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生病了,但是我想治

月光皎潔,璀璨銀河掛在天上,陽市某中檔小區高層。

一戶不足百平的房間裏,雲淺月額頭布滿冷汗,挺屍的身體上趴著一個不到兩歲的女娃娃。

手掌微動,猛然攥緊拳頭,麻木的身子逐漸被掌控,眼眸睜開,死死的盯著天花板。

一口氣從胸膛長歎而出,她心中感慨,“終於回來了!”

卻又無奈的嘟囔了一句,“這個詭異的噩夢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雲淺月活動了一下微僵的身子,頭偏向左側,餘光掃過,黑洞洞的房間裏,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躺在她的肩膀上。

渾身猛然一抖,嚇得後退,隻覺魂魄離體,頭暈眩目。

這時一聲輕微的呼嚕聲傳來,使她換回理智,失笑的看著趴在她身呼呼大睡的女兒。

“小小年紀還打呼嚕!”

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輕柔的抱起女兒,放在身旁的小矮枕上。

拽過踢在一邊的小被子蓋好,仔細掖好被角。

撐起身子下床站起,由於起的太突然,眩暈感襲來。

身體微微搖晃,扶著牆壁站穩,一隻手放在額頭上,好半晌才緩過來。

她將床圍欄拉起固定好,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門口留下一條縫隙。

廚房吊頂的內嵌LED燈亮起,白色的燈光在黑暗的夜裏異常刺眼。

雲淺月打開上方的灰色櫥櫃,拿出一個白色的維生素小瓶子扭開,倒出兩粒在掌心。

白色藥片混著冷水吞入內腹,胃裏的灼燒感消失,從被窩裏帶出的熱氣也一下子驅散的幾乎不剩什麽。

握著水杯的手,骨感分明,過於白皙的皮膚下麵青色的血管凸起。

玻璃杯被雲淺月放在黑色的大理石台麵上,在寂靜的房間裏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隨手關了燈,赤腳走到客廳落地窗前站定。

“我們的家以後一定要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

“好,都應你!”

曾經甜蜜的對話在耳邊響起,雲淺月睫毛垂下,兩隻手交疊抱緊自己。

她小聲呢喃,“落地窗還在,你卻走了!”

站在窗前的雲淺月身形瘦弱,即便穿著寬鬆的衣服,肩胛骨依然清晰可見。

如墨般的發尾垂在不盈一握的腰間。透過玻璃看向盞盞重疊的路燈,零星駛過一輛孤單的汽車。

在安靜的夜裏,喧囂著離開這扇小小的窗戶。

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玻璃裏映出一個高挑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背影,他推著偌大的行李箱走的決絕。

雲淺月擦了擦眼睛,眼前恢複清晰,窗外依然是她看了無數次的街景,窗戶上也沒有了那個人的背影。

哈欠突然而至,想是藥效帶來的困倦。

她又想起所剩不多的藥,看來明天又要去醫院了,她討厭那充滿消毒水氣味的地方。

雲淺月搖搖頭清空雜亂的思緒,躡手躡腳的回到臥室。

鑽進被窩裏,將溫熱軟乎乎的小身子撈到懷裏抱住。

大手小手相握,她被懷中女兒的氣息安撫。

一絲絲力量從幼小的身子慢慢遊移到雲淺月身上,在她心裏築起一道道堅固的圍牆。

天色才見魚肚白,少眠的雲淺月便已經醒來。

**的小人兒還在呼呼大睡,揉了揉發麻的手臂,擦掉上麵晶亮亮的口水。

離開臥室,開始重複每天都要做的家務,等她做好飯,比板凳高不了多少的小娃娃已經醒來。

站在臥室的門口,睡眼惺忪的看著她,軟糯的聲音傳來一聲呼喚,“媽媽!”

