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驚喜
餐廳裏暖氣洋溢,桌桌酒酣耳熱。
回席之後,時涵便聽小方說,蘇懷說身體不舒服,先行走了。
時涵有些意外,同時不屑,他這反擊還沒正式開始,敵軍怎麽落荒而逃了?
他當蘇懷是個什麽厲害角色,居然能和杜山闌這麽幹淨的人纏得不清不楚,原來是一廂情願,一廂情願倒也罷了,跑他麵前來神氣個什麽勁兒,這不自己給自己找難堪嗎?
合著被小方說對了,純粹是個患紅眼病的。
差不多快十一點,大家吃飽喝足,準備散場,時涵是後輩,站路邊把導演副導一群該叫老師的人送上車,又和剩下的道了別,才捧著花離開。
麵前一片燈火夜市,沿著街邊走了一截,他湊到杜山闌身前,漂亮鼻尖往衣領處嗅尋:
“壞了,沾上油煙味了。”
杜山闌身上多了件風衣,手從衣兜裏拿出來,帶出一包香煙。
他無所謂點著煙,問:“吃飽了?”
時涵抬起眼睛,那雙眼笑得亮堂堂,“飽了,看不出來,你那麽會烤肉。”
杜山闌咬著煙嘴,白色煙霧一綹一綹地從唇角飄逸,“烤肉多簡單,偶爾我會約朋友去俄羅斯打獵,下回帶上你。”
“好啊。”時涵直起身子,不知道第幾次往懷裏的花束去嗅,“你怎麽會想起來送我花?太意外了。”
杜山闌看過來,眼底不明顯的寵溺,“花而已,至於高興成這樣?”
時涵從花束裏抬頭,“因為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你沒發現嗎!”
杜山闌稍作回憶,發現確實如此。
他吸一口煙,吐完了白霧,語氣鬆緩得近乎溫柔:“用不著稀罕,以後多得是。”
時涵腳步慢下來,心裏一陣感觸。
杜山闌對他,如養孩子一樣無微不至,他何德何能,竟然認識杜山闌。
風從擁擠的小吃街吹進來,灌進杜山闌身上的風衣,灌得脹鼓鼓的,時涵伸手抓住,腳底踮抬起來,輕巧飛快地在他側臉啄了一下。
嘴唇貼住又離去,遠方一片燈火闌珊。
杜山闌端著手肘,香煙在指尖燃燒。他忽然勾唇,“想說什麽?”
時涵拽著他的衣服,像拽住了後半生所有累積的幸福。
他輕笑開口:“想說我喜歡你。”
杜山闌放下拿煙的手,灰白色煙灰往風裏散滅而去。他俯身過來,帶著熱氣和弄弄的煙草香,霸道地把倉促親吻補上完美餘音。
這是大街上。
時涵撐了幾秒鍾,麵紅熱赤地推開,“可、可以了,回家再搞,萬一被拍到!”
他現在可是得戴墨鏡出門的人了!
柔軟嘴唇逃離而去,杜山闌寵愛地笑笑,繼續砸剩下的煙。
說好陪他逛街的,杜山闌沒有食言,手臂任他挽著,慢悠悠走完了小吃街,看到一片小地攤。
時涵被攤麵上亮晶晶的東西吸引過去,走近一看,是些價格低廉的情侶戒指。
他頗有興致地說:“我們學校後邊也有這麽一條街,我陪幾個學姐去那裏小飾品,每當看到一對一對牽著手的過來,我就給他們推薦戒指,十有八九能賣出去。”
杜山闌微不可見地皺眉,目光指向小攤位:“喜歡哪樣,直接拿。”
時涵卻搖頭。
杜山闌又說:“去珠寶店裏挑也行,給你的卡也沒見怎麽用。”
時涵還是搖頭,異常鄭重地道:“戒指是有特殊意義的,怎麽能亂買?”
