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孩子報複

時涵短暫地暈過去了一會兒。

再醒過來時,他靠在一輛保姆車的後座,許照秋坐在旁邊,非常光彩照人。

確實得用光彩照人來形容,齊整嶄新的定製禮服,精致略重的妝容,發膠的香味濃重,甚至胸口還別著一枚價值不菲的胸針。

“醒了?”他溫和地問,“你中暑了,休息一下應該沒事,還有哪裏不舒服,告訴我。”

時涵有些發怔,“許老師,你怎麽過來了?”

“你運氣好,我剛好在附近拍廣告。”

時涵緩緩反應過來,難怪頂著這幅不日常的打扮。

他連忙問:“那廣告——”

“沒關係,先處理你的事。”許照秋依舊那副笑眯眯的模樣,拿了瓶水擰開遞給他。

要債的那夥人還在,囂張氣勢依舊,和許照秋的助理交涉著什麽。

時涵看見助理從要債人手裏接過一張折疊過的紙。

借款協議,他一眼認出。

他垂下眼睛,雙手將水瓶捏出聲響。

許照秋目光溫柔地望著他,“怎麽會欠下這麽多錢?”

他搖頭,“不是我,是我爸,他把能借的都借了,最後實在借不到,拿了我的身份證,找了這家黑貸款公司。”

許照秋皺起眉,“怎麽能這樣?不還有駱星遙嗎?”

“駱星遙很早就不和他說話了,斷絕父子關係。”

“那也不應該害你啊!”

時涵隻是無力搖頭,“他養我一場,也是我該。”

許照秋無話可說。

他按下一半車窗,從助理手中拿過已經作廢的借款協議,“幫你解決了,以後不用怕他們了。”

時涵鼻頭陣陣發酸。

他接過那張意義非凡的廢紙,深埋下頭,“謝謝,我會還你的。”

許照秋無所謂地笑笑,“到時再說吧,我不會催你,先送你進去。”

“不用!”時涵費勁地撐出笑顏,“你還得回去拍廣告吧,我自己進去就行,已經是學校門口了。”

“嗯,也行。”和杜山闌完全不同,許照秋很好說話,說完他習慣自然地伸手,想摸摸時涵的頭頂。

時涵下意識地避開了,然後尷尬僵住。

“去吧。”許照秋卻隻微微笑了下,絲毫沒有往心裏去的樣子,“回到宿舍,好好休息。”

時涵緩緩點頭,再次說:“謝謝。”

這一躲,他欠下的人情,更大了。

從保姆車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周圍看他的目光與平時不同。

許照秋全程躲在車裏沒有露過麵,不大可能被認出發現,那就隻有要債人貼出去的那些傳單了。

他走到牆根底下,一張一張清理完,然後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宿舍喝了杯冷水。

這時他才顧上看手機,竟然有條杜山闌發來的消息,半小時前的:【到學校沒?】

時涵無情地劃掉小紅點,沒有回複。

他以為這就完了,沒想到十幾分鍾後,杜山闌的電話來了。

他越發看不懂這男人。

他把電話接通,語氣冷硬:“什麽事?”

那頭的人明顯頓了下,同樣語氣冷硬:“怎麽不回消息?”

“沒看見。”

“到學校了嗎?”

“嗯,我先掛了,要去上課。”

說完,並不等回複,直接掛斷。

原來掛杜山闌電話這麽爽,他幾乎能在腦中還原那隻渾蛋強憋暴怒的臉色。

沒想到,兩分鍾後,一條消息發了過來,簡單樸實的口吻:【快期末了,好好複習。】

時涵微微發怔。

手機屏幕變暗,光線如一場影戲落幕。

那之後好多天,他沒有找杜山闌,他們自然而然地斷了聯係。

許照秋的錢不用急還,沒人逼著要債,肩上壓力小了大半,他把雜七雜八的兼職辭了,大部分時間呆在學校複習,唯一一次外出是和經紀人商議簽約合同,可惜,負責交涉的是駱星遙工作室的負責人,沒見著本尊。

時涵心想,他不急。

與駱星遙十幾年深仇大恨,就如落進鍵盤帽之間狹隙裏的陳年老灰,最好一點一點拆開來,慢慢細細清理。

期末考試事關下學期獎學金,時涵向來不敢馬虎,兢兢業業對待每場考試,終於結束那天,前腳剛踏出考場,就接到了許照秋的電話。

周圍來來往往盡是討論暑假如何度過的同學,時涵找了個安靜角落,接通電話。

“許老師,有什麽事嗎?”

