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57的死亡最後被門德裏草草揭過, 從表麵上來看，實驗室好像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77趴在樹枝上看著隔壁的76，他的尾巴最近偶爾會感覺到有些疼痛感，在靠近孵化區中心的星石那裏, 他感覺到會舒服很多, 現在每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待在那裏。
76的尾巴在蛻皮之後仍有些僵硬不夠靈活, 在77問起的時候, 他說他覺得這一次的變化好像依舊沒有結束。
76想了想, 告訴77, 這種感覺更接近於11號第一次破繭的狀態, 接下來身體上可能會出現更徹底的變化。
在當天夜裏，76從一直休息的樹枝上直起身, 打開了天花板的隔板爬了進去。
有些粗糙的鱗片在隔板上劃過，帶出一片“沙沙”聲，黑色的蛇尾在黑暗中因為疼痛蜷縮又很快伸展開，尾巴高高揚起，在即將落地的時候被控製著力道降下。
77聽見有些奇怪的動靜後醒來，他抬起頭看向天花板, 76的喘氣聲斷斷續續。
77下意識打開隔板, 把上半身探進去, 看見76的尾巴已經變成了一雙屬於人類的腿，長及腳踝的頭發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身體。
76低頭注視著自己的雙腿, 眼中流露出一絲厭惡, 在聽見聲音之後朝著77的方向看過來。
“77……”76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他下意識想要把這雙腿藏起來, 腳隨著他的意念動了動, 76才想起來, 他現在沒有尾巴了。
77聽見76歎了口氣，然後詢問自己：“要坐過來嗎？我現在可能動不了。”他對自己新生的腿還有些不適應難以支配。
在其他的玻璃房裏，也有聽見動靜醒過來的實驗體爬上來，想看他們的情況，看見這一幕也愣了一下。
“76，你還好嗎？”有實驗體試探著開口。
“我還好。”76把自己的視線從腿上挪開，“再休息一段時間大概就能變回來了。”
“那你需要多久？”77詢問，在這種情況下，實驗室肯定會加大對三區的監控，76如果不能出現在他們視野中，很難不保證會不會有人試圖在把76放倒之後進來查看情況。
“大概需要一個晚上就好。”
76動了下還有些使不上力氣的雙腿，他回憶了一下時間線：“好像是從我們去孵化區中心之後開始變得不對勁的。”
在76號蛻皮之前，他和77一直都是在那邊待的最久的實驗體。
“你們都有覺得身體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77詢問其他實驗體，“我這段時間尾巴有一些疼。”
在問了之後，他們發現，去過孵化區中心的實驗體們都有比較明顯的不對勁，但是一直都待在玻璃房裏的實驗體也有一些產生了類似的反應。
“是那道心跳聲嗎？”35問，就在前幾天，一直呆在三區的她也聽見了其他實驗體口中“特別的心跳聲”。
”所以說，以後大家都會變成這樣嗎？”一隻實驗體問到。
所有實驗體都沉默了下來，知道這很有可能。
67號聽著頭頂的討論，從水池裏浮起來，有些不樂觀的開口：“留給我們的時間好像不多了。”
——
在天亮的時候，在隱約感覺到可以把尾巴變回來之後，76的腿很快又在他的控製下變成了77熟悉的尾巴。
77的頭靠在76的肩膀上，下意識在“失而複得”的尾巴上摸了幾下。
“我還是習慣你現在的樣子。”
76用尾巴把77圍了起來，最後尾巴尖停在77的尾巴尖附近，和白色的尾巴纏在一起，小小的打了個結。
“我也是。”
——
爭論了很久的對157的處理最後以157的死亡作為結尾，又以新的研究員看見愛麗莎的遺體作為新的混亂開端。
像是習慣了生活在黑暗裏的蟲子，突然從頭頂窺見一絲光亮，然後無意中順著它開始意識到一直潛藏在身邊的真實。
愛麗莎的遺體被發現是一個意外。
去冷凍庫找東西的研究員無意中打開了放置著愛麗莎身體的櫃子，愛麗莎胸口被刺穿的傷口就這麽直白地**在他的麵前。
她的傷口直接貫穿了整個身體，實驗體的力道幹脆利落，好像在過程中不帶一絲遲疑。
研究員在這一刻還沒有意識到不對勁，在出去之後和其他的同事聊天的時候無意中順口把這個發現說了出去。
“其實我覺得有些奇怪，如果157是不小心，在觸手刺進愛麗莎身體的時候，她不應該就會停下來嗎？”
但是看愛麗莎身體上的傷口，怎麽都像是故意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從和克萊爾談及愛麗莎時他偶爾會下意識躲閃的眼神，到沒有被公布就草草定下結論的實驗體157死亡的事件，在偷偷進入冷凍庫看過愛麗莎的遺體之後，開始有人從這些事件裏嗅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而後一個檔案室的研究員在日常閑聊中提起某一段快要被忘記的插曲：“在門德裏先生公布愛麗莎死訊的那場會議結束的時候克萊爾問過我一個問題。”
“他問我，所有被襲擊的研究員都是實驗體的撫養者嗎？”
旁邊的人產生了幾分好奇：“那你怎麽回答的？”
“當時我也不知道。”
“那現在呢？”
“我前幾天去翻了一下檔案統計了一下。”
“並不是全部，但是占比百分之八十以上。”
——
兩個研究員推著車走進三區，在投喂完實驗體之後，隱約感覺到被注視的研究員下意識回過頭，正好對上實驗體們不帶情感的眼睛。
他的腳步頓了頓，看向身邊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剛剛它們看著我的時候，我居然覺得有一點害怕。”
他繼續開口：“我們之前好像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它們的情緒？”