杜山闌目光沉了沉。
一條街就這樣逛完了,時涵一分錢沒花,逛得心滿意足。
晚上到家,舒舒服服泡了澡,他倏地想起蘇懷來,打開微信發消息過去:【蘇老師,身體好些了嗎】
這次情況略有不同,直到第二天,也沒見回消息。
時涵意味他在蓄力憋大招,做足了應對準備,沒想第二天見到,蘇懷像隻霜打茄子,徹底蔫巴了過去,接下來好幾天也沒緩過精神來,出乎意料地乖順了。
這倒讓時涵不解,猜測可能是因為謊言被揭穿無地自容,直到某天在家樓下遇見林琪,無意中得知,杜山闌插手了。
時涵同情歎氣,喜歡杜山闌是他的權利,可喜歡成這樣,委實丟人現眼,還不如夾起尾巴安靜做人。
既然如此,他便徹底安下心來拍戲,日子風平浪靜地過著,距離殺青的前一周,一顆驚雷落入娛樂圈。
——駱星遙被捕的消息出來了。
是個忙碌的下午,時涵剛拍完一場,小方火急火燎地跑上來,把微博熱搜翻給他看。
臨近年終,娛樂圈終極大瓜爆出,一收消息來源不是任何一家媒體,是警局官方。
駱星遙一人還不算,經過這一久的調查,順藤摸瓜逮出一大批涉事藝人,娛樂圈堪稱地震,一時間連權威雜誌的主筆也無從下筆評論。
這一次,駱星遙粉絲通體沉默,當天下午解散了後援會超會。
時涵匆匆瞟了一眼,麻木不仁地繼續工作。
聖誕節前一周,時涵順利殺青。
天空陰沉,性格純直的青年學生給二世祖哥哥擋了子彈,當場斃命。
臨死前,他靠在哥哥懷裏,笑著哭著說:“我希望時光可以重來,讓我帶著記憶回到小時候,我一定讓哥哥做個好人,不要做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蘇懷對他心有芥蒂,奈何他演得實在逼真,詞兒一說完,眼淚跟著掉了下來。
城市亂起槍聲,他顫抖著丟下弟弟的屍體,黑色禮帽往頭頂一按,往狼煙深處逃命去了。
執行大聲喊卡,導演由衷為他們鼓掌。
多少代入了些個人感情,時涵爬起來鞠躬,被小方裹上大衣,扶回車裏休息。熱水送到手裏,他呆呆端著,始終回不過神。
不知怎的,他入戲太深的消息飛速傳到杜山闌耳朵裏,問候的電話立馬打了過來,聽到熟悉的嗓音,時涵恢複了不少。
現實同樣是陰天,快下雪了。
拍攝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楊笠把《學霸指南》的劇本甩給他,讓他回家安心準備。
說是準備,其實給他放了近一個月的長假,讓他養精蓄銳,等待新劇開機。
生活難得鬆弛下來,時涵在家裏躺屍幾天,想起聖誕節快到了。
原本聖誕節是他最討厭的節日,每年深冬臘月,城市飄起雪花,看著商場中心搭建起巨大的聖誕樹,他便想起很小時候,在駱家經曆過的聖誕節,也會想起叛逆的學生時代,站在打過工的甜品店,目光仇恨地盯著對麵大樓上駱星遙的海報。
如今再路過那家商場,廣場中心立著金閃閃一顆聖誕樹,掛滿入住商家的logo,而正麵大樓廣告位的海報換成了自己——新接的飲品代言,海報裏的自己笑得陽光帥氣。
小方感慨:“圈裏的風,一陣接一陣,吹完上一場,總有下一場頂上,現在誰還記得駱星遙?”
時涵抿緊嘴唇,把墨鏡戴好,往外推開車門。
小方在後頭問:“哥,真不用我陪你?”
時涵搖頭,“放心,隻是買個東西,不會被認出來的。”
呆在家裏實在無聊,提早好幾天,他便偷偷開始策劃聖誕節,準備給杜山闌一個驚喜。想來想去,其實也沒什麽新花樣,無非出去吃頓飯,再準備一樣禮物,不過思考許久,他想不到該給杜山闌準備什麽禮物——那人什麽都不缺。
想來想去,他索性轉換思路,隨自己的心意,選了一條圍巾。
算下來這也是他第一次給杜山闌準備禮物,為了盡量不搞砸,甚至偷偷詢問了許照秋的意見,許照秋是個心大的,隻給他一句話:
“隨便買個就好啦,隻要是你送的,他都喜歡。”
時涵在心底暗笑,扶了扶寬大的墨鏡,走進商場大門,熟門熟路坐扶梯上樓,找到提早在網上看好的目標店鋪。
才到門口,導購小姐熱情迎上來,時涵禮貌點頭,轉身進店,眼尾不經意一瞟,有道人影匆匆閃過。
他扭頭,後方有棵柱子,除吃之外隻有幾位正常的行人。他不免迷惑,難道是狗仔?
