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的藥

“有事。”

裴商的話音裏有顯而易見的疲憊:“你媽媽回國了, 去找你了嗎?”

裴宴周指尖捏著手機,眼底閃過一抹淩厲,他朝著白天做飯的地方走去, 路過帳篷時不自覺地壓低聲音:“打電話之前,你能考慮下時差問題嗎?”

他抬腳朝著白天做飯的區域走去, 那邊貨物架掛了幾串五彩的小夜燈, 不習慣黑暗的他想也不想便朝著亮處走。

“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他冷著臉, 對待裴商是慣常的態度:“沒事掛了。”

裴商冷笑一聲:“我看你最近越來越猖狂啊?不會以為回國就沒事了吧,你最好乖乖配合我,不然我可不保證駱……”

裴宴周打斷他:“都兩年了,你以為憑著相同的手段還能威脅到我?”

他能高三時容忍裴商的威脅, 不過是擔心駱櫻知道真相後, 高考因此受到影響。不然他孤家寡人一個, 不可能被輕易拿捏,甚至連聯絡工具都交了上去。

“嗬,不過兩年的時間, 你翅膀能多硬?”

裴宴周不落下風:“我們都已經大學了, 你難不成還能使手段讓我們退學不成,裴先生現在是法治社會了。”

他頓了下,又繼續道:“斷生活費這種就更別妄想了,你打給我的生活費,我早就沒用過了, 況且, 我現在可不是一個人。”

他有駱櫻,有外婆外公, 還有周謐。

裴商像是被踩到了痛點, 再沒了平時的泰然自若:“我怎麽說也是你的親生父親, 血緣關係再怎麽否認也無濟於事,你小時候不是最希望看到我和你媽媽和好,現在你要親手毀掉近在眼前的幸福嗎?”

“你也知道是小時候。”

嘶啞的聲音在暗夜裏格外寂寥,裴宴周閉著眼緩衝著情緒,半晌才找回冷靜:“是你耍手段騙我媽媽,也是你差點害外公……”

假設的後果太過慘烈,他有些說不下去:“你現在的一切結果,都是你之前種下的因,自食其果,沒人替你受著。”

不等對麵的斥責,他利落地掛斷電話,將手機調為靜音,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發愣。

深夜的萬籟俱靜,就連空氣中的喧鬧因子也都全然沉寂下來,過於安靜的氣氛裏,一丁點的動靜都無處藏匿。

裴宴周沒多會就察覺到了清晰的呼吸聲,不知是認識的人,還是徐舟聲公司的工作人員,他的第一反應是被人窺探了秘密的冒犯。

仰頭的動作維持著,光影打在他流暢的下頜線上,他薄唇輕輕一張:“出來。”

聲源是貨架的另一側。

幾秒後,窸窸窣窣地響起,一道人影從暗處裏走了出來。

等到那人站在光亮處,裴宴周才耷拉著眼皮,麵無表情地望過去,冷酷的樣子沒持續兩秒,耍酷的站姿變成向前跨步。

他靠近那抹人影,音色裏像是摻雜著糖,泛著一股子甜膩:“櫻櫻,你怎麽在這裏?”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你來之前我就在這裏。”

駱櫻舉了舉手裏的飲品:“下午吃的東西有些鹹,隻能出來拿水喝。”

裴宴周一臉“我不介意”的便宜樣,與前一分鍾判若兩人:“怎麽沒喊上我?”

他順手拿過駱櫻手裏的飲品,從擰開瓶蓋到遞給駱櫻,全程視線沒移開半分:“以後這種事喊我做就好。”

駱櫻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是怕黑?”

“現在不怕。”裴宴周急於證明自己有保護別人的能力,拋卻了往日的沉穩,脫口而出:“我在美國時,去看了心理醫生,做了無數脫敏治療,我現在心理一點點問題都沒有,你不用擔心……”

駱櫻臉色愈發凝重:“心理醫生?”

“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我之前怕黑就是童年時留下的陰影。”

裴宴周語氣弱了下來,眼神閃躲了下,左手下意識抬起摸著後頸:“我們都是心理學專業的,不然你測測我,我現在沒任何問題。”

駱櫻抿了下唇:“你為什麽覺得自己有問題?”

“也沒……”

駱櫻將飲品放置在一旁的貨架上,向前兩步貼著裴宴周,在對麵詫異時,踮起腳,雙手擱置在裴宴周的兩頰。

她半強迫著裴宴周與她對視,又重複了一遍:“你為什麽覺得自己有問題?”

裴宴周喉嚨滾動了下,大腦內散發出的多巴胺蠶食著他的理智,最終曾經他的恐懼不加任何偽裝的暴露在空氣裏:“因為我爸,我小時候不止聽我媽說過我爸心理有問題,這類疾病都會有遺傳的概率,我怕……”

尾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原本自然垂落在兩側,可在這一秒倏地繃緊,肩膀微聳著,唇上那抹溫熱明明來自人的體溫,卻直接燙進他的心口。

駱櫻吻了他。

這個認知在大腦中不斷發酵,融入血液裏,全身的細胞都興奮起來,帶動著不知如何命名的情緒。

裴宴周自詡心智成熟,在這之前,他認為他與手足無措沾不上半點關係,可如今,雙手抬在半空中,像個隻要一個糖果卻得到糖果屋,滿心歡喜又怕是一場夢的小男孩。

他的視線中是少女柔軟的發頂,五彩的小夜燈讓烏黑的發頂斑駁,在他的眼眸中映出濃墨重彩的色調。

等到他終於緩過心神,想攬住纖細的腰時,唇上的溫熱散去。他怔怔地看著向後退的身影,語調裏是惆悵若失的失落:“你,你怎麽……”

“阿宴。”駱櫻還是重逢時第一次親昵地稱呼:“和我在一起,原來你沒有安全感嗎?”

她從來都不知道。

畢竟所有人眼中,裴宴周頂著天子驕子名號,他意氣風發、肆意張揚,是勝於春光美好的存在,他站在掌聲與繁花中,承載著萬千人的慕戀,哪怕不經意的笑都讓人心動不已。

可就是這樣耀眼的少年,也會失魂落魄,甚至為此懷疑本身。

她喜歡的少年,有趣,清澈,浪漫,擁有著世間所有的加分項,在棘地荊天中,也能披荊斬棘,永遠鮮衣怒馬。

“櫻櫻,”裴宴周生怕惹駱櫻不快,聲音輕了又輕:“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

可即使這樣,麵前的少女還是唇角下撇,紅了眼眶。

裴宴周心口好似堵了一團棉花,有種輕微的窒息感,他奔向抬手拭去駱櫻懸在眼眶的熱淚,卻蓋住了那雙透亮的眸子。

他的一顆心怦怦直跳,意識亂成一團,充斥著雜亂念頭的腦子,剖析出一個直白的事實——

駱櫻喜歡他,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喜歡他。

心髒像是藏著鬧人的小貓在亂撓,指尖灼熱的熱淚,像是仲夏裏蔓延的藤蔓,順著他的胳膊,纏住他的呼吸,悸動使他方寸大亂。

耳邊呼嘯的風像是長鳴的鍾聲,一聲接著一聲,擦身而過又席卷而來。

駱櫻似乎被涼意侵襲,聽見自己的聲音混跡在風裏:“一個秘密換一個吻,阿宴,願意做這個交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