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才

吃早飯時間,陳朝陽坐在早餐攤兒,店老板端過來一碗八寶粥,他抽空飛快說了句“謝謝”,又轉過頭來,大為震驚道,“我以為你這兒是受傷破皮了。”

陸風禾手上剝著雞蛋,閑哉哉抬起眼看他,桌邊還放了瓶路上買的早餐奶,“我爸是動手了,但還不至於要往死裏打。”

“那是。”陳朝陽又咬了口飯團,這才吃著餡兒了,滿意點頭,“你爸怎麽舍得。”

陸風禾繼續剝著雞蛋殼,看著挺專心的樣子,沒再說話。

他座位離桌子比較遠,但也懶得挪那一下,長腿伸在桌外,將就著剝完雞蛋吃了。

陳朝陽吃到一半騰出手去兜裏拿手機,不小心順帶著掉出張紙,撿起來隨手撂桌上。

是疊起來的,被他裝一早上變得皺皺巴巴,表麵也看不出是什麽。

陳朝陽見他眼神掃過來,隨口說,“成績表。”

陸風禾早上就看他拿著成績表了,當時隨手一疊放兜裏,直到剛剛拿手機掉出來才重見陽光。

他視線輕描淡寫地落在上麵一眼,又興致缺缺地移開,“你們附中不都是成績至上卷瘋了嗎,這都不看?”

陳朝陽看了眼時間,放下手機,往嘴裏送飯的速度無形加快,“禮拜六排名就已經在班群裏了,這張紙就走個形式,沒人看。”

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鍾,陸風禾這兩天吃藥沒胃口,也不想再吃別的,早晨太陽剛好,小店裏還算暖和,等陳朝陽吃飯的時間百無聊賴,他最終伸手拿起那張表,指節卡在中間翻動掀開。

皺皺巴巴的成績表上,排在最前麵的人叫夏灼。

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37。

陸風禾掃了眼那行成績,這分數放四中必定是碾壓式的全校第一,在附中卻排37,可想而知,隔壁清北班那得卷成什麽樣兒。

他隨口問了句,“第一誰啊,女生?”

“我們班長,早上辦公室門口那個,平行班每次就她一個人能擠進前五十。”陳朝陽想起班長那文文弱弱的小身板兒,忍不住嘖了一聲,“牛人。”

陸風禾不置可否地彎了下唇,把成績表還他。

那女施主,還真是個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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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灼中午放學回家,開門的動作和昨晚一樣忐忑,房租的事情還在頭上懸著,她咬了下唇,視死如歸地推開門。

夏建軍在客廳看電視,桌子上是打包回來的外賣,坐姿算不上端正,但至少是清醒著的。

她進門放了鑰匙,一副早死早超生的心態把話快速說完,“筒子樓305號房聯係不到人,房租隻缺他一個人的。”

夏建軍端起碗扒拉了兩口,沒起火,也沒任何要拍桌子的架勢,頭也不抬道,“行,下午我去看看。”

夏灼小小的舒了口氣,看夏建軍的反應,房租的事情,應該算是過去了。

夏建軍喝酒和不喝酒,完全就是兩個人,像精神分裂似的。

不喝酒的話可以正常溝通,但凡喝點酒,就好像他前半生生活上所有的不如意都成了她的錯,一點小事都能大吵大嚷。

唯一慶幸的是,就算夏建軍喝得再多,也不會對她動手。

他不是完全沒有理智。

她拎著書包準備回房間,想趁著中午整理一下期末卷子上的錯題。

夏建軍吃麵配韭花,嗦了一筷子問,“錢夠不夠花。”

她停了一瞬,老實說,“夠。”

夏建軍愛財如命,但基本開銷不會缺了她的。

她說了夠,但他還是放下碗筷從兜裏掏出幾張錢,“我出去幾天,這點兒錢你拿上,有事兒叫我。”

夏灼瞧了眼桌上的錢,點了點頭,其實她就算有事也不會叫他的。

他不回來最好。

免得吵架。

夏灼見他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也安靜回了房間,她午休要求不高,有空就少睡一會兒,或者不睡也行,這會兒拿出卷子簡單整理,做完一係列工作裝回書包,目光再次看到包裏那張薄薄的黑白報紙。

她把報紙挑出來隨手放抽屜裏,第34B期。

底下是第34A期,東西發下來夏灼沒看就扔進去了,她也不會知道,這兩期報紙的詞匯積累連起來是:

山止川行,風禾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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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附中雷打不動放寒假的日子還有十天,這幾天老師講講卷子,學校任務還算是輕鬆,路邊商店越來越重的年味已經讓他們的心思提前放寒假了。

