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他是我的表舅舅

堵在高速上,委實是個頭疼問題。

時涵默算了算時間,遲到幾乎板上釘釘,無奈,他吩咐小方:“幫我和導演說一聲,盡量往後排吧。”

小方應聲去辦。

在劇組遲到,其實是件可輕可重的事情,不是故意怠工,說清楚原因大家都能理解,劇組也有專人負責安排協調,頂多調換一下拍攝順序的事兒,把他的戲份往後排就好了,雖然說最好不要給人添麻煩,可很多時候無可奈何,人情世故總是這樣,隻能事後花點心思處理妥善。

趁著這點時間,時涵翻出劇本來,把台詞重溫一遍。

好歹是蘭橋學院名列前茅的優秀學生,時涵理解記憶的本事過人,不說一目十行,看一遍就記住還是能做到的,這一遍是為了以防萬一。

等到道路終於疏通,兩人火急火燎趕到片場時,已經遲到了三個多小時。

導演為人和氣,隻說了句沒事,劇組其他人忙著自己的工作,並沒有誰多嘴什麽。

時涵淺淺鬆了一口氣,自力更生換上服裝,馬不停蹄去找化妝老師做造型。

演配角最不好的一點,大概便是做什麽都要優先主角,化妝做造型也是,根本沒可能獨享資源。等了好半天,終於輪到自己,他往化妝鏡前坐好,門口有人端著兩杯奶茶進來。

時涵忙著上妝,隻用餘光掃視,看清楚那人是蘇懷。

這人今日的服裝十分好看,一套灰底暗銀條紋西服,配頂頗具時代特色的寬簷禮帽,把劇中反派那股斯文又狡詐的氣質表現得淋漓盡致。

時涵不由得多看了眼,算是明白了導演選角的用意。

思索間,蘇懷走到跟前來,手裏的奶茶往前一遞:“原來你躲在這兒啊,喏,許影帝請的,那會兒你還沒來,我給你留了一杯。”

主演請客,不算稀奇。

時涵沒法騰出手,讓小方接了放到梳妝台,嘴裏禮貌地說:“謝謝。”

蘇懷卻還不肯走,往椅子旁一站,熟絡地聊起來:“出什麽事兒了,來得這麽晚。”

時涵雙眼直視化妝鏡,口氣 稱得上冷淡:“上個拍攝超了點時,又遇到堵車。”

蘇懷的關注角度清奇:“上個拍攝?不愧是他捧的人,工作這麽多,我都羨慕了,我那時候怕給他添麻煩,幾乎都是靠自己。”

“他”捧的人……

怕給“他”添麻煩……

化妝間不是單獨一間,一排五六個座位,時涵坐在其中一把椅子,旁邊還有其他同事和化妝老師,這話一出口,所有人不約而同地豎起耳朵。

即便在藝人圈子裏,駱希涵也是最近以來最具談資的那位,前和許照秋鬧過緋聞,後又和駱星遙全網撕逼,哪個不是圈裏炙手可熱的人物?最近還聽說,他其實是姓杜那位枕邊的人。

杜山闌在上流社會的名氣,絲毫不比這些個明星差,可想而知暗地裏關注他的人有多少。

化妝室明顯安靜下來,人人等著聽時涵的回應。

時涵感到疲憊,這人莫非閑得蛋疼,有事沒事老跑他這兒說些惡心吧啦的話。

他擰起眉,耐著性子道:“蘇老師,你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蘇懷:“沒什麽事兒啊,沒事兒就不能找你聊聊天麽?”

時涵說:“可我們也不是很熟?”

蘇懷還是笑,“聊著聊著不就熟絡了?你難道不想知道更多關於他的事情?畢竟以你們的關係,他不可能跟你說自己的事吧。”

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刺痛到時涵。

杜山闌確實從不說起自己的事,也許因為性格,也許因為他們還不夠熟悉,又或許單純隻因為杜山闌把他當小孩。

他是杜山闌傾盡全力保護的對象,而不是傾訴依靠的對象,他當然也希望杜山闌偶爾依賴依賴他,但他更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萌芽不久的小草,怎麽能對著大樹說,你可以依靠我?

