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實驗室裏這段時間私下的傳言門德裏並不是一無所知, 他默默地等待著流言的發酵，直到有人在例會上爆發出來。
想看157和愛麗莎相關的視頻的要求被門德裏以強硬的態度壓了下去：“它們一直都被關在玻璃房裏，隻要沒有人違規去打開玻璃房，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就算它們真的打碎了玻璃, 也無法離開三區。”
門德裏看著會議室裏焦躁不安的一群人, 反問道：“所以你們又在擔心什麽呢？”
“在更多的時候, 高風險意味著高收益, 我以為各位在這些年裏都已經體會過了。”在進入實驗室之後, 門德裏一直給他們提供著極為豐厚的報酬, 是他們以正常途徑絕對無法獲取的。
雖然拒絕公布157和愛麗莎的死亡視頻, 但門德裏默認了實驗體可能對人類存在惡意這件事。
“我們的實驗室存在了快二十年，在座的各位有很多都是從那個階段過來的，大家直到現在都活得很好。”
“所以隻要注意保持和實驗體的距離就好, 不是嗎？”
門德裏看著周圍漸漸開始平複下來的研究員們, 繼續開口道：“最近的實驗很成功，治愈藥劑和其他從實驗體身上獲得的產品在黑市銷量很好, 一直都被拍出高價。”
他的話音一轉：“星石以及人類基因相關實驗違反星際法。”
“被發現重則流放尼爾亞星, 最輕也會在監獄裏待五十年。”隨著進入星際時代，人類的壽命上限到了300年，相對應的，一些罪行的監/禁時間也被大幅度提升。
門德裏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目光在會議室裏視線遊移的研究員們身上一一掃過：“在跟著我進入實驗室，參加星石實驗的時候，各位並沒有退卻，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突然開始害怕了呢？”
門德裏給他們展示著這些年從實驗體身上獲得的利潤, 這些利益的分配, 不出意外看見有不少的人眼中出現了動搖。
他的聲音比剛剛聽起來軟和了一些：“大部分的工作都有一定的危險性不是嗎？”
“也不僅僅是工作……”門德裏說, “出行乘懸浮車可能會出現車禍，乘星艦不幸會碰見宇宙風暴、或者是在宇宙中劫掠的星盜……”
“比起這些，它們在籠子裏，我們在籠子外麵……”門德裏說著，把實驗室裏的武器儲備展示給他們，他指著投影中的各種武器，“我們有足夠的力量對應對它們的報複，不是嗎？”
“更何況……”門德裏的聲音頓了頓，手指輕輕一滑，幾隻實驗體的照片顯示出來，它們都是早期已經死去的實驗體。
“22、09……”門德裏數著這些實驗體的編號，“在它們暴露出攻擊性之後，都被銷毀了不是嗎？”
“最重要的是，現在剩下的這些實驗體，在清醒的時候，幾乎沒有過傷人的記錄。”
在他的話說完後，原本就有些動搖的研究員們遲疑地更厲害了，有幾個人幾乎完全被他說服。門德裏在四周略掃過一眼，然後清了清嗓子，在所有人的視線都朝著自己看過來之後，他開口道：“關於這個問題，大家可以先回去慢慢考慮，我們先討論下一個問題。”
他看了一眼安靜的會議室，朝著下一個發言人略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發言人看了一眼門德裏，然後開口：“我們這段時間的監測發現，我們現在所在的這顆星球在近期很活躍。”
他說道這裏的時候停了下來，投影出來一張照片，指著其中一個位置：“這裏是一座死火山。”
然後他又指向附近不遠處的一個角，那裏隱約可以看見一小塊銀白色的金屬大門：“這裏是我們的實驗室。”
“星球近期很活躍，這座死火山也有開始活動的征兆。它醒來的速度像是被加快了一樣，很難不保證它會不會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造成火山噴發。”
“除此之外，最近的地殼活動很頻繁，已經陸陸續續引發了幾場震感不明顯的小地震。”
“這顆星球好像開始進入活躍時期，我們可能需要開始考慮把實驗室移到另外的星球。”
說完後，他下意識看了看同事們的表情，然後繼續開口：“就算不離開這顆星球，我們也需要盡快搬離這裏，如果火山噴發，實驗室會在被涉及的範圍之內。”
在實驗室建立之初，其實是有考慮過那座死火山的，但是根據他們當時的檢測結果，這座火山在接下來的幾百年內都不會有噴發的跡象，但是沒有人想到，不過才二十年，它突然就一夕之間突變成了一座活火山。
聽到這個消息，門德裏的表情有些嚴肅，在他考慮這個問題的時候，擺在會議室桌子上的水杯突然震了震，裏麵的水**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又是一場小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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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三區的實驗體們也感受到了這一股震感，它和孵化區的那一道心跳聲是完全同步的。
