟家裏人說過,就自己私下吃一些藥。

少年早逝,總叫人遺憾。

剩下的人也是後來才明白,那個雪地裏的吻,是他隱晦的告白,也是告別。

宋宛事後就總是一個人琢磨,如果當時她沒打陸川行那一下,陸川行是不是就還和往常一樣會跟她回家吃飯,就不會被車撞到,更不會孤獨無助地躺在雪地裏,硬生生耗到失血而死。

於是,她像是掉入了一個怪圈,難過,自責,鬱鬱寡歡。

此刻陰雨綿綿,宋宛看著陸風禾和那個穿紅裙子的姑娘抱在一起,一下子眼睛裏就蓄滿了淚。

大滴的淚從眼角落下來,她伸手抹掉,眼睛裏就又蓄滿了。

怎麽擦也擦不完。

早知道結局會那樣,誰管他跟誰談戀愛,愛喜歡誰就喜歡誰,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

和當年那一幕雷同的,不止有夏灼手中紅色的雨傘,還有就是,同樣是傘下女生先看見的宋宛。

夏灼一時無措,推了下他的肩,“哎,好像是你媽媽,她看到我們了。”

作者有話說:

(爆肝扶牆)上章大修,T^T強烈建議翻回去刷新重新看一下T^T

修完字數還是五千多,已經訂了的寶貝們不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