“溪溪寶貝,你醒啦!”雲淺月連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迎過去,抱起女兒親了親小臉。

還未完全清醒的女孩,兩隻手摟著媽媽的脖子,頭親昵的靠在她身上。

惹的雲淺月心裏軟乎乎的,一下子驅散了心中所有的不愉快。

兵荒馬亂的吃完早飯,她看著一地狼藉,心中暴虐的情緒馬上就要傾瀉而出,剛剛還陷入在母愛光環裏。

這一刻她隻能在心中罵了一句,“去他的。”不知是自己,還是那個遠在他鄉的人。

麵上溫柔的抱起清洗幹淨的女兒,將她放在客廳一角的玩具堆裏。

盡量和藹語氣輕鬆的說“自己乖乖在這玩,媽媽要打掃衛生,你聽話好不好!”

“好!”女孩脆生生的回道。

轉身的瞬間雲淺月麵上表情全無,她走向餐桌旁的戰場,認命的蹲在地上,一粒一粒撿起方圓一米的飯粒。

九點一刻,一輛黑色轎車駛離小區,奔向醫院。

“最近狀態怎麽樣?”身穿白色大褂的短發女人推了一下無框眼鏡。

溫和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舒服,胸前掛著工牌,心理科主任醫師,李少芸。

“還不錯,有好好吃藥,所有能讓我好起來的事情都有在做。”雲淺月抱著女兒,接過李少芸遞過來的診療卡。

“如果覺得累不要勉強,保持心情,去取藥吧!”李少芸拿起筆筒裏一支做成黃色向日葵樣子的筆。

遞給雲淺月的女兒,並說,“送給你了,要聽媽媽的話哦!”

“開維生素了麽?”雲淺月忽然想起這一茬,家中已經沒有需要隱瞞的人,自然不再需要開維生素換瓶子了。

“開了,怎麽了!”李少芸有些奇怪,前幾次都是這麽開得啊!

雲淺月將診療卡放回桌子上,嘴角牽起一抹勉強的笑,“麻煩你取消了吧!隻開阿米替林就可以。”

桌子後麵人眼睛一亮,驚訝的問“你告訴你愛人了?”可她看雲淺月的神情又不太像。

“沒有,他出國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雲淺月的情況李少芸是最清楚的人,所以她也沒有打算瞞著自己的主治醫生。

看著李少芸驚愕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麽,“簽證到期了,順便回去看看奶奶,沒離!”

雲淺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解釋,但就是想強調一下。

雖然現在也跟離了差不多,今早醒來看見蘇屹昨晚半夜發的微信。

說是已經找了工作,會暫時留在H國一段時間,陪陪已經年邁的奶奶。

看樣子他是真的不想回來了,如果沒有孩子,怕是兩人早已經簽下離婚協議書了吧!

雲淺月拿起桌子上重新刷好的卡片,抱著女兒離開。

高高紮起的馬尾,精致細膩的妝容,得體舒服的打扮。

還有懷裏那個粉雕玉琢同樣精致的女孩,在一眾神色萎靡,邋裏邋遢的患者中顯得格格不入。

李少芸第一次見到這個雲淺月的時候,她還以為這人走錯了科室。

也像現在這般,帶著渾身的孤勇走進來,開口就是,“我生病了,但是我想治好!”

其實每一個來這裏的人都想治好,迫於無奈的、影響到正常生活的、家人送來的。

也有像她一樣自己主動來的,但是這麽直白的少見。

雲淺月全副武裝的走到李少芸麵前,絲毫不掩飾的將她所有的症狀和盤托出。

強勢的要求自己作為醫生要有職業素養,不能將她的病情告知任何人,然後拿著單子走人。

不像是來看病,倒像是來上貨的。

作為醫生是不能好奇病患隱私的。

可是在商場偶遇雲淺月和一個長得極為好看的男子逛街時,她似乎有些明白,那麽堅強的人為什麽內心碎了一塊。

還是那種碎一次拚一次,直到最後拚不起來了。

雲淺月就將所有的碎片歸攏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捧起來,堆放在心口原來放有完整心髒的位置。

那個男子全程隻看著懷裏長相相似的小娃娃。

哪怕兩人說話,眼睛都在盯著懷裏的女孩,完全無視了妻子殷切的眼神。

隔著玻璃,她親眼看見雲淺月由歡喜變得落寞、失望、最後毫無生氣。

可見那一幕不知道已經上演過多少次,才能讓那個猶如烈焰玫瑰一樣的人。

從內裏開始枯敗,隻剩一副隨時可以被風吹散的美麗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