他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被關上的三區大門：“它們也會試圖報複我們嗎？”
“也？”身邊的同事看著他挑了下眉。
“克萊爾在那天會議結束之後問我們有沒有想過157是故意的。”他說，“原本在那天我是不相信的，但是現在我開始懷疑了。”
“克萊爾後來不是又改口了？”
“但是我還是覺得他還是有些不對勁。”
“再說吧，克萊爾最近的嘴很緊，暫時從他嘴裏套不出什麽話。不過這段時間還是先不要和實驗體們靠得太近了。”他提醒身邊關係不錯的同事。
“我知道，我們輪完接下來兩天，三區的投喂應該也要換人了。”
察覺到不對勁的少數研究員開始疏遠實驗體，在這同時，他們也隱晦的提醒自己關係親密的同事，遠離實驗體。
在關係親近的同事又提醒和自己親近的同事之後，不到一周之內，愛麗莎和157的死因存疑的小道消息就在私底下徹底的傳開。
他們認為的幾個少數的知情者依舊把真相捂的很緊，不清楚具體情況的研究員們下意識開始根據已知的條件去猜測，而這些推測出來的結果進一步擴大了他們的不安。
實驗體們輕易就察覺到了實驗室內彌漫的不安氣氛。
77看著兩個眼熟的研究員推著車進來，以之前一半的時間投喂完所有實驗體之後，推著車很快離開。
“你看見了嗎？”77看向旁邊的76，“他剛剛好像很害怕。”
但是在幾天之前，他還不是這樣的，他們會在某一個實驗體的麵前停下來，然後敲敲他麵前的玻璃，在實驗體看過來的時候做一些奇怪的動作，然後自顧自的笑起來。
實驗體們最近見到的研究員們好像都是這樣，看著他們的時候眼中帶著不自知的警惕，精神繃得有些緊。
在偶爾的時候，他們會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從實驗體們的身上掃過，在實驗室看過去的時候，飛快的轉回視線。
然後從他們的口中，實驗體零星聽見幾個詞匯“157”“愛麗莎”“死亡”。
在提到157的時候，他們的聲音下意識會繃緊，眼神無意識地朝著實驗體的方向遊移。
67從水裏冒出來，他趴在水池邊上，看著兩個研究員越來越遠的背影：“我們一直在等的機會好像快到了。”
在黑暗來臨之後，人魚潛入水底，人耳無法分辨的聲波穿過牆麵，睡夢中的研究員們在人魚的聲音下緩緩放鬆了表情，然後眉頭又很快皺起，在十多分鍾後，突然睜開眼。
醒來的研究員感覺到有些口渴，下意識地去找自己放在床頭櫃邊的杯子，在黑暗中伸手摸了幾次沒有摸到之後，他心裏莫名湧起一股煩躁，右手用力一揮，直接把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掃了下來。
“劈裏啪啦”的聲音響起，坐在**的研究員愣了愣，按下開關之後，有些茫然地看著地上被打碎的一堆東西，剛剛堵在心口的那一股焦躁感在這時候好像也突然消失了。
“怎麽回事？”他嘀咕了一聲，然後把地上的東西重新撿起來後爬上床睡覺。
第二天早上，洗漱完去餐廳吃飯的人卻在一路上看見了好幾個同事在吵架。
“怎麽回事？”他有些奇怪，朝著兩個正在爭執的同事看過去，無意中蹭到另一個人的肩膀。
邊看熱鬧邊往前走的人被一隻手抓住：“你怎麽回事？怎麽走路的，不會看路？”
原本準備道歉的人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也被他的語氣激怒，把其他的視頻拋在腦後，跟麵前的人直接吵了起來。
被放大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每周一次的例會。
“我希望能夠公布157和愛麗莎死亡的視頻，讓所有人一起分析他們的死亡原因。”一個研究員突然站了起來。
“結果已經很明顯了。”門德裏擰起了眉，是很明顯的即將生氣的征兆。
“最近私底下的傳言您沒有聽說過嗎？”原本打算和門德裏好好說話討論的研究員聲音裏帶上了火氣，說出口的話聽起來顯得格外咄咄逼人。
“157和愛麗莎的死亡原因中，有什麽是需要瞞著我們的嗎？”
……
77和76在天花板的隔層裏，自從意識到孵化區的東西可能會加快他們變成人的進度之後，實驗體們就不往那邊去了，少了一個地方可以去的兩條人蛇最後選擇就在玻璃房的上麵聊天。
“那個玻璃房很小。”77低頭看著自己的尾巴，有些突兀的開口。
76側過頭看著他，77垂著眼，聽起來有些平鋪直敘：“我在那裏待的那幾天很難受。”
76沒有被關進那裏的經曆，也不曾見過77口中狹小的空間，他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把77環住。76看著77，糾結了一會，然後試探著問他：“你現在還想聽我唱上次的曲子嗎？”
77搖了搖頭，他看著76：“如果這一次逃出去也失敗了，會死嗎？”
76回複他：“不會的，所有實驗體都很重要，77也很重要。”
“我不重要。”77依舊垂著頭，76知道，從157離開之後，這段時間他的情緒一直都很低落。
“你對我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你也對其他實驗體很重要。”76數著那些可能已經被研究員們遺忘的編號，“01，02，……，157。”
“你對所有實驗體都很重要，就像他們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重要。”
77安靜了一會：“那你會害怕嗎？如果失敗之後像22他們一樣被銷毀。”
“我不會害怕這個。”76搖了搖頭，“但是我會很難過。”
“為什麽呢？”
“我也不知道離開實驗室的外麵是什麽樣子的，但是我希望77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