自從吃過偷拍的虧,每當出門在外,他總會記得多長個心眼。
見他停住不動,導購小姐關切詢問:“先生,怎麽了?”
時涵搖搖頭,走進店裏。
圍巾的款式提前在網上看過,他不放心質感,非要親眼看一遍才最終決定,好在這家的東西很少讓人失望,前後花了不到十分鍾,時涵選好付款。
結賬時,收銀員小姐小心翼翼抬起眼:“請、請問,您是駱希涵先生嗎?”
時涵淺淺一笑,拿上東西走了。
心裏總對那道黑影不放心,出來時忍不住往柱子那邊多看了幾眼,隻看到空無一人。
他輕輕皺眉,往另一條路快速離開。
提著禮物袋子回到車上,他看了看時間,等不及地給杜山闌打電話。
聖誕節前夕,幸運的碰到周末,該是在家裏慶祝節日的日子,杜山闌卻一早出門,說要去主持年終大會。
都這個點了,他估摸著應該忙完了,然而電話打通,傳來林琪的聲音:“時涵少爺?”
時涵吃驚,杜山闌很少讓旁人接電話。
他疑問:“杜先生呢?”
電話那頭嘈雜,林琪語氣匆忙:“他還在忙,今晚沒法陪你一起吃晚飯了,叫您別等他。”
時涵“哦”了一聲,慢吞吞掛掉電話,心裏湧起一陣失落。
他特意在餐廳訂了燭光晚餐,擔心杜山闌忙,提前問過幾次的,沒想到還是被工作耽擱了。
時涵幽歎一口,吩咐小方:“把餐廳的預約取消了吧,他有事來不了。”
小方先是吃驚,然後擠出個笑容:“哥,別難過,杜先生是大忙人,今晚不行明晚,節日隻是個意思。”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時涵露出微笑,“我知道,沒事的。”
隻是稍微有點兒遺憾罷了,他們都沒什麽機會好好約會,不是這邊忙,便是那邊忙。
取消了晚餐邀約,剩下時間無事可做,時涵隻能打道回府,到樓下時告別小方,又瞥見那道黑影。
這次絕對不是錯覺。
他停住,小聲問:“你看到那個人了嗎?”
小方往他視線方向看了幾眼,“沒人啊……糟糕,搞不好是狗仔,哥你快上去吧。”
時涵點頭,提著禮品袋子進了電梯。
家門口一如既往地空寂,因為提前計劃不回家吃飯,叫阿姨早早下班了,眼下家裏隻有一隻不會說話的鳥在等他而已。
時涵無力地開門,裏頭黑漆漆一片。
往常不會這樣,無論多晚,隻要主人還沒回家,玄關的燈一定是亮的。
他隻好摸黑去尋開關,順著冰冷牆壁一頓摸索,“啪”的一聲,燈光亮起,大片紅紅綠綠的景象映入眼底。
時涵呆住。
他從家裏離開再回來,也就兩小時左右,家裏居然變了個樣,地板鋪了嶄新的毯子,天花板掛滿彩帶和氣球,客廳的家具也被搬開,取而代之是一棵裝飾華美的聖誕樹,樹下堆滿禮物盒。
他震驚,這是誰弄的——
答案很快揭曉,他看見杜山闌坐在唯一留下的一座沙發上,長腿架起,食指輕輕一勾,“過來。”
時涵呆站不動,“這是你布置的?”
杜山闌反問:“不然呢?”
腦子還沒轉過來:“你不是在忙……”
杜山闌說:“給你個小驚喜而已,叫你過來。”
時涵慢半拍似的,嘴角咧開來,朝他撲過去,撲了個滿懷。
他抬起頭,眼角掛了亮晶晶的淚,“哥哥!”
杜山闌懶懶勾唇,替他揩掉兩顆淚花,“驚喜嗎?”
時涵拚命點頭,“驚喜,太驚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