耳朵貼著地麵的77直起身，看向三區的其他實驗體：“在地下好像有什麽開始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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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德裏的話在短期內好像成功獲得了讓他滿意的效果，克萊爾想起在投影裏的那一隻白鹿，它從來都很溫和，甚至到了接近逆來順受的地步，但是最終卻是因為“襲擊人類”而被銷毀。
“22真的是因為襲擊撫養者而被銷毀的嗎？”
門德裏看了克萊爾一眼，他自然也記得22號，它死在第二起實驗體攻擊撫養者的時間之後。
在短期內兩起傷人時間的發生之後，實驗室裏人心浮動，而因為其中一隻實驗體價值更大，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銷毀，讓一些研究員對此有些疑慮。
“因為實驗室需要向所有人表明不會留下對人類懷有惡意的實驗體的態度。”
門德裏說：“22號是一隻很漂亮的鹿，但也僅僅隻有如此了。”在誕生後不久，經過檢測之後，他們認為22隻是和普通的鹿存在著略微的不同，算是一個失敗的實驗體。
“它並沒有太大的研究價值。”門德裏說，“但是在某些時候，在其他的地方它也可以發揮更大的價值。”
在過於緊張的氛圍裏，很少有人會去深思，為什麽沒有經曆過幾場實驗，也沒有攻擊力的22號會主動襲擊人類。幾乎對人類無法造成太大威脅的22號，為什麽會在沒有經曆過玻璃房的觀察室就直接被下令銷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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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表麵上看，實驗室的不安氛圍好像在開始消減，在意識到自己還有很大的退路之後，研究員們的心確實安定了許多，雖然所有的研究員開始默契的拒絕接手幼生體撫養者的職位，但是其他的工作依舊在按部就班的進行下去。
而實驗體和研究員的矛盾爆發在接下來的一個聯絡日。
門德裏鼓勵研究員們和留在其他星係的家人們聯係，他們最後會成為研究員們決定留下來繼續的理由之一。
原本一切的打算都很好，但是在第一個人發出通訊請求卻被告知無法連接時拐往另外一個走向。
第一個無法接通的視頻讓研究員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的光腦問題，然後他又撥打了第二個，冰冷的機械女聲繼續重複著：“信號無法接通……”
“怎麽回事？”他嘀咕了一句，然後低頭去搗鼓自己手上的光腦，在抬起頭的時候，看見不遠處的另一個同事好像也在做和自己相同的動作。
他的心底莫名開始浮現出一股不安：“你怎麽了？”
“也是視頻無法撥出去嗎？”下意識的，他去尋找其他的同事，卻注意到罵罵咧咧的同事們，沒有一個能夠連接上外界。
一個暴脾氣的研究員突然把自己手上的光腦用力的甩在地上：“為什麽一點信號都接收不到？”
聯絡室裏安靜了好一會，然後突然有個研究員猶豫著開口：“我上一次刷星網的時候，好像看到有報道說，我們在的這個星係裏有一顆星球好像正在脫離這個星係……”
“你想說什麽？”
“在實驗室建立之初，信號基站放在了旁邊的一顆星球上麵……”說話的研究員下意識小聲了一些，但是卻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
現在一點信號都無法接收，除了已經離開了之前的星係，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解釋。
“是信號基站出現問題了吧……”一個研究員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一定是基站出現問題了。”
他抬起頭，像是在詢問同事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如果這顆星球脫離了星係，那我們要怎麽才能回去？”
他想到這個猜測，心裏的擔憂，焦慮在這一刻突然就爆發了出來，讓他自己都對如此濃厚的情緒感覺到了一絲意外。在他沮喪地抱著頭蹲下來靠著牆的同時，一個研究員摘下手裏的光腦扔在桌子上，然後朝著門口走去：“我要去找門德裏先生，我已經很久沒有休過假了。”
他說：“我要去回家看看。”
“我知道實驗室裏還有兩艘小型星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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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的，提出要暫時離開星係回去的研究員們的要求都被門德裏駁了回去。
“但是我們現在已經無法和外界溝通了！”去找門德裏的人下意識大聲起來，在這顆無人居住的邊緣星係小星球，失去了唯一的對外聯絡方式很難讓人不產生焦慮。
他大聲的對門德裏說著前段時間從星網上看到的新聞，說起剛剛所有人都無法的外界溝通的狀況，以及其他研究員們的猜測。
“我們需要確定，我們的這顆星球還在原來的軌道上。”
說到最後，他的眼眶都有些泛紅，“我早晚要回去的。”