許照秋笑吟吟的嗓音從手機傳過來,“小兔子,考完啦?”

時涵還是不大能接受這個綽號,但想到欠下的巨大人情,勉為其難地應下了。

“嗯,剛考完。”

“你的話,應該考得不錯吧,想不想犒勞一下自己?”

“……怎麽犒勞?”

許照秋說:“帶你出去玩。”

該來的,還是來了。

時涵隻是想給自己找根金大腿,沒理由冷落人帥多金許影帝,再說許照秋為人親和有趣,還能幫助事業,唯一缺點花心而已,這個缺點在時涵這兒根本不算缺點——橫豎他沒打算和誰真心,好聚好散皆大歡喜有何不可?

隻是,一想到杜山闌那張冷臭的臉,滿心滿腹擠爆了的不甘心。

時涵猶豫道:“才剛考完,要去哪裏玩?”

“西海那邊的沙灘,露天party,可以唱歌跳舞吃燒烤,你的偶像也在哦。”

聽到偶像也在,他一雙眼睛刷地亮了,理智顧慮通通拋諸腦後:“黃穗英?!”

許照秋鼻子裏發出輕快的嗯哼,“對嘍,趕緊收拾收拾,一會兒我來接你,後門啊,前門人多,容易被狙。”

時涵開心得原地起跳。

不過,理智逼迫頭腦冷靜,他謹慎地問:“杜山闌也在嗎?”

“怎麽,你不喜歡和他一起玩?”好像可以心理透視一樣。

時涵淺淺咳嗽,聲音放得弱小可憐,好像十分害怕杜山闌這人似的:

“我怎麽敢不喜歡他,隻是覺得他有點嚇人,他在的話,要不,我還是別去了吧……”

言下之意,有他沒我。

許照秋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不叫他就是了。”

時涵滿意地勾唇。

事情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去見偶像,不能含糊,最近熬夜複習,臉色寡得像剝開後放了一夜的雞蛋,毫無氣色可言。

時涵想了想,敲開了隔壁張也的宿舍。

印象中這位胖宅室友有給手辦娃娃塗口紅的怪癖,一問,果然借到一支,隻是顏色太豔,厚塗很土。

好一頓折騰,終於弄到能見人的程度,許照秋的車也到了。

足夠拉風的白色法拉利,還好學校後門人少,沒有引起太多圍觀。

他淺淺地叫了聲許老師,坐上頂級超跑的後座。

西海一帶不見高樓,公路兩邊栽種整齊的棕櫚,沿途多是公園景區。

跑車狂飆,一路聲浪,下車時,時涵的兩條腿變成了飄**的海帶。

沙灘上簡單塔起一片營地,黃穗英正頂著日頭烤生蠔。

看到時涵,她熱情地招呼:“哎喲,小孩子又來啦!”

時涵佩服這群人取綽號的功力。

禮貌打過招呼,他十分委婉地道:“黃老師,你叫我小時就好了。”

許照秋一個響指打斷:“叫穗姐。”

黃穗英嘖嘖撇嘴,“小時,你家許老師對你可真夠好啊!”

