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表舅舅叫得開心嗎

夜風往時涵臉上吹拂,帶來身側男人的氣息,夾雜輕淡茶花香。

杜山闌手裏拿的,是一束包紮精致的白茶花,相比它的芬芳美麗,時涵更驚訝於它出現的時節。

他不由得發問:“你從哪裏找來的?上回為了給你送一朵,我回打過工的酒吧拜托了老板娘才弄到。”

杜山闌舉了手過來,潔白茶花到了時涵麵前,香味頓時撲鼻而來。

“有那麽難嗎?”他一臉理所當然,明明是給心愛的人送花,語氣卻跟賞賜東西似的,“拿去。”

時涵斜斜眼睛,心裏歡欣,不跟他計較,仍是雙手捧過來,放到鼻尖下深嗅。

花瓣掩映裏,他欣喜彎唇,“謝謝表舅舅。”

杜山闌臉黑了黑。

話音傳去後麵,走在斜方不遠處的導演笑著插話:“這花跟希涵真配,杜……額,你表舅舅可真會挑!”

導演是個明白人,明白得稍微有些過頭。

時涵抿著淺笑回頭,眼尾在花簇裏勾成迷人弧線,“表舅舅的眼光向來不錯的,無論挑花還是挑人。”

這話說的,大多數人沒聽明白。

導演含糊點頭,靠笑聲糊弄過去,跟在最後頭的蘇懷卻是領悟到了。

這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他冷冷低下頭去,避開時涵那束意味不明的目光,剛巧也錯過杜山闌回頭那一眼。

一縷暗光沉在杜山闌眼底,略冷,略狠,沒人明白什麽意思。

拍攝基地同時也是景區,周遭美食街眾多,還有大片頗具名氣的網紅夜市,一片花花綠綠的燈光閃爍,老遠聽見熱鬧非凡。

杜山闌極少出現在這些場合,他離人間煙火味,確實有那麽幾分距離。

這是他與時涵最為不同的地方,時涵討厭一個人呆著,討厭到寧肯委屈自己和擠學校宿舍,也不願意搬去公司公寓自己住,他雖然可以忍受孤獨的時光,但不代表內心喜歡孤獨。

很少有人真的喜歡孤獨,他想杜山闌也不會,每個人在出生時,都具備親近人的本能,隻是其中有很多很多不幸的人,他們伸手想牽住的人,狠狠推開了他們。

他捧著收到的白茶花,歡欣鼓舞地扭頭說:“表舅舅,很少來這種地方吧。”

杜山闌眉宇不自禁地皺攏,似乎不習慣這裏的吵鬧,也似乎因為一而再再而三的稱呼。

他還是配合地點了頭,順帶一句解釋:“有些吵。”

時涵想伸手挽住他,卻又想到剛才當著眾人撒過的謊,無奈,忍住了貼近的衝動,出聲安慰說:

“放心,我們隻是路過,他們說的那家店還是很安靜的。”

杜山闌略略歎氣,非常自然地把他拉到身邊,躲過一輛送外賣的電動車,“無所謂,你喜歡的話,一會兒帶你來逛逛。”

時涵眼睛亮起來,“真的?”

杜山闌點頭,“當然。”

那就這樣說定了。

不知有意無意,蘇懷一行人落在兩人身後很遠,看著前方並排而行的兩人,蘇懷一臉陰沉。

今晚所見所聞,對他來說,是在太不可思議。

他的預料中,無非是因為時涵有幾分美色,試問幾個男人能抵擋住極致美色?杜山闌也不例外,況且那人一看便是富有心機的,兩個人充其量就是肉體物質的交易關係,不可能再深了。

他想象中兩個人相處的場景,一個像皇帝被供奉,一個像妃子賣嬌媚,怎麽可能是眼前這副日常親昵的場景?

他怎麽敢相信!