“我們需要確定，在我們想要離開的時候，能夠離開這裏，回到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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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德裏辦公室的大聲爭執顯然沒有瞞過三區的實驗體們，門德裏雖然對實驗體們的了解比其他研究員們要深刻一些，但是對很多事情卻也並不了解。比如說實驗體的五感強於人類，但是他們的五感大概靈敏到什麽地步，他卻不為他所知。
聽力最好的一隻實驗體被推出來聽門德裏他們的爭執，其他的實驗體們都默契的保持著安靜。
77偏過頭，看見身邊的76號，因為要保持安靜，所以兩隻實驗體都沒有出聲，也沒有做出太大的動作。
76看著他，朝著77眨了下眼睛，然後伸出手，把77垂下來的白色長發別在耳後。
77的尾巴的疼痛感在最近稍微好了一些，但是他的尾巴卻像76之前一樣，開始產生了蛻皮的前兆。
即將到來的蛻皮讓77也變得有些懶散，他張開嘴打了個哈欠，然後把身體倚在旁邊的76身上，繼續聽著另一隻實驗體轉述著門德裏他們的話。
“他們吵的很厲害。”
她繼續認真的聽著：“有一些人想要回去，想離開這裏。”
“他們很焦慮。”
實驗體突然抬起頭，露出一個笑：“因為他們好像不能離開了。”
“好像是個好消息。”77聞言，輕輕甩了下尾巴。
77像是突然想起來一樣：“他們前段時間好像很害怕我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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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無法連接外界信號的這件事，門德裏很快的做出了回應：是建立信號基站的小星球出現了問題。
有人相信，有人自然是不信的。
在涉及自己的安危時，人不免會帶上幾分焦慮，門德裏盡管已經試圖安撫所有人，在前幾天還有信號的時候他聯係過卡羅，再等一周等他的星艦就能到。但是在涉及能不能從這顆小星球上離開的問題，就算是負責信號基站的研究員也有些緊張。
雖然在門德裏的暗示下，對所有人他們的回答都是小星球的信號基站出現了問題，但是被詢問的次數多了，偶爾臉上還是會無意中泄露出焦慮情緒，甚至會因為緊張而無意識吐露一言半語。
“我還是很擔心……”努力的在圓謊的研究員站在門德裏的桌子前，表情頹喪，“我們根本就失去了基站星球的所有信息。”
“換一個思路。”門德裏說，“也許是我們建立基站的那顆星球才是報道中的那一顆呢？”
“更何況實驗室裏還有兩艘星艦，我們也有很充裕的燃料。”
門德裏看著他：“總會有出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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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段時間投食的研究員都沒怎麽搭理過實驗體裏，但是這次的兩個研究員卻看上去格外的敷衍。
他們一邊投食一邊說話，“信號”“星球”“星係”“回家”之類的詞不斷的傳入實驗體們的耳中。
尤其是提到“回家”的時候，他們顯得格外的焦慮。
而工作分心的後果就是，他們就算按照食譜單子分配，也不小心混淆了實驗體們的食物。
77看著越來越近的兩個人影，湊近76，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76點了點頭，然後順著樹幹爬了下去。
兩個研究員很久就到了76這裏，在他們很快投食結束準備離開的時候，76卻敲了敲玻璃，清脆的響聲讓兩個研究員下意識的回過頭。
然後他們就看見76的臉靠近玻璃，對著他們露出來一個人性化的笑。
平心而論，這個笑容看上去溫和極了，甚至帶著和76的外表看上去有些別扭的順從，但是兩個研究員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動作太快甚至讓他們差一點跌倒，兩人背後寒毛豎起，警惕的看著76。
在某一瞬間，他們險些要尖叫出聲。
但是76卻除了微笑沒有其他的動作，就好像是家裏會主動湊上前來撒嬌賣萌的寵物一樣，維持著微笑表情，在玻璃之後看著他們。
但是他們卻因為76和人類過於相似而無法產生對寵物的憐愛，隻覺得有些讓人害怕，下意識的避開76，不敢對上他的麵孔。
兩個研究員加快了自己的動作，飛快的把所有的食物送到它們應該去的玻璃房，然後推著空車走到走廊的盡頭。在離開三區，關上大門之後，其中一個詢問另一個人。
“你剛剛看見了嗎？”
他下意識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想起76的笑，大概是因為76的上半身和人類過於相似，想起這一幕的時候，他莫名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76剛剛是在對著我們笑嗎？”
“和人類一樣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