人群哈哈大笑。

和這群人呆久了,時涵漸漸理解了杜山闌為什麽能和他們處成朋友,實在是他們的包容度太高,高到可以和冰山杜總勾肩搭背嘻嘻哈哈。

玩了一會兒,他回到遮陽傘裏底下,精心挑出幾張合照,準備發朋友圈。

這是最關鍵一步——他編輯了兩個版本,一篇正常party照,僅杜山闌不可見,一篇放了和許照秋腦袋挨腦袋的合影,文案隻有一顆意味不明的紅色愛心表情,僅杜山闌可見。

點擊確定,發表成功。

時涵把手機放回書包,優哉遊哉地等著事件發酵。

這一等,整整下午過去了,什麽都沒發生。

他從高空對準湖麵,投擲一顆石子,等著觀看波紋,結果波紋遲遲不來,讓他懷疑石子是不是被風吹走了。

日落時分,火燒雲傾壓海麵,黃穗英弄來幾盒煙花棒,分給大家玩。

時涵莫名覺得無趣。

他在落寞的海風裏點燃煙花棒,細碎花火劈裏啪啦盛放,一瞬一朵,一朵一瞬。

燦爛光彩在他臉上燃燒,緋色兩瓣唇襯映海上紅霞,融洽如畫。

忽然,黃穗英驚喜地叫了聲:

“啊咧,杜老板來啦!來得好,我正準備開香檳!”

晚風卷海潮。

時涵心裏撲通一下,燒盡的煙花棒墜入撲來的潮浪。

隻是試試,居然真的來了……

人群紛紛過去打招呼,他聽到許照秋說:“山闌?我今天沒叫你啊,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沉穩的腳步聲朝他這邊靠近,停在最多三米遠的位置。

杜山闌冷沉的嗓音飄入耳朵:“許照秋,你幹嘛老帶他來這種場合?”

許照秋語氣莫名:“這種場合是哪種場合?小兔子好不容易考完了,出來吃點燒烤有問題?”

“表麵吃燒烤,心裏打的什麽鬼主意,不用我幫你戳穿!”

“拜托,你管得也太寬了吧?而且幹嘛找我興師問罪,我招你惹你了?”

這是要吵起來的節奏。

杜山闌冷冷質問:“不找你問罪找誰!你不帶他,他能自己飛過來?我警告過很多遍了,不要打他的主意!”

許照秋氣笑了,“杜山闌,我不想跟你吵,你也別衝我橫,我不想為了搶男人和兄弟翻臉!我們公平競爭,這次我贏了,你輸不起是不是?”

“我沒答應要和你玩什麽公平競爭!我讓你別動他!”

“我就要動怎麽了!你哪來的立場讓我別動他?又是哪來的勇氣跑這鬧脾氣!這會兒你知道來找人了,他被放高利貸的逼得暈過去的時候你去哪了?!”

“停!打住!”終於有人勸架了,是黃穗英,“你倆怎麽回事!多少年的兄弟,怎麽為這種小事吵架?小時還在邊上看著呢!”

許照秋是真的來氣了,“不是我跟他吵,我帶小兔子出來玩,小兔子說不想見他,我才沒有叫他,他自己跑來跟我吵,還有理了!”

海風在中間喧囂地過。

時涵扭動僵硬的脖頸,終於回頭,看清了風暴中心的男人。

杜山闌立在竄起的篝火旁,穿著異常正式一套西裝,林琪提著公文包跟在不遠的後麵,好像剛從哪裏出差趕回來。

火光照亮他的半邊臉,另一半藏於陰影,刀尖般的狐狸眼準確刺向這邊,卻飽含震驚與懊悔。

四目相接,時涵心顫了顫,下意識選擇躲開。

他從沙灘上爬起來,抓住許照秋的手臂,“照秋哥哥,我想回去了。”

許照秋仿佛同他心有靈犀,萬分配合地攬住他的肩膀,快步朝外麵走了。

腳跡往沙灘外延伸,篝火燃燒的劈啪聲炸醒了杜山闌。

他怔然扭頭,發現時涵也在扭頭看他,那眼神冰冷疏漠,似有一場暴雪降臨在他們二人的世界。

隻有一眼,時涵毫無留戀地收回目光,跟著許照秋上了車。

白色跑車絕塵而去。

杜山闌久久站立,眼裏湧出恐怖的暴怒。

他的希涵,被搶走了!

作者有話說:

時.唯恐天下不亂.涵

謝謝我SerenaG寶寶投喂的貓薄荷x1(手動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