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直到人影不見
第二天——
白須瓷昏昏沉沉地從桌上抬起了腦袋, 蹙著眉頭甩了甩自己的頭。
手指撐著桌麵,指甲前端泛著點血色。
“果然。”有點鬱悶的聲音。
白須瓷把視線移到了屏風處,神情淡淡的,然後停了動作。
又重新地趴在了桌子上。
繼續盯著。
他倒是要看看, 梵越要這樣多久……
不過就在這一瞬間, 白須瓷的眉毛輕微地皺了下, 然後重新坐直了身子。
略帶不解地往上捋了捋自己的袖子,想要看看怎麽回事。
結果,入目而來的就是一片星星點點。
白須瓷:“……”
這到底是什麽時候留的?
泛紅的印記, 看著很是曖昧。
大殿倒是很安靜,白須瓷抬眼看了下屏風,然後又收了回來。
沒好氣地把袖子又拉回去了。
算了,不想了。
白須瓷略帶無聊地重新趴在了桌上, 心裏盤算著煊俐說的話, 思考著血月什麽時候來。
按道理來說,應該不會差那麽多天。
對方狀態看起來不是太好……
掰了掰手指, 計算了一下。
“不應該是——”白須瓷語氣有些疑惑, 眉毛輕微地擰了起來。
不過他倒也沒有深究這個問題, 而是重新把視線投向前方。
靜靜看了一會。
然後動手戳了戳那個透明的結界,幾乎是瞬間就被輕柔地包裹住了,然後被“送”到了原位置。
倒是很有禮貌, 白須瓷忽然產生一種錯覺。
白須瓷剛開始確實想生氣來著的,但是一想到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頓時又耐下心來了。
反正一開始, 不就是自己主動留在這裏的嗎?
慢吞吞地又盤著胳膊當枕頭, 趴在了桌麵上。
一眨不眨地看著前麵的結界。
倒也不覺的無趣。
興許是因為保持一個動作太久的緣故, 白須瓷覺得胳膊有些酸痛, 於是十分靈活地換了個姿勢。
捶了捶自己的肩膀。
就在這時, 白須瓷眼眸微微一閃,想到了一處問題。
他趴在桌子上這才多久,就覺得胳膊肘有些酸疼,但是……
白須瓷移眼看向了外麵,頓時眉毛蹙得更深了。
自己可是在桌上睡了一夜啊,怎麽會一點都不難受。
百思不得其解。
*
後麵的時光屬實有些漫長,白須瓷早就把方才的事拋之腦後了。
也不想和梵越說心聲,就這麽懶懶散散地趴在桌子上玩茶杯。
扣著,然後再掀開。
假想裏麵有個骰子。
自娛自樂。
白須瓷玩累了,就直接把腦袋埋在寬鬆的衣袖上,直接閉眼小憩。
醒過來,再接著玩。
反正待在梵越身邊就好,至少能夠知道對方沒有出問題。
白須瓷是這樣想的。
所以。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小憩”的時間中,被拿起來“吸”了多少次。
看不見的皮膚那裏又泛紅了幾分。
白須瓷捏著茶杯,打了個哈欠,再度想要睡一會。
也就在這時……
裏麵的結界不知道什麽時候消散了,與此同時,一個熟悉的氣息再漸漸靠近。
不過對方似乎隻是站在白須瓷身側,並沒有采取進一步的動作。
但是玄色衣袖下的拳頭,莫名收緊了些。
似乎在忍耐些什麽。
白須瓷睡得其實很淺,眉毛輕微地蹙了下,莫名覺得有些窒息。
胳膊不由得想要抬起來,想要推開一些東西。
但是手掌剛伸出去,就突然接觸到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被硬生生地塞進了掌心。
白須瓷幾乎是本能地就想要扔掉,因為太涼了。
“嗯……”有幾分煩躁的呢喃聲。
白須瓷最終還是鬆開了手,推開了那個冰涼的東西。
完全沒有看到一個僵在半空中的手。
以及那個——
白須瓷表情瞬間一變,把腰往後一弓,似乎是在躲什麽。
但是好像遲了,那種冰涼的感覺一直在。
白須瓷感覺自己的眼皮非常沉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現在就像抱個大冰塊……
這到底是什麽夢啊?
