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盡興

陸風禾從沒把自己當成過天才, 從四中傳出來的謠言他也壓根沒當回事兒。

但這種下了功夫還得不到回報的事情,放誰身上都覺得不爽。

這要放以前,他估計本子一撂, 剩下的一切隨緣。

他也一直是這麽過來的。

但這次他並沒有這種半推半就放棄算了的想法。

滿打滿算還剩下一個月,他就當不為了前麵的功夫白費,也得堅持把剩下的時間好好利用起來。

夏灼頭一次當別人的小老師,才知道老師這職業也不好當, 雙方都努力了, 但成績不見長。

她和趙穗子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看著周圍行色匆匆的人, 那棵冒著芽兒的梧桐樹下, 陸風禾和陳朝陽走在一起, 一前一後沒入拐角,消失不見。

高考倒計時的煎熬下, 她想讓時間快一點,但看到他, 她又總想讓時間慢一點。

等畢業了, 她就沒有天天跟他待在一起又正大光明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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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 天氣轉暖,身上衣服也輕了很多。

課間休息時間,夏灼叫他去學校天台。

附中天台一直是一個很熱鬧的地方, 這地方不亞於附中後麵的筒子樓,在這上麵幹什麽的都有, 躲著教導主任拉拉小手談戀愛的,聚在一起抽煙的, 還有個別像陳朝陽那樣永遠吃不飽的上來端碗熱幹麵看別人談戀愛的。

陸風禾從教室出去時還回望了一下班裏, 陳朝陽沒在。

他雖然不清楚夏灼叫他上去具體要說什麽, 但他真的不想在上麵碰見陳朝陽。

多少有點尷尬。

夏灼在他前麵,帶他走上那狹窄的樓道,去了天台。

傍晚的時間,太陽光線溫和不刺眼,已經是落山前昏黃的暖調,暖暖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夏灼找了個偏僻的位置,回頭看他。

陸風禾校服放教室了沒穿,身上是件單薄的黑色T恤,餘暉灑在他身上,整個人幹淨利落,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夏班長,叫我來這兒幹什麽。”成績下來有人歡喜有人憂,但他像是絲毫沒被其影響,還有心情跟她開玩笑,“找我一起抽煙,談戀愛,還是吃熱幹麵啊。”

他背著光,愈顯得下頜清晰,清瘦的下巴朝某處一揚,指向那邊的熱幹麵小分隊,“吃熱幹麵應該叫上陳朝陽,他一個人能炫三碗。”

附中熱幹麵,確實一絕,不僅在食堂眾多飯菜中脫穎而出,比外麵賣的還要好吃很多。

夏灼這個小老師,在此刻牢牢把控這唯一一個學生的動向,“聊一下你的成績。”

陸風禾還是那不著調的樣子,懶懶散散地笑了下,“聊成績上天台,你不怕我跳下去。”

他身邊這幾個人的排名都在進步,隻有他一動不動。

表麵分數漲了九分,可能是因為二模卷子比上次簡單。

說心裏一點落差沒有那不太現實,他從小得到的一切都太容易了,這還是頭一回讓努力白白打了水漂。

他表麵這麽說,是不想顯得自己多辛苦,不想營造出那種沉悶壓抑的氛圍。

夏灼就算在上天台之前一閃而過那種不太可能的念想,但現在聽見他這話,也知道他絕對幹不出那種事兒。

她想了想,一本正經地問他,“你說,問題會出在哪兒。”

夏灼自認為從小到大沒別的特長,唯一的優勢就是成績還可以,會學習,會讀書,會考試。

她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學習方法,文綜答題怎麽能精準踩到得分點,一五一十地傳授給他。

陸風禾聽完都照做,但效果顯然,不怎麽樣。

“問題出在,我就不適合學文科。”陸風禾說話不太好聽,但總能一針見血,“陳朝陽數學從初中就開始補課,他也沒少下功夫,但就是學不好。”

他閑散靠著個綠皮油漆桶,隨口說,“老天總不能把什麽好東西都給我,總得均衡一下。”

除非今年渝大斷檔,不然他這點分,絕對考不上。

陸風禾微垂下眼,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能去。

宋宛和陸遠江還在討論往西搬家的事情,去哪定居,就在哪讀書。

這是四年前那個錦囊裏的金口玉言。

宋宛一直拿它當不可撼動的聖旨。

問題好像又繞回來了。

他考不上渝大,渝州也不在西邊。

當真是一團亂麻。

夏灼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和每個高三生一樣,對未來滿是憧憬,她忽然想問他,“如果考不上渝大,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這話問出口的時候,她眼睛沒有看他,心底泛起一陣後知後覺的酸澀,總之不那麽開心。

想自私地聽他回答,聽他說“地方啊,沒什麽想去的,就渝州還可以”。

陸風禾默了默,稍抬起眼,“我不知道。”

他決定不了。

夏灼沒非得逼著他說一個答案,跟他閑聊天,“我之前問你想不想考渝大,你說想,有原因嗎。”

傍晚的風吹著她的頭發,柔軟的發絲輕揚,添了幾分天真爛漫的美感。

她眼睛漆黑明亮,看著對麵的少年。

他似是說話沒過腦子,脫口而出,“不為什麽,我想和你在一起。”