雪天路滑,夏灼最近不得不放棄小電驢,提前出門,坐公交上學。

她想著等過了年,找機會向夏建軍提一下搬去筒子樓住,她一個人住也行,筒子樓背後就是附中,走路不到五分鍾。

高三還剩最後半年,她想爭分奪秒地努努力。

其實從高三上半年開始,附中清北班的學生已經差不多陸陸續續全住進筒子樓裏去了。

畢竟單獨的房子,比學校六個人一間的宿舍要方便,樓裏出來進去都能看見穿校服的學生,大概率還是年級前五十,晚上相互串門背書的做題的問題的,挨著學校,很有大考的氛圍。

一年又一年,這樓裏也算是住過一茬又一茬的重本學生,風水都跟著好了。

公交車到站,夏灼上車付過錢,很快被新上來的人群擁著往後走,她匆匆忙忙剛拉住吊環,視線裏倏然撞入這兩天總能遇到的那個身影。

少年衛衣帽子兜在頭上,頭靠車窗,抱著胳膊,輕闔著眼像是在補覺,那模樣很困,是睜眼就想毀滅世界的那種困。

夏灼看了兩眼,把身子朝向另外一邊,裝沒看見。

她不太擅長跟人說話,尤其是這種半生不熟的,見了走掉不合適,但更不知道怎麽開口。

公交車搖搖晃晃,從她上車到附中一共五站,後麵座位上的少年靠著椅背,看了她四站。

陸風禾是困,但這個車晃得像下一秒就會翻過去似的,他睡不著,目光掃過去一眼就能看見幾個附中的學生,其中“女施主”手拉著吊環,露出截纖細手腕,手腕上戴了一個瑩白色的玉鐲。

他忽然挺納悶兒,是現在姑娘手腕都那麽細嗎,那手腕兒細的像一掰就折。

他盯著那隻鐲子多看了兩眼,他身邊戴這東西的不多,以前倒認識一個。

不過應該不會那麽巧吧。

茫茫人海,甚至都不在一個城市,這要是還能碰見得狗血到什麽程度。

附中站,到站的學生先後下車。

夏灼剛上公交站台,一股冷風便兜頭兜腦地撲過來,她手縮在袖子裏,隻伸出幾根細白的指頭勾了下書包,又像隻企鵝似的揣進校服口袋裏。

這天氣好冷。

趙穗子從後麵一路小跑過來,拍了下她的肩,神神秘秘衝她眨眼,“哎,夏灼,你看你看。”

夏灼順著她視線瞧過去,白藍校服中唯一一個沒穿校服的,很紮眼,一身黑,手懶懶散散插在兜裏,衛衣帽子扣在頭上,低垂著腦袋,隻能看見半截清瘦的下巴。

她好似在狀況外,傻傻問了句,“怎麽了。”

趙穗子眼睛盯著人看,被人發覺又不好意思地挪回來,小聲說,“你不覺得他長得挺帥嗎?又酷又拽。”

夏灼搖搖頭,不是不覺得他帥,是不感興趣。

她有點臉盲,出道成團的年輕愛豆她都認不清人臉,要不是他沒穿校服臉上還掛彩,剛才在校門口統一校服複製粘貼般的人群裏,估計都認不出他。

穗子跟陳朝陽混的熟,是班裏兩個移動小喇叭,“雖然我不知道他臉上的傷怎麽弄得,但他不是混混,他是四中的數學天才。”

“是他?”夏灼腳步慢了一瞬,視線又落人群裏去,已經看不到了。

之前總聽說四中有一個數學天才,雖然成績一般,但數學單科亮眼,就連上次市模考所有高中做一套卷子,他也是唯一一個漂亮的滿分。

這個力壓全市理科生的數學天才,卻出自一個普普通通的文科班,對於附中清北班的學生來說,簡直就是降維打擊。

那天隔壁班班長拿著149分的數學卷子,百思不得其解,痛定思痛地過來問陳朝陽,“你認識他是吧,你告訴我,他一個學文科的小子數學怎麽能那麽強?”

穗子估計從陳朝陽那兒聽了不少,夏灼也一直想問,“他數學這麽強為什麽要選文科。”

數學強到這種程度,學理自然不會差的,但他偏偏學文,不上不下,沒於平庸。

趙穗子背後說人閑話,怕被人聽見似的,湊近了說,“悄悄告訴你啊,聽說他是為了他女神。”

青春期,男女之間那點悸動不用說的太明白,一點就破。

夏灼淡淡“哦。”了一聲,對少年天才的沒落感到惋惜。

數學天才,是個戀愛腦啊。

這種拿自己的前途和未來當賭注的行為,夏灼表示,不認同。

也不理解。

夏灼和趙穗子剛進教室,楊詔就叉著腰站在後門,皺眉看著一地的碎玻璃,經典姿勢像極了熊大。

後麵窗戶上玻璃全碎了,不知道是哪個調皮搗蛋的學生幹的,老楊在班裏掃了一圈問,“這玻璃誰弄爛的?是不是咱們班學生。”

班裏熱心群眾舉手,“老師,是隔壁班體委,在樓道裏打球,沒拿穩球飛過來了。”

楊詔看了眼窗戶,這地方衝著風,他剛站一會兒就覺得有點冷。

旁邊垃圾桶跟前是新來的轉學生,那天在辦公室家長還千叮嚀萬囑咐說這孩子身體不好。

楊詔扶了下眼鏡,給他指了個位置,“陸風禾,有同學請假,你這兩天先坐那兒吧,別給吹病了。”

課前,班裏人不多,所有人目光都落向老楊手指的方向,夏灼的前桌,是空著的。

她心跳都莫名跟著漏了一拍。

在稀稀落落的注目禮下,後排“數學天才”慢悠悠站起身,單手拎上那輕飄飄的書包,點點頭說,“好。”

作者有話說:

陸風禾:不是戀愛腦,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