昨夜的酣暢淋漓還有實感,想起杜山闌低沉的耳語,時涵輕輕笑了,“那你說說看,你們以前是什麽關係?”

蘇懷淡笑:“他連這種事都沒跟你說嗎?哦抱歉,忘了你們的關係,他怎麽可能跟隨手養的情人說起我?”

時涵兩眼含笑,化妝鏡的燈光刺入眼底,顯出絲絲鋒利。

合著這麽半天,這人就是來嘲諷他是杜山闌的情人?

情人這個詞,到底是成貶義詞了。

隻是很可惜,這招被別人玩過玩爛,時涵有免疫力了。

他笑著說:“既然他不願意跟我說,我就乖乖地選擇不問,畢竟以我們的關係,這樣做才能討他歡心,你說呢?”

蘇懷笑容裂開。

平心而論,如果他是杜山闌,也會愛慘了眼前這個幾乎沒有破綻的小孩。

足夠美貌,足夠聰明,不得不承認的實力,甚至還知道要乖……

不,他搖頭,一句說辭而已,他怎麽還信了?

他不甘心地道:“還是你了解他的性格,難怪能借他站到現在的位置,我們的追求不一樣,這也是我選擇離開他的原因,我先不打擾你了,一會兒見。”

時涵真希望一會兒可以不見,但今天的戲份全是和他對演。

等他走出化妝師,小方忍無可忍地湊了腦袋過來,“哥,這人好惡心,他到底要幹嘛?”

時涵還是那句“不知道”。

昨晚想了許久,本想問問杜山闌,但直覺阻止了他。

就像剛剛說的,杜山闌不想告訴他的事,他就不問,蘇懷和杜山闌,除非他傻了,才會選擇相信前者的鬼話。

緊鑼密鼓地演下來,日頭偏西,還剩兩場。

導演沒有提前結束的意思,幾位演員都得回更衣室換服裝,工作人員趁機休息幾分鍾。

換好衣服回來,路過一幢小洋樓時,時涵聽見風裏傳來的細碎議論聲:

“本來可以提前下工的,這下好,又加班了。”

“加班多正常啊,混劇組這麽多年了,還沒習慣加班?哪個主子不是事兒多的?”

“這要換成主演,我沒話說,駱希涵是什麽貨色啊,不就是靠金主塞進來的?害得蘇老師也陪他一起熬。”

時涵腳步一頓,停在海棠花叢後麵。

講話的人麵熟,攝像組的大哥,跑這兒抽煙來了。

兩人還在說:

“唉,還是蘇老師好,許照秋請吃奶茶,沒咱的份,蘇老師給補上了,像他這樣的不多了。”

“是啊,走吧,回去檢查檢查機子,差不多要開始了。”

兩人扔了煙頭,往另一頭走了。

跟在身後的小方氣得跳腳,“氣死我了!看不出來啊,蘇懷這麽會做!”

時涵淡淡回頭,“有什麽可氣的,走吧。”

“哥!你不知道,打你進組開始,底下的人一直議論,說你這說你那的,我都聽不下去了!肯定是蘇懷!他故意放出風言風語,不然誰有功夫關注到咱們?”

他說得在理,時涵也想到了。

這些事不難想到,無非是在背後散播些壞話,拉低大家的評價,換取一時的心理快感,時涵覺得有些無聊。

他暫時不管,默默走回取景區,照舊如常地和工作人員們打了打招呼,繼續拍攝。

他的演技發揮穩定,對麵蘇懷不作妖,幾乎都能一條過,工作奇跡般提前結束,有人雀躍地歡呼了聲。

提前下班,放在哪裏都是令人歡喜的事情。

他稍喝了口水,主動朝蘇懷走過去,“蘇老師,今天狀態不錯啊。”

蘇懷不顯山不露水地點頭,“昨晚回去後調整了下,好很多了,你也不錯。”

時涵如同和他打太極,不急不忙地回應著,然後問起:“你過來拍戲,是住酒店啊。”

