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偷聽

“進來吧。”

辦公室裏老楊抽空應了一聲,扶了下眼鏡繼續跟一位家長說話。

夏灼沒理會那一聲笑,見老楊忙著,進去後安靜站在一旁等。

老楊,名叫楊詔,挺帥氣的名字,身材卻像是動畫片裏的熊大,傳聞年輕時候瀟灑帥氣,不過婚後完全放棄了身材管理,於是逐漸發福。

正和老楊說話的是個女人,她胳膊上挎著圍巾,有點不好意思道,“老師,現在小孩都要麵子,有些事我就替他說了,風禾他從小身體不太好,如果平時跟您請病假,還望老師多擔待。”

“行行行,了解了解。”楊詔好說話地笑了笑,一臉憨厚地點頭說,“特殊情況特殊照顧。”

女人也笑了,“那就麻煩老師了。”

等這頭說完,女人從辦公室出去,老楊才想起來她,手在桌上點了點,和氣說,“夏灼,這個報紙你數夠咱們班的拿回去找人發下去,成績表剛剛給陳朝陽拿走了。”

她輕聲應著,“好。”

老楊先去教室查班,碰運氣還能隨機逮幾個遲到的,辦公室沒有別的老師,隻剩下夏灼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數報紙。

可能就是太安靜了,讓人能清楚地聽見辦公室門口的對話。

門外,女人輕歎了聲,“還疼嗎,昨天是你爸不對,我說他了,說什麽也不能動手打人啊。”

少年語氣很無所謂,“不疼。”

無所謂,但不爽。

畢竟沒人被打了會高興。

女人的聲音還在繼續,“手續都辦好了,不差這兩天,要不你先跟我回去,下學期開學再來。”

夏灼心裏默數著報紙,23,24,35,36……

數亂了。

果然還是不能偷聽人閑話。

總共說了也沒兩句,門外少年那不耐煩的感覺又上來了,“不用,我想上課。”

“行吧。”女人不再強求,“校服這兩天沒有,等下學期開學你班主任說給你領一套,那你過去上自習,我就先走了。”

“……”

門外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安靜幾秒後,運動鞋踩在地麵慢悠悠的步調才跟著動了。

夏灼數好報紙抱著回教室,這會兒早自習已經開始,班裏都是一人一座,沒空餘的位置,老楊叫陳朝陽去給新同學搬個桌子,陳朝陽就愛幹這種事兒,利索給搬了一張放到了教室後麵。

得天獨厚的位置,還正好在陳朝陽後排,轉個身就能說話的距離。

夏灼瞧了一眼,再加上早晨在辦公室門口見到過倆人站在一起,心想他們應該是認識的。

任何小事都足夠這個時間段的學生在早自習見縫插針地討論幾句,更別說班裏轉來一個新同學,這同學臉上還掛著彩。

最後一排,坐垃圾桶旁的插班生,人長得冷淡帥氣,話也不多,這種角色放在任意一部青春片裏都是個有戲份的狠角兒。

夏灼沒有多看,把報紙分給第一排的同學挨著往後傳,剛回座位,幾分鍾前的猜想就在趙穗子這兒得到了驗證。

穗子拿書擋著做掩護,往她這兒移了一點,“哎,夏灼,新同學,你看見沒。”

“看到了。”她輕點了一下頭,昨天在垃圾桶旁邊就看到了。

他怎麽總和垃圾桶分不開。

新同學身上總是自帶話題度,為了避免“蹭熱度”嫌疑,昨天那萍水相逢的一晚,她自動省略掉了。

“那是陳朝陽的朋友,倆人初中一個班,但他中考成績不理想,沒考上附中,剛從四中轉過來的。”穗子往後看了一眼,摸準老楊的位置,壓低的聲音被周圍人讀書聲掩蓋,“但聽陳朝陽說,陸風禾初中也是轉學過去的,不是本地人。”

夏灼小聲重複了遍,“陸風禾?”

她今天數報紙的時候無意在報紙上見到一個新詞,風禾盡起。

不知道是不是那兩個字,風禾。

穗子明白過來似的,“啊”了一聲,“你剛剛不在,他進班做過自我介紹了,名字叫陸風禾,是不是還挺好聽的。”

實事求是,夏灼點頭,“挺好聽的。”

前排報紙這時傳到她手裏,夏灼手拿的位置剛好是詞匯積累。

這東西平常少有人看,夏灼也都是扔抽屜裏墊灰,這會兒目光卻不自覺多看了眼今天的詞匯框。

風禾盡起。

比喻順應天心,得到天助。

是很大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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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夏灼遇到過一個人,雖然是他的小名,但名字的釋義同樣大氣,他家裏人都叫他小川。

還記得他對她說過,是“山止川行”的“川”。

大概在五六年前,小學畢業後的暑假,她去過一次京市。

當時奶奶生病,這小地方治不了,得去外地,爸媽跟著過去照顧,撇下她又沒人管,怕扔別人家多一個小孩添麻煩,就一起帶上去了。

那個暑假沒有作業,爸媽也都很忙,她就像個沒人管的野孩子,成天跟著在醫院裏晃**。

每天早上她都慣例坐在醫院大廳第一排靠邊的座位,護士站的姐姐還經常會給她分草莓吃。

她就那樣晃著腿,吃草莓,看著醫院裏人來人往,日複一日。

那些人什麽年紀的都有,唯獨有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男生經常來醫院打點滴,小小年紀,但從來不笑,每天看著都是一臉的不耐煩。

他爸媽總是跟在後麵,有時候還有爺爺奶奶,一大家子人追在後麵拎著水壺和零食,輕聲細語叫他“小川”,跑前跑後噓寒問暖。

他真幸福。

當時獨自吃著草莓的夏灼默默地想。

雖然生病了,但會有這麽多人陪著。

他一定是被愛著的。

那年奶奶住院需要好久,她幾乎每天都在醫院大廳坐著,先後見過那個男生幾次,也知道他住哪個病房。

VIP單人間,她聽護士站的姐姐說過,這裏麵的夥食都是和旁人不一樣的。

她大概是好奇,想看看VIP病房裏麵長什麽樣。夏灼拿了半盒洗幹淨的草莓經過走廊,其中某一間病房門是半開著的,裏麵牆漆是淺藍色,米白色的窗簾被束起,有光照進病房,落在玻璃瓶裏的花束上,幹淨透亮。

比普通病房是要好看一些的。

病**的男生在睡覺,手背上插著輸液管,安安靜靜,睡著的時候看著挺清秀,至少暫時沒那一臉看任何東西都不爽的表情。

無聊驅使,她連續去那間VIP病房外麵晃悠了十天半個月,病房門大部分時候都是閉著的,隻有少部分時候是半開。

直到有一天,那扇門倏然變成大敞著,隻要路過,便一覽無遺。

她同樣拿了半盒草莓,另隻手扒在門框剛探出腦袋,裏麵靠坐在病**的少年就慢悠悠偏過頭來,可能因為生病,本該稚氣的臉比同齡人要清瘦些,睫毛很長,右邊眼角下有一顆淚痣。

他沒帶有多少表情,淡淡看著門口的女孩問了句,“你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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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朝陽吃著飯團,差點噎著,眼睛看著陸風禾眼角下的創可貼,穩了穩才大驚小怪地說,“靠,你臉上貼這個,是因為你去把淚痣點掉了?”

“嗯。”陸風禾應了聲,“痂還沒掉,看著煩,就貼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