穿過熙攘的夜市,周遭逐漸安靜下來,如時涵所說,烤肉店一點也不吵。

因為鄰近影視基地,這裏的環境專為聚餐團建打造,大圓桌子能容納起碼二三十人,不過那桌子寬得太誇張,時涵選了樓下小桌,五六人一桌分開來坐,炭火燒起來,氣氛更加融洽。

第一輪菜上來,他暫時擱下杜山闌,帶著小方去其他桌上喝了杯酒,誠懇地為遲到道歉。

先前抱怨過他的攝像大哥忙不迭站起來,一個勁兒地說他太客氣,順帶誇他幾句演技好,仰頭把酒悶了。

這些個工作人員,也算跟著導演走南闖北一二十年,沒誰刻意埋些個壞心腸,不過是誰對他們好,他們替誰說幾句好話罷了。

喝完一圈回來,鍋裏的肉還沒下,全部齊齊整整碼在盤子裏。

這桌除了杜山闌,還有正副兩位導演,主演老師們下工早,沒趕上,蘇懷成了咖位最高那個,赫然坐在杜山闌正對麵。

蘇懷還是夾著頭,看不出來表情心情,杜山闌把他當空氣,習以為常等著人來伺候,乍這麽一看,別說過往私情,任誰都會覺得兩個人完全不認識。

時涵讓小方過去倒酒,自己也拿起酒瓶,把杜山闌麵前那杯滿上。

杜山闌臉色微微地差,眼神光銳利,無聲質問:當著我麵喝酒,膽子越來越大了?

時涵望他身旁坐下,臉上很捧場地笑著,手卻伸過去,摸索到他寬厚的掌心,曲了指尖寫到:就一次。

杜山闌冷嗤,順勢抓住他的手,懲罰似的在掌心用力一捏。

時涵擠眉弄眼,剛巧小方拿著酒瓶走到蘇懷的位置,彎腰要給蘇懷倒酒,蘇懷抬起腦袋來,就看到他這副神色。

冷色在臉上聚集,他裝模作樣向小方說了句謝謝,端起酒杯來,“希涵,我敬你一杯。”

然而話說完,杜山闌冷颼颼地看過來。

蘇懷嚇了一跳,以為他要幹什麽,卻隻聽到他說:“有人敬你酒。”

時涵掙脫不開他的手,被他掐得難受,臉上笑容微微地扭曲:“我、我以茶代酒……”

蘇懷自然看懂了他們在幹什麽。

又是一把刀,插到心口上。

難得他沒說什麽,十分好說話地點頭:“當然可以,明天還要拍戲,少喝一點。”

時涵終於掙脫了手,一頓無聲掙紮,臉上冒出兩團紅潮,分不清是因為用力,還是酒勁兒這麽快上來了。

他端來盤子,夾了肉下鍋,滋啦響聲竄起,纏著一股白森森的油煙。

杜山闌盯他幾秒,暗自歎聲氣,伸手過去:“給我。”

時涵一呆,沒懂要給他什麽,下一秒,手裏的盤子和夾子被奪走了。

杜山闌一身整齊貼合的昂貴西裝,袖口別著貝殼白的手工袖扣,手腕戴著價值不菲的金屬手表,一切一切,襯得那雙手金貴優雅,卻在滋啦油煙裏烤肉。

違和感迎麵撲來,桌上幾人都呆了呆。

不過,他對火候的控製,出乎意料地嫻熟,他把烤好的肉片通通夾到時涵麵前的碟子裏,嘴裏冷冷說:“趁熱吃。”

明白人導演恰合時宜地插嘴:“希涵,你表舅舅對你真體貼。”

時涵聞聲抬頭,唇邊滑出詫異微笑,“我也覺得……”他看向杜山闌,笑容深下去幾分,“表舅舅對我向來都很好,不過給我烤肉吃,也是第一次。”

杜山闌微不可見地撇嘴,“少說話,肉涼了口感會變差。”

時涵聽話地點頭,夾起來吃進嘴裏,待咀嚼吞咽下去,他望望桌上,對著蘇懷說:“蘇老師,你怎麽還不吃?東西不合口味嗎?”

蘇懷埋著腦袋不動,不知在發什麽呆,聽見,猛然回過神,“我、我……”

時涵輕笑,忽然扭頭,“表舅舅,你怎麽隻給我烤肉,蘇老師呢?”

冷不丁的,杜山闌皺起眉頭。

蘇懷連忙想說不用,時涵卻不給說話的機會:“哦抱歉,差點忘了,蘇老師可是表舅舅的前男友。”

這話一出口,桌上徹底地安靜下來。

大家麵麵相覷,不確定自己剛才聽見了什麽。

杜山闌冷颼颼地眯起眼睛,“他是我前男友?你從哪裏聽來的?”

時涵張口便來:“蘇老師自己說的啊。”

蘇懷臉色煞白。

滿桌子視線聚在他身上,他僵硬擠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希涵,我沒有這麽說過吧?”

時涵無辜道:“你老跑來跟我說你們以前怎麽怎麽樣,那意思,不就是在說你是他前男友?難道我理解能力有問題?”

蘇懷滿頭冷汗,“當、當然沒有問題……可能是我表達不清楚,當著你表舅舅的麵呢,可不要瞎說話。”

時涵疑惑皺眉。

這副反應,完完全全在他預料之外,不像是有過曖昧關係,倒像被教訓過似的。

靜寂中,鍋裏的肉烤好了,杜山闌用筷子夾起,麵無表情地放到時涵碟中。

他嘴裏幽幽吐出:“小孩子家,亂打聽大人的八卦,怕不怕打屁股?”

