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小啞巴

完蛋了。

粉色的彩頁紙上飄**著淩亂的櫻花花瓣,一張紙被對折整齊,紙張的右下角隻一個“裴”字。

駱櫻的心跳完全失控,猶如感受到了世界末日那般,她快速地將名為情書的紙張夾緊課本中。

“裴”字讓她腦海中毫無避免的想到裴宴周,想到化學課後,裴宴周將水筆放在她的掌心,以至於到現在她都能回憶到掌心那抹滾燙的溫熱。

“某些同學不要說話。”數學老師坐在講台上,他是個即將退休的小老頭,平時古板又認真,和學生距離感最重。

他抬起頭的瞬間推了下老花鏡,眉心的皺紋足以夾死一隻蒼蠅:“有問題過來和我討論,和你們同學討論能討論出什麽結果?”

那些微弱的聲音最終被名為安靜的怪獸徹底吞沒,教室再次隻剩下筆尖與紙張的摩擦聲。

駱櫻動了動身體,左手抬起放在耳朵處,大拇指微動摩擦著耳垂下方。

左手的掩飾讓她多了些許安全感,才慢慢打開情書,眼神急匆匆地落在娟秀的字跡上。

“致裴宴周:你大概承包了所有少女時代的一見鍾情,從我望向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等等。

少女時代?

駱櫻後知後覺,將視線落回到開頭。

致,裴宴周?!

說不上來是虛驚一場,還是大失所望,她沒再看其他內容,快速地折疊好放進抽屜裏,大腦飛快運作著,思索著被遺忘的細節。

情書是豎在邊角夾縫中,被她的筆帽勾出來的,或許,是在她使用這張書桌前便存在的,隻不過她沒發現而已。

封麵上右下角的“裴”字,不是寫信人,而是收信人的姓氏。

駱櫻幾秒就推測出了大概,眼神蒙上了一層淺灰色,不是因為寫信人不是裴宴周,隻是不能相信自己憑著一個“裴”字心髒就小鹿亂撞。

所有收來的情書都整齊的疊在抽屜的最深處,她無意、也沒有興趣去了解那些不知名為是誰的喜歡。

這是她拆開的第一封信,卻沒想到隻是一起烏龍,她的左手向上,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腦門。

駱櫻啊駱櫻,你到底中了什麽毒?

鈴響後的二十分鍾後,學生都陸續回到宿舍洗刷,教學樓上的燈一盞盞暗了下去。

“裴哥,今天什麽情況,沒有要和兄弟談談的嗎?”

何曠望著躺進床裏的某人,嘰嘰歪歪個不停:“小道消息都傳瘋了,說你借了櫻花妹妹的筆,還造謠你講禮貌說了聲謝謝?別人不知道,兄弟我還不了解你,就憑一句謝謝,我就知道這些傳言可信度為零。”

裴宴周騰出眼神,滿臉嫌棄道:“滾。”

四人間的宿舍,隻睡了三個人。

兩年前,裴宴周作為B市中考的狀元熱門人物,自然成為了多所學校的香餑餑,而他能來聖春學校的理由之一,就是提供單獨宿舍。

聖春學校喜不自勝,畢竟主動放棄二十萬獎學金的狀元可遇不可求,毫不猶豫的拍板了。

哪怕是現在裴宴周成為黑榜上響當當的人物,校領導方麵仍認為這是樁賺了的買賣。

“別啊,裴哥,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太殘忍了嗎?”

何曠苦著一張臉:“段文越那個狗又去相親相愛了,宿舍隻剩下您這個會喘氣的了,您要再裝啞巴,我可怎麽辦呀?”

何曠這人有一毛病,出口不敬時偏偏加上敬語,罵人會喘氣的啞巴前,還不忘把你字換成您,說著明明找打的話,但偏又多了幾分尊敬讓被冒犯的人下不了手。

這些小細節,裴宴周自然不會注意到,那些垃圾話還抵不上屏幕上方的紅色電量,他按滅了屏幕,視線才移到何曠的臉上:“我當時怎麽會讓你這大嘴巴進了宿舍門。”

聖春學校給了裴宴周一間單人間,擁有四張床的單人間,當初在他也沒在意。為了享受走讀生不上晚自習的待遇,在學校兩千米處,他有間兩室一廳的單身公寓,除了懶得回去才會偶爾住下宿舍。

結果高一遇人不淑,被何曠納入了交友範圍,後來又識人不清,嘴巴一鬆,任由著何曠就提著大包小箱搬了進來。

“話不能這麽說,要是沒有我,憑您那不食煙火的氣質,這宿舍哪還有一點點人味?”何曠嘴巴不停,看著被拉開的宿舍門,才換了話題:“哎,裴哥,這麽晚,你出去幹什麽?”

裴宴周沒理會:“別跟著我。”

什麽是叛逆?

比如此刻屁顛屁顛跟上來的何曠:“裴哥,都快熄燈了,怎麽還朝著教學樓跑?咦,不愧是一班,這個點燈還亮著?”