時間又被拉長了幾分,大殿外側的日光也漸漸變弱。
逐漸昏暗了起來。
白須瓷從桌子上突然驚醒,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差點沒直接滑地上。
有些心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醒過來的第一件事,白須瓷就是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自顧自地轉了個圈。
想著是不是睡著的時候把茶水給扣到了身上……
但是提著衣擺,垂眸左看看右看看,也沒發現問題。
“錯覺麽……”白須瓷拽了拽自己寬鬆的袖子,自言自語道。
不過他到也沒有糾結多久,而是選擇邁步走向了大殿門口那裏,有些不安地往外看。
大殿外麵空空****,夕陽呈現出橘黃色。
四周的氛圍莫名給白須瓷一種孤寂感,他垂眸看了看手指,才發現自己竟然還拿著個茶杯。
忘了給放下了。
白須瓷勉強壓抑住心中的那點不舒服的感覺,最後看了一眼夕陽,還是回了紅木桌子那裏。
打算踮腳看看情況。
興許是覺得口有些渴了,白須瓷倒也沒把茶杯放到一旁,而是動手給自己到了些茶水。
茶杯不算大,琥珀色的茶水在裏麵打了個漩。
似乎有些不穩。
白須瓷抬手扶了扶額角,總覺得有些煩躁。
正在把茶杯放到唇邊的時候,視線輕微一瞥,突然看到了屏風。
沒有金色的水膜。
白須瓷動作一頓,停了動作,轉而靠近結界處。
抬手去摸,輕輕往裏一探。
宛若無物,來去自如。
白須瓷也忘了把茶杯先放下這一事,直接就邁步進去了,心跳突然變得快速。
進去之後,四周環顧了一下,沒有找到人。
麵色有些茫然。
手裏的茶水也濺了好些,杯子裏似乎是隻剩一半了,不過白須瓷並不在意這個。
他現在隻想找到梵越。
推開礙事的屏風,往大殿的裏側走去,麵色不由得有些緊張。
越往裏側去,光線越昏暗。
白須瓷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一些若有若無的水滴聲,安靜地過了分。
“梵越?”輕微地叫喊了一下。
但並沒有回應。
白須瓷突然有幾分慌張,捏著茶杯的邊沿,力道慢慢加重。
但還是邁步往裏麵走去了,因為他總覺得。
梵越就在不遠處,或者……可能就在看他。
微妙的不安感湧上心頭。
直到不遠處傳來些沉重的呼吸聲,白須瓷一下子停了腳步。
麵色有些蒼白。
他好像……忘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自己是不是從來都沒有問過梵越的本體是什麽,莫名覺得背後涼了一涼。
聲音好像在靠近……
白須瓷突然覺得耳邊一陣急風吹過,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手都在發顫。
“你是何人?”一個略微暗沉的聲音響起,沒有絲毫情感。
空****的大殿裏,這種聲音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似乎是要硬生生穿過每一件物品。
包括眼前這個“入侵者”。
白須瓷聽到這話,臉色煞白,緩慢地仰頭看了過去。
對上了一個金色的豎瞳,以及……
視線緩緩地向旁邊移去,看到了一個盤旋在上空的……黑龍。
“啪嚓!”