時涵臉上一燙,眨眼的動作變得呆滯。

“可……”可如果不是,蘇懷幹嘛成天到晚跑來麵前說些有的沒的?

時涵放下筷子,一臉歉意地起身:“那可能真是我誤會了,你們先吃,我去下洗手間。”

去洗手間,無論何時何地,最方便的離席借口。

時涵心裏一團亂,這是什麽情況?

他不斷告訴自己要相信杜山闌,杜山闌說他是第一個,那他就一定是第一個,可心裏還是忍不住去介意,忍不住想試探,結果弄出一個搞不懂的尷尬局麵。

單看反應,還是很難判斷,兩個人到底什麽關係。

洗手池的水嘩嘩流淌,時涵對著鏡子出神,鏡中反射出他疲憊的臉,以及身後門口進來的男人。

他緩緩轉過身去,“哥哥……”

杜山闌走到麵前,半眯眼睛,“還知道我是哥哥?不喊表舅舅了?”

時涵靠住洗手池的邊緣,雙眼往地麵低垂,“喊著玩玩而已,別生氣。”

杜山闌冷冷審視,“蘇懷找你麻煩了?”

時涵詫然抬頭。

他沒想過杜山闌會這麽開門見山,不過也是,這才杜山闌,他那些小心思怎麽瞞得過杜山闌呢?

頓時一股委屈盤上心頭,他癟了嘴巴,“也不算找麻煩,就是喜歡來找我聊天。”

杜山闌問:“聊什麽?”

“我和你的現在,你和他的過去之類的。”

杜山闌冷道:“我和他什麽過去?”

時涵偏開臉,語氣酸溜溜:“誰知道你們的?你們怎麽恩恩愛愛不關我的事,最好別來告訴我,聽了心煩!”

莫名其妙的,杜山闌想起他常發的表情包,一隻貓貓傲嬌地別開臉。

這不一模一樣?

他倏地抓住時涵的肩膀,把他扳正麵朝自己,涼薄的眼尾往上翹著,眸子深處透出一股較真勁兒:“他的確說過喜歡我之類的話,不過我拒絕了。”

時涵愣了愣,聲音弱下去:“那你們去酒店開房,還被拍到!”

杜山闌眉頭深皺,“那是我喝醉,他把我帶去。”

喝醉……被帶走……

想起杜山闌喝醉的樣子,時涵情不自禁往下腦補,一部汙穢小短片給他腦補出來。

他給氣得揮拳錘杜山闌胸口:“那你還說我是你的第一個!騙人?”

杜山闌輕而易舉捉住他的手,“我怎麽騙人了?他把我帶回房間,在我喝醉的時候惹我,被我揍成重傷,林琪說我太過分,怕他鬧大,賠了他兩個代言當封口費,有問題嗎?”

時涵愣住。

這個劇情,套在杜山闌身上,合理得簡直不能再合理。

難怪蘇懷那麽怕他——

杜山闌冷颼颼發問:“被我打了一頓而已,也能吃醋吃成這樣?回家也打你一頓?”

時涵耳根子竄紅,臉偏去一旁。

在心裏憋了整整兩天,原以為自己足夠成熟冷靜,實際上就是吃醋了而已。

他嘴硬:“我、我喜歡你,為你吃點醋怎麽了!”

杜山闌冷哼,“所以就一聲不吭地試探我?”

時涵心虛,小心翼翼偷看他:“杜先生,你應該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跟我生氣吧?”

杜山闌擺著冷眼,“小事?表舅舅叫得開心嗎?”

時涵幹笑,“場麵話,您別往心裏去。”

杜山闌凶巴巴瞪了一眼,雙手倏然鬆開,整理起自己的領結,“想想怎麽認錯吧。”

時涵痛苦認栽。

他癟嘴,上前兩步,拾起垂下的領帶,“我現在就認,我錯了。”

杜山闌不為所動:“這就是你認錯的態度?”

時涵放大眼睛,逼出一叢亮晶晶的水光,“我知道錯了嘛,哥哥原諒我,好不好?啊?”

杜山闌別開臉,耳根子差點化掉。

畢竟隻是逗他玩玩,又遭浮誇演技雷了一記,他無奈抬起手,往軟乎乎的腮幫子上一掐,“速度陪完你的飯局,跟我回家。”

時涵頓時笑得眉眼彎彎,仰著臉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