夏灼愣了愣,半晌,她才慢半拍的“啊?”了一聲。

陸風禾看清她眼睛裏的錯愕,似有些失落地垂下眼,再抬起來時就看向了別的地方,避開她的視線,“就一起上學,挺好的,陳朝陽也想上渝大。”

剛剛那句話確實容易讓人誤會,她又怔了瞬,才點了點頭。

附中文科好幾個班,他偏偏轉來這個班,八成也是因為陳朝陽。

“快走,主任要上來了。”一男生急匆匆從小鐵門衝進來,英勇就義般喊了一聲。

天台上三三兩兩的人瞬間驚慌失措,抽煙,談戀愛,吃熱幹麵的三撥人麵麵相覷,又手忙腳亂收拾東西拔腿就跑。

如果她說,他們是上來聊成績的,主任會信嗎?

“再看待會兒抓的就是咱倆。”

她耳邊少年沉沉懶懶的聲調響起,接著手腕一緊,被他握住,“跑吧還愣著幹什麽。”

那天附中天台的風好像格外溫柔,風灌進少年寬大的衣擺,他黑T恤,校服褲,隔著袖子握著她手腕,在眾多男男女女中一起往下跑。

身後落日餘暉照在二人身上,她在兵荒馬亂中偏頭,看見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以及少年凸起的喉結。

陸風禾拉著她跑到三樓混入人群,在別人班門口停下。

他鬆開手,微喘著氣靠向四班班門口的窗台。

夏灼同樣平複著呼吸,跑完步之後頭腦發熱,心跳砰砰,瞧著多少有點狼狽。

她稍抬起頭看他,陸風禾衝她笑了一下,有些痞氣,可能挨得近,雙方都能感覺到刹那間二人心跳頻率不相上下,似你追我趕的博弈。

夏灼總是那個博弈的輸家,很快低下頭看地上的磚,也忍不住笑了。

從前在京市醫院,是她這樣拉著陸風禾的手腕,沒頭沒腦,但跑得盡興。

現在那個少年長大了,比她高出大半頭,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遊戲,這次換他,拉著她跑。

陸風禾也想到當年那回事了,唇邊揚著抹笑,嘴上還不忘調侃,“笑得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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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交代,今天下午課間,誰都在天台上。”

楊詔晚自習進班第一件事,就是拿著個本子撂在講台上,扶了下眼鏡,表情嚴肅瞧了眼班裏。

這件事可大可小,吃碗熱幹麵不跟食堂坐著非得端去天台湊熱鬧,扔一地垃圾不帶走,這種事小。

像抽煙談戀愛這種擾亂校風校紀,尤其後者還影響學習的事情,這種事大。

夏灼沒幹過壞事,也不知道這種情況該不該站出來,她動作幅度很小的碰了一下陸風禾的胳膊,壓低聲說,“要承認嗎。”

她在天台上看見班裏同學了,如果現在不說,一會兒被別人供出來。

就更難解釋了。

陸風禾視線看著講台,手拉起校服拉鏈,嗓音淡淡,“承認怎麽說。”

他們確實沒抽煙,沒談戀愛,也沒吃熱幹麵啊。

我們在上麵聊學習。

但這話聽著不太可信。

楊詔手撐著講台,下達最後通牒,“再給你們三分鍾,要勇於承認自己的錯誤。”

底下所有人都默不吭聲,夏灼也是頭一次覺得,三分鍾過得那麽漫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班裏寂靜,無人承認。

三分鍾結束,楊詔臉色更沉了些,直接點了名字,“夏灼,陸風禾,你倆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課間天台小分隊都是幹什麽的,同學們私下都心照不宣。

這倆名字連在一起,下意識就讓人覺得他們是去談戀愛而不是去吃熱幹麵的。

夏灼和陸風禾在同學們複雜又八卦的眼神裏,跟著楊詔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除了楊詔還剩一個正在泡茶的美術老師,見有人來,女老師抬了下眼。

楊詔看著他倆,難得嚴肅。

“一個第一名,一個沒穿校服,你以為你倆沒人看見是吧。”

陸風禾抬了抬眼,這波竟然折在忘了穿校服。

晚自習前楊詔被叫去開會,張主任跟他說,老楊啊,我看見挺高一男生,沒穿校服,和你們班第一名那個女生從天台上下來,女生好像叫夏灼吧,以前經常國旗下講話,我看她麵熟。

楊詔最開始還不知道“挺高一男生”指的是誰,現在學生各個家裏給供應的吃喝好,個子都不低。直到他進班下意識看了眼夏灼,順帶著瞧見她旁邊,陸風禾正不緊不慢往身上穿著校服。

這畫麵一下子就和張主任說的倆人套上了,以及他給時間讓主動承認時,又看見夏灼和陸風禾二人之間的小動作,楊詔七八年教學經驗沒白幹,心想這下估計是沒跑了。

最後這節骨眼,楊詔生怕學生搞些幺蛾子耽誤成績,他視線掃過二人,“誰先說。”

作者有話說:

愛你們,點點預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