茶杯一下摔倒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原本就不多的茶水這下是什麽都不剩了。
白須瓷僵硬地站在對方的麵前,一動都不敢動。
隻是看著那個黑色的、猶如緞麵的鱗片……入了神。
喚醒了些什麽久遠的記憶。
在這一片死寂中。
白須瓷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堪堪回過神來,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行,不行,現在……情況特殊。
“梵越,你沒事——”
話還沒說完,一股勁風掃了過來,白須瓷本來就沒有防備,身子宛若一個紙片一樣。
直接飛了起來,眼看著就要撞上那個門框角了。
白須瓷全然一副茫然的樣子,不懂自己為什麽為什麽被推開了。
連基本的掙紮都沒有。
就這麽被推走了,也沒有要進行自我防護的意識。
在這麽一瞬間——
一個蒲團突然移到了白須瓷的腰後,擋住了背和門框的直接撞擊。
不過他還是一下子癱軟在地,輕微地往前弓了弓身,衣擺散開了。
骨頭有點疼。
“誰允許你直呼本座名諱的?”一個略顯煩躁的聲音,在大殿回響。
白須瓷身形佝僂著,勉強用手撐著自己的身體,腦子裏一片漿糊。
視線開始亂晃,最後停在了那個茶杯上。
已經碎了。
白須瓷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無助地四處看了看,視線有些模糊。
一開始來大殿的難受勁突然上來了,突然極度地想要幹嘔,脊梁骨好像被摔斷了一樣。
身子好燙……
靈力開始亂竄,耳朵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冒出來了。
白須瓷慌裏慌張地想要抬手按下去,但是他現在難受的要死,腦子裏一直更迭著某種鱗片的畫麵……
翕張的,宛若活物,紫紅色的。
那條被救助的蛇……鱗片都脫落光了。
思維錯亂,現實與想象顛倒。
他按不下去。
白須瓷驚恐地發現自己連靈力都用不出來了,頓時不安的情緒上升到了最高峰,雙手往後發狠地扯了扯自己的耳朵。
想要擋住。
白須瓷忍著疼扶著門框站起來了,肩膀微顫的抬眼看向上方的……龍。
然後彎下了腰,抿了抿唇,認認真真地說:
“我、我……是來侍奉的小妖,不好意思衝撞尊上。”
“茶、茶我再重新給您倒。”
胸腔悶悶的,聲音有種難以言喻的破碎感,不過硬生生地說完了。
白須瓷覺得自己撐不了人形多長時間了,轉身就想走。
但是剛邁出一步。
“尾巴露出來了。”淡淡的提醒,似乎真的接受了“入侵者”的說辭,沒有再動作,而是緩慢地打量著。
白須瓷瞳孔猛地放大,扭頭往自己身下看了過去,發現了那雪白一團。
頓時腳步都不穩了,呼吸有些急促。
某種難以隱喻的羞恥與自卑湧了上來……
腦袋昏昏沉沉,稀裏糊塗地說了句“尊、尊上,您慢用”,然後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跑走了。
還被門檻絆了下,差點沒摔倒地上。
白須瓷全然沒意識到自己的話前後矛盾,茶早就沒了,何來慢用。
但是他也沒心情去深想這事了。
走出大殿後,白須瓷怔怔然地站了會,緩慢地回頭,這才發現外圍的結界也沒了。
定定地站了一會。
慘白的臉上有幾分委屈的情緒
“也不關我了。”喃喃自語道。
就在這時,白須瓷突然覺得手腕處發熱,整個體內的靈力像是在打結,到處橫行衝撞,疼得根本受不住。
麵色不僅煞白,額頭上還泛出冷汗。
白須瓷自己用胳膊環抱著自己,緩慢地彎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
好痛啊……
白須瓷已經完全看不清路了,但是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還是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不能在這裏了。
梵越不認識他了,那這裏他應該是沒資格待了。
眼眸裏不知道什麽時候蓄了一層水霧,茫然、無助的情緒接踵而至。
他、他去哪裏?
勉強走了幾步後,白須瓷突然想起來什麽,還是堪堪穩住身形,回頭看了一眼。
應該沒事吧,大概不需要他了。
抱著這個念頭,他轉身昏昏沉沉地走了……
循著基本的路線,越走越遠。
直到人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