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啞巴

“《雨霖鈴》背會了嗎?第二段的開頭我總是忘記,不行,我得再看一遍書。”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啊!這次考試,怎一個煩字了得?”

“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的前一句是什麽來著?”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

“還是不是好哥們?擱這偷偷背著我學了什麽東西?”

“什麽學的?這是我上次考試吃的教訓,周老頭罰我抄二十遍的時候,你笑得最歡,活該你不會。”

……

駱櫻的位置靠近前門,進進出出的人討論著考試可能要出現的詩句默寫,撓著頭背誦課文的同時閃過幾句插諢打科的互懟。

課桌上被清理的隻剩下寫字工具,她靜靜地坐著,沒心思去解析進入耳朵的話語,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窗戶外的身影上。

裴宴周坐在她的身後。

這個信息從昨晚就在她的腦海中發酵,害的她失眠到淩晨。從昨天晚自習那場意外,她的心率就恢複不到正常值,撲通撲通擾得她心煩。

窗邊路過了第十一個人時,她原本緊抿的唇鬆開半分,繼而輕咬著下唇,將所有的餘光收了回來。

裴宴周來了,踩著考試的鈴響坐在了她的後麵。

駱櫻捏著筆的手更緊了幾分,不足一周的時間內,所有與裴宴周有關的東西變成了幹擾劑,無聲地降低著她對喜怒哀樂的閾值。

就像現在,心跳都要跳出來說興奮了。

“同學們,第一場照例考語文,一百五十分鍾的時間,大家都是高二年級的佼佼者,就不用我們再強調考場紀律了,在這裏預祝各位都取得一個好成績。”

監考老師簡單地說了兩句,便撕開試卷封口,將試卷發了下去。

裴宴周從腳底板向上都散發著神清氣爽,接過駱櫻傳過來的試卷,唇角不自覺又上升了幾分。

選擇填空手感不錯,閱讀短文手感不錯,就連平時頭疼的八百字作文都順眼了許多。

塗好答題卡後,他放下筆時甚至想吹兩聲口哨,視線就像是長了腳一般,移到前方的身影上。

白色的襯衫收進裙子裏,腰身完全的映入眼簾。

裴宴周的右手指尖動了下,鬼斧神差地想起昨晚的觸覺,憑著那幾秒的觸碰,他敢肯定一隻手足以圈住駱櫻的腰身。

眼前這人,真是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易碎感。

“現在距離考試結束時間還有十五分鍾,請考生注意把握考試時間。”

廣播的聲音打斷他的遐想,裴宴周回過神才隱約覺得不對勁,盯著前方一動不動的小身板,腦袋傾斜了幾度。

“考試還剩最後幾分鍾,請同學們注意考場紀律,不要隨意張望,專注自己的試卷。”

監考老師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在和裴宴周的視線對上之後,警告的很隱晦:“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其他同學的知識水平可能還不如你。”

裴宴周沒有作弊的心思,自然不會覺得冒犯,隻是端正了一下自己,便倚靠在牆上打發時間。

“考試結束,第一排同學開始收卷。”

等的就是這一聲令下,他起身都誰都積極,生怕前麵的人不知道他要收卷,眼急心切稍有不注意就因動作太大得到了注目禮,這才掩飾般的伸了下懶腰。

每排的收卷活動都開始進行時,大少爺才溫吞吞地離開自己的座位,還不等走到駱櫻麵前,就被遞過來的一張卷子打發了。

駱櫻的整個臉部都隱藏在頭發的陰影中,裴宴周一個眼神都沒分到,卻也隻能硬著頭皮進行收卷。

“裴哥,今天怎麽收卷了?”

吳恩是帶著四方眼鏡的第二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高手,此刻他推了推眼睛:“以前你坐在第一排的時候,可是雷打不動,這次不會是英雄救美吧?”

裴宴周粗魯地拽過他的答題卡,撇了他一眼:“我救你妹。”

午飯後,裴宴周坐到第二排,翹著兩郎腿,嚼著棒棒糖,靠著牆優哉遊哉地坐著。

他剛剛回去確認了那封信的存在,證實了昨天晚上並不是主觀臆想,以防萬一還翻開情書,是寫給他的,落筆是一個“櫻”字,再加上粉嫩到不行的櫻花信封,怎麽想都應該是駱櫻留的。

“嘭”。

身前的桌椅被撞得向前幾十厘米,第二排連同第一排的桌子撞在一起,課桌上的筆散落一地。

“對不起。”吳恩道歉聲快過裴宴周的罵聲,他退回到座位上,拿起四方眼鏡戴上,就開始撿地上的東西:“裴哥,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早?操場的地都掃完了嗎?要是再扣分,還要繼續被罰。”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早被口頭教育了。一班平時人員變動不大,大家都基本做了兩年時間的同學,就算說不上親密無間,但多少是有些感情在的。

裴宴周將棒棒糖嚼碎:“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吳恩很上道:“好的哥哥。”

裴宴周隻吐出一個字:“滾。”

上課前駱櫻才回到座位上,垂著頭也沒有半分搭訕的意思。

裴宴周沒追過人,但也沒見過這麽冷淡的表白者,他都坐到這裏,約等於送上門了,駱櫻怎麽還就矜持上了?