夏季的晚上氣溫不比白天,蜷縮著的枝葉舒展開來,鼓動著一陣陣清風。

裴宴周的發梢飄揚起幾分,眉宇間更多了幾分桀驁不馴,他目光沉沉,從三兩女生的驚豔中大步邁過。

何曠羨慕了兩秒後,就為了跟上裴宴周的速度累的大喘氣,那張喋喋不休的嘴終是安靜了下來。

教學樓隻有三兩個人停留,走廊沒了以往的喧鬧聲,隻剩下走樓梯的腳步聲。

裴宴周走到教室的前門,無意張望一眼,環顧一周,沒想到看到他課桌上冒出一個小腦袋。

哪怕情書收到手軟,可他依舊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碰,隻是嫌找人一一警告浪費時間,才沒阻止這個行為。

現在倒好,有人不長眼撞了上來,那就威脅一把,沒準傳言一出,以後課桌上就沒那麽多可有可無的東西。

白熾燈洋洋的散落下來,將整間教室照的燈火通明,仿若在這明亮的教室,藏匿在黑暗的秘密再無處遁形。

裴宴周三步並作兩步,半分鍾的時間就走到了教室的後門,推開門就對上那雙驚慌失措的眸子。

“你……”他的不爽戛然而止,未說完的話停在了嘴邊,大腦宕機,像是在接收眼前的情況。

是駱櫻。

她好像往抽屜裏塞了什麽東西,正準備起身離開,整張臉上因被抓包寫滿了錯愕。

不知受到什麽驅使,裴宴周邁上前,將眼神閃躲的少女堵到了課桌與牆壁中間。

像是想到了某種可能,他的唇角上揚,平靜的眸子中泛起絲絲漣漪,聲調輕快帶著幾分笑意:“不是說假裝沒見過?大半夜的跑我座位上?”

窗外的何曠傻著眼楞在原地,風聲在這一刻沒了聲響,連同著光暈都被按下了暫停的符號。

唯一在狂動不止的是心跳,是左躲右閃的目光,是情竇初開的十七歲。

“啪”。

時間一到,教學樓的燈自動熄滅,教室裏隻剩下窗戶處透過來的皎潔月光。

突如其來的黑暗收容了心慌意亂,讓她緩過一口氣。

駱櫻低垂著腦袋,細嫩的雙手一揚,使勁全力想要推開麵前這堵牆池。

物理上說,有作用力就會有反作用力。比如現在,她沒推開反倒是後退兩步,在失去平衡前,腰間橫過來一隻強大有力的手。

無論是血液逆流,還是頭皮發麻,都不足形容這一刻的驚慌。

駱櫻所有的注意力自動集中到腰間,隔著一層輕薄的校服,那抹溫熱的觸覺以光速席卷全身,令她不能動彈分毫。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

語調上揚,裴宴周並不像表麵的鎮定自若,駱櫻呼出的熱氣全噴在他的胸口,比陽光更熱烈的水蒸氣隔著衣物影響著他的判斷,意識到駱櫻站穩後,在一切失控之前,他收回了右手。

駱櫻的判斷力隨著腰間那隻手的撤離逐漸回歸,認識到沒有足夠力量後,她瞅準裴宴周肩膀和牆壁的空隙,小腦袋一低就要鑽過去。

身體反應快於大腦反應,裴宴周一晃神的時間,左手已經環抱住駱櫻的腰部,趁著月光的亮度,他看見駱櫻半彎著腰,以不太雅觀的姿勢卡在他的臂彎中間。

偶像劇秒變搞笑劇……

裴宴周算不得紳士,都覺得自己像個地痞流氓,下意識地便鬆開了手,右手蹭了下鼻尖:“抱歉。”

下一秒,小身影飛一般的跑出了他的視線。

“裴,裴,裴……”

何曠捂著嘴,半天緩不過神:“櫻,櫻,櫻花妹妹!”

裴宴周打開手電筒,彎著腰瞧著抽屜,冷哼一聲:“結巴就別說話了。”

何曠驚呆:“櫻花妹妹大半夜的來你座位上?”

裴宴周的動作一頓:“你是沒長眼?”

何曠眼睛亮了:“裴哥,你竟然會冷幽默了?不對,你這態度不對了,擱以前隻會讓我滾啊。”

了解裴宴周的人都知道,他說話的字數和心情息息相關,奈何大少年一年都高興不了幾次,整日回話都是一個“滾”字,能調侃人隻能說明心情是相當不錯。

何曠推理的上頭:“不會吧?裴哥,校間傳言是真的?你對我的櫻花妹妹還真的一廂情願了?”

我的櫻花妹妹?還一廂情願?

這兩個詞不知道哪個更讓他反感。

裴宴周的臉色沉如墨,手電筒的光照在臉上,光影疊加愈發陰森。他翻找了兩下,就看見最上麵的粉色不明信紙,想到某種可能後,嘴角就揚了起來。

他捏著粉色的信紙,在何曠的眼前輕輕一揚,話裏是他都沒意識到的愉悅:“你管這叫一廂情願?”

“櫻花妹妹給你的?”

何曠嘴巴半晌沒閉上:“你們瞞著我兩情相悅了?”

裴宴周從課本中抽出充電寶,揣進褲兜裏:“你以為我像你那麽隨便?”

“櫻花妹妹一廂情願?”何曠的聲音在破音的邊緣試探:“你沒同意?”

裴宴周給了他一個眼神,打了個響指:“不好說,看她表現。”

何曠被淹沒在這漆黑的夜晚,月光散在他的臉上,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一展無餘。

他沒看錯吧?!這哥剛剛是在嘚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