“是啊,不然來去路上花費時間太久,萬一遇到堵車什麽的,耽誤大家時間。”

旁邊收拾東西的攝像大哥聽見,插嘴說:“蘇老師人太好了。”

有人起頭,其他人紛紛附和。

時涵跟著微笑,心裏卻明白,這是在變相打他的臉。

他不急,等蘇懷接收完了這波誇獎, 才提議道:“今天結束得早,不如一起去吃飯吧,想吃什麽我請客。”

收拾東西的大哥們停下動作,往他這看了看,又往導演那裏看,不敢自己拿主意。

蘇懷意外,“請我們吃飯?好啊。”

“嗯,這裏大家都好說話,幹脆蘇老師來選地點吧,哪兒都行。”

蘇懷頓了頓,“這附近有家烤肉店,你能吃嗎?會不會影響你控製卡路裏?”

時涵微笑搖頭,“不會呢,我也很愛吃烤肉,那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

茶式聊天而已,他難道不會?

一群人就這麽愉快地往外走,小方偷偷跟上來,悄聲問:“哥,今晚不是杜先生來接你嗎?”

時涵沒吱聲,帶著人群往外麵走。

天色將黑未黑,一群人還算有說有笑,到了基地大門口,遠遠見到一輛黑色賓利停靠路邊,杜山闌站在車旁,手裏拿把雪白花束。

隔著那麽遠,蘇懷眼睛顫了顫。

時涵不動聲色看在眼裏,停下腳步,佯裝驚呼:“呀,忘記今晚有人來接我了。”

導演笑眯眯打趣:“男朋友哦,還拿著花。”

時涵卻說:“您誤會了,那不是我男朋友。”

導演稀奇:“不是男朋友,那是什麽?”

時涵朝杜山闌走過去,唇角小痣笑的**漾,“是我表舅舅,花嘛,估計路上撿的。”

連同蘇懷在內,所有人露出吃驚神情。

誰信?

一撥人已經走到麵前,杜山闌叼著煙不動,神色晦暗不明,顯然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這是醞釀脾氣的預兆。

蘇懷頗有先見之明地躲到最後,心裏佩服時涵的膽子。

他難道不知道杜山闌是隻不能惹的老虎嗎?就算是同床共枕的情人,也決不允許逾越。

震驚間,杜山闌寒冷的目光掃過來,他不自禁一抖,那目光卻很快路過,落到時涵身上:“帶這麽多人幹什麽?”

時涵不親不疏地抓住他的袖子,“我要請他們吃飯,說是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烤肉店,你也一起,幫我付錢。”

杜山闌眼睛冷絲絲的,花束被他提在一邊手裏,空閑的另一隻手繞到時涵背後,拽住長款羽絨服的帽子,上下一拉,拉正了。

他沒好氣道:“下次提前說,我讓林琪提前安排。”

時涵朝他淺笑,“知道了。”

然後扭頭,刻意望著蘇懷:“今晚可以隨便吃了,我表舅舅請客。”

一行人震驚:還真是表舅舅?

可是除了幾個不問世事的工作人員,導演那撥人,蘇懷那撥人,哪個是不認識杜山闌的?駱希涵是駱星遙的親弟弟,怎麽能變成杜山闌的表外甥?

所有人腹誹,但沒有一個敢講明出來。

前頭的人都快走完了,蘇懷才敢抬起頭,越過人影縫隙,找到最前麵一高一矮兩道背影。

拳頭在不知覺間握得如此緊,十根指骨擠在一起發抖。

幫著撒謊幫著演表舅舅,還幫忙整理帽子,動作那麽自然……那還是他印象中的杜山闌嗎?

那是高高在上的神,不肯低頭看看他的愛,也絕不會低頭接受別人的愛,這才是杜山闌!

他不敢置信地張大眼,他看到時涵抬起手,接過杜山闌手裏的花,隨著兩人行走的步伐,雪白聖潔的花朵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搖。

時涵在這時不經意地回頭,眼角注視著他,閃過一縷輕笑。

這是反擊,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