他又換了個思考的姿勢,難道是性格太靦腆了?還是覺得他不好說話?那他是不是應該換一個表情?

“嘭嘭嘭。”

玻璃窗傳來聲響,裴宴周回過神,就看見段文越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他抬手拉開了窗戶:“有事?”

“我真是一白跑腿的。”段文越歎了口氣,將手裏的2b筆芯遞給他:“不過你剛剛是想到了什麽,怎麽一副做了有顏色的夢的表情?你照照鏡子,真的相當猥瑣。”

世界上所有應該被剝奪舌頭的人都聚在他的身邊了是嗎?

裴宴周在想動手擰斷他的脖子前,段文越識相地拉上了窗戶,擺手離開了。

教室裏不乏有看熱鬧的人,笑容剛**漾起來,就看見裴宴周的黑了臉,不約而同低頭躲避視線。

他們清楚裴宴周的脾氣,沒人願意當試驗裴宴周脾氣有多差的小白鼠。

一些人在裴宴周那裏有特權,可以說些無傷大雅的話,但並不意味著裴宴周的脾氣好,對待誰都能一視同仁。

英語考試是最輕鬆的一門,距離放假隻剩下ABCD的選項,有些人的心在發下試卷的那一刻就飛到了王者峽穀裏。

裴宴周在試卷上勾勾圈圈,完成作文後才用了一半時間。

沒了壓力,困意湧上大腦,上眼皮不斷和下眼皮打架,他右手拖著腦袋,病懨懨地閉上了眸子。

等校園廣播放送了十五分鍾的倒計時,他才撐起眼皮,懶洋洋地取開筆芯盒,按了幾下鉛筆的按鈕,意外看見很長一截的筆芯。

他這隻筆從沒換過筆芯,在考試頻繁的聖春高中裏,撐到現在實屬不易,上午的理綜考試勉強撐了過去,他才讓段文越買來的筆芯。

望著好幾厘米的筆芯,他合上筆芯盒,塗答題卡時分出三分神來思考記憶力哪裏出現的偏差。

也不是什麽特別緊急的事,浪費了幾個腦細胞,裴宴周也沒再糾結這件小事,將2b鉛筆放在一旁,等待著考試結束的鈴聲。

監考老師示意收卷。

裴宴周斜靠在牆上,像個老大爺一般,腳一抬踢了吳恩的桌子,下巴一抬示意收卷。

吳恩習以為常,嘴卻忍不住犯個賤:“拿著第二名的成績幹著第一名的活。”

裴宴周:“……”

“櫻花妹……”吳恩的最後一個“妹”字,在駱櫻注視下卡在嘴邊,他下意識推了下眼睛:“你的答題卡沒塗。”

駱櫻沒說話,按了幾下沒有筆芯的2b鉛筆,意思表示的相當明白。

“沒筆芯了?你怎麽沒借啊?英語成績百分之八十都是選擇題,你這不相當於直接放棄了這門學科的成績,你等著,我去拿給你。”

吳恩剛說完,監考老師就走了過來:“怎麽回事?已經到了交卷的時間,不能繼續答題了。”

她看了幾乎空白的答題卡,疑惑地看著駱櫻:“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但是作為監考老師,我不能再允許你答題了,你有什麽特殊原因要說明的嗎?”

駱櫻臉上沒慌亂的痕跡,甚至還輕微地揚了下唇角,平靜地晃了下頭。

監考老師倒是多了幾分欣賞:“就當是買了個教訓,以後可不要再出這樣的意外了。”

看駱櫻坦然的交上了試卷,吳恩除了可惜也插不上什麽話,繼續收試卷:“裴哥,你楞什麽呢?是張空白的答題卡,沒有什麽可以借鑒的,再說憑你的英語水平,還有和別人對答案的必要嗎?”

裴宴周望著空白的答題卡,細微的偏差各歸其位。

他想起來了。兩張桌子碰撞時,他和駱櫻的東西散落一地,恰好被不長眼的某人給弄混了。

“裴哥,你這是什麽眼神?”吳恩對裴宴周還是比旁人多了些尊重的:“我得罪你了嗎?看你這樣子怎麽想刀我?”

裴宴周一眼都不想再看見這人,抬手拿起答題卡往他懷裏一推:“趕緊滾。”

考試的焦灼隨著交卷慢慢散去,教室裏是壓不住的歡呼聲,高中時代也就這交卷的幾秒都感受到片刻的輕鬆。

裴宴周看著前方正收拾東西的身影,掌心握著那隻陰差陽錯被交換的鉛筆,他少有的感覺到喉嚨幹澀,湧上一種久違的愧疚。

而受害人則是麵無表情的揚長而過,仿佛答題卡沒塗都算不上什麽大事,許是初生牛出不怕虎,根本不知道一班是什麽卷王地獄。

作者有話說: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出自李清照《聲聲慢》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出自《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