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探君意鳳謔良姻 擅風流鸞半含酸

二人在林家村逗留已有數日,這半月原說是為了養傷,才好去尋那太初衍日石,而衛璿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頭,似乎有說不盡的平生所未曆過的快活瀟灑。

他白日或進山中巡獵,雖然箭無虛發,但多半時候都是獵來一半,又放走一半,收梢了所獲無幾;或坐在院中卷袖劈柴,無須見他就是砍一截木頭也比尋常人多幾分花樣,一開始規規矩矩,隻從中間劈來用以生火,後來不知哪裏學來一副木匠雕工,大以為樂,幹坐數個時辰也不覺枯燥;或翻過幾座山頭,遠到集市上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攀談結交,歸時多贈林茉茉以水粉胭脂,林擒以寶劍美酒,無須則以空竹、泥塑、陶響球、太平鼓等物。

無須看他這樣有錢,還以為他去偷了去搶了,衛璿卻帶著他一起到集市上做買賣去,一天下來賺得盆滿缽滿。

無須大驚:“你還修什麽仙?修一個財神爺去當吧!”

他十分好奇,反複追問衛璿如何做什麽事都這樣稱心如意的。衛璿跟他說:“生意人,就是不斷生出主意的人。商人,就是凡事都可以商量的人。你明白了這兩句話,就是至上生財之道了。”

無須不能領會其精神,隻是從今往後心安理得地花衛璿的錢。

有一日,衛璿給他帶回了一簽黃盈盈的糖飴做的獅子,連環激將法下,無須方咬了一口,翌日便天不亮就急急切切、偷偷摸摸自行去買了。不巧卻和衛璿在集市上撞了個不尷不尬,衛璿一笑解之。

以至於後來,白日裏檀弓就見不到無須的影了,也不知去哪裏瘋了。

至於晚上,衛璿則多在屋內默讀詩賦,靜觀書畫,心知雖在這靈氣稀薄的色界六重天,檀弓也必是潛心修行,便不敢相擾。

誰知一日月下推錯了門,卻見檀弓正不知哪裏拿了一副囊琴,正在彈一曲他聞所未聞的曲子呢。眼看檀弓手上動作不歇,主既無趕客之意,客豈有自去之理?於是便腆著臉自拂了席、掃了塌,施然落座。遂夜夜如是,二人你少言,我寡語,一個寒夜撫琴,一個映月讀書,隻在一曲終落時淺淡一視。

這夜星鬥滿天,兩個身姿挺拔的男子立於微風細雪中。

檀弓遞給衛璿一柄木劍,說道:“你若再遇上‘七星伴月’,有幾成勝算?”

七星伴月便是王含貞在檀弓琴聲下使出的七招快劍,當日衛璿遙知檀弓心意,頗有順水推舟之意,但王含貞那七劍其實也隻使出來了三招,便就已斷了他二人兵刃。

衛璿將修仙的所有煩惱拋擲身後老遠,好一會才悠悠想起來,眼見那兩柄木劍就是自己閑來所刻,真是自作自受。

他失笑道:“好端端地提那事做什麽?”

衛璿知道檀弓若是沉默了,那他的話就是必答不可了。

衛璿隻好道:“那要看是誰了。”

檀弓:“我何如?”

衛璿聞言一笑,懶散了這半月,骨頭都快被泡軟了,便說:“且慢。”說著就將二人木劍上都蘸了新浸的秋海棠花汁。

二人仙法上受了禁製,此時鬥劍可真是純然憑借身法功夫,但仍是劍勢流暢迅捷,幾十回合兔起鶻落,檀弓最終取勝。

衛璿衣衫水藍,秋海棠色倒很顯。如此一看去,他身上斑斑點點,花開七朵。

檀弓架在衛璿脖上的長劍一落下,淡藕色的道袍上竟也有花影數重。

他輕掃蛾眉:“爾何必相讓。”

衛璿把劍一丟,兩三步跨上來說:“我指天發誓,當真沒有。”

檀弓沒什麽別的表示,轉身要走。

衛璿忙搶一步,急聲說道:“我全招了還不行嗎?”

衛璿向樹邊一坐,單手托腮:“你這個人的劍啊,招招險勢勢急,但我刺中你幾劍,委實不是我眼力好,而是你丟在這後頭四個字‘力薄心狠’上。你劍法一曰是‘以攻代守’,有了破綻也懶得去藏,隻願舍身去攻;二所以曰‘以傷易傷’,這才是叫人耽驚受怕的。”

衛璿直直地看向檀弓眼底:“所以我方才一悟出來這四個字,心裏擔心,就不想出手了。可是這若是真刀真槍地鬥起來,也有人嚇破了膽不敢鬥的,這很正常啊,怎麽能算我讓了你呢?”

“我的劍是如此不假,但爾何故為之?” 檀弓惑然。

衛璿頓了一頓,低下頭去:“說你力薄心狠,力薄是說你手下對人,心狠卻是你對自己了。劍既如此,那心若何?”

檀弓沒有否認,也沒有接下去。

衛璿早知如此,說:“罷了,我從今不再多想了,省去這三天兩頭沒由來的憂心。”

檀弓沒有再離開,打破沉默道:“我可教爾七星伴月,此乃北鬥七……”

衛璿忙笑:“打住。難道你我之間到頭來隻有這些刀劍之事、袍澤之誼?” 圓場說:“不早了,你早點休息罷。最近我看你都沒有睡好。”

檀弓一掀道袍,坐在了他身旁,坐姿一如既往地雅正端方,隻是與這周遭破落環境格格不入。

檀弓:“衛璿,你不想回赤明和陽?”

這應該是個疑問句,檀弓的口吻說出來,像是一個確信無疑的陳述句。

衛璿一怔,旋即笑道:“好記仇,我戳了你的心事,你就要反過來戳我的不成?我若置幾間竹籬茅舍,做個閑樂漁樵…罷了,避是避不過的。多早晚都要回去,我起來了,你教我吧。”

檀弓清淡地應了一聲。

衛璿這些日子過得很快樂,開起玩笑一個接著一個:“你還嗯?也不知道勸勸我我。你算是哪門子的朋友?你是假的。”

檀弓道:“我無能欺爾。你在此地見了許多希罕風物,但若長留於此,久而漸會興味索然。凡俗中人壽不過百,譬若蜉蝣,朝生而暮死。”

衛璿道:“蜉蝣……這裏的女子,還不比赤明和陽的一朵花的青春要長。”

他思緒漫遣,這就開始瞎講了:“唉,你若也留在這裏,我是斷斷不會沒了趣味的。這裏人常說三十而立,那你我便先各尋一意中女子。嗯,到時候就指腹為婚。不行不行……若是一雙兒女,那自然是成的,但若是兩個小子,那便易一對信物,結成異姓兄弟,就像我和沈……”

衛璿突然哽住了,眼神亂飄,心思不知在哪,怕檀弓看出他心底往事洶湧,忙打趣笑道:“我很容易,隻是你難了。自古才子佳人兩兩相配的少,買金的偏遇不到賣金的。人又言:萬兩黃金容易得,人間知己最難求。你這塊金子,還需誰來換呢?”

他眼色幽深,仿佛當真在思索起檀弓那虛無縹緲至極的終身大事,其實他明知檀弓婚娶絕無可能。

他後頭這番自言自語的話,檀弓根本沒有過耳,他正在識海傳音。

隻聽見天樞用軫宿跟他舉例,道:“太微,凡人登入仙籍時,不可攜親帶眷。”

檀弓其實不能分辨衛璿的頑笑話,也不知如何斷了衛璿的天真念想,再三確認:“你…”

後麵的話沒想好如何開口。

聽起來,檀弓像極了斬釘截鐵地吐了一個“你”字。

衛璿猛然一滯,緩緩抬頭,雙眼圓睜:“我?”

檀弓照著原先的思路:“你當真?”

衛璿若是當真有了妻子,他日朝拜東華帝君東王公時也是說不大清。

卻是衛璿先“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道長,我若當真,舍了此身,你可願娶我過門,做你的頭房道姑?”

衛璿趁檀弓沒說話,搶先笑道:“好了好了,隻是罰你耳朵在心不在罷了,我是開玩笑的,不要往心裏去。”

衛璿正想換個話題時,檀弓略一沉吟:“衛璿,你並非女子。”

衛璿善戲好謔,檀弓一方麵聽不懂,聽懂的部分也從來包涵容忍。衛璿雖常告饒“你別惱”,但心知檀弓從不惱,若能令他惱,這事不知是哪一樁開天辟地的奇事,這人又不知是哪個本事通天落海的高人。

他亦知檀弓並非是諸如姚雲比那樣禮教所拘的端莊君子,若聽了一句戲言恨不能立時剖心明誌;也並非是許多得道大能,特特克己不與後輩計較末節之事,而是有股無名的耿介自持,說什麽他都認真去咀嚼一番,所以衛璿說他“從來聽不出好話渾話”。

似乎檀弓的認真所感,就他駁“忘情”時的情態如出一轍,衛璿問:“什麽?那我若是女子。不是,莫非不近女色是假的?你還當真想過日後娶妻生子……”

衛璿說到後麵,頓斂笑容,不掩驚色。

檀弓不答。

衛璿和檀弓已經很熟了,言談偶有風流浮**,但從來都是蜻蜓點水,完全不顯放誕無禮,這時莫名多出他本意之表的急急相問:“你莫非已有意中之人?是哪一家的千金?我可曾見過?”

說著衛璿便開始一一列數了,都是檀弓聞所未聞的芳名。

檀弓隻能打斷他道:“衛璿。”

衛璿還在數:“你別急,琴劍美人榜上的姑娘我相熟十之有九,我如說中,郎若落花有意,怎知她流水無情?”

檀弓:“衛璿,我意爾並非女子,不能做我之坤道。爾如有意,可為我道侶。”

衛璿正然笑數:“那琴劍美人榜首白瑪瑙,天鑒宗柳落梅柳姑娘,素琴閣蕭方疏蕭姑娘可得郎……什麽!”

衛璿一驚彈起。

衛璿覺得自己反應太過了,旋即赧然:“今日雖花好月圓,但你容我想想……”

一字一字說得心裏青天塌了,陸地沉了,一道焦雷上下來回地劈,轟轟霍霍,不知如何接口給他圓回去。

檀弓看衛璿麵色異常,舉止特異,說道:“道侶之間悟道同遊,修行之速可逾百倍之數,我既與你因果已深,想要化去已是萬難了。隻是泰半如同丹道一般,自先天五太傳至如今,雙修緣法也所誤甚多。我不知在赤明和陽,雙修是如何辦法?”

衛璿渙然鬆快。

檀弓眼中的道侶,應該隻是兩個能麵對麵打坐的修士。

可是如何向他解釋那**的雙修之法呢?

衛璿釋然了:“我一個孤家寡人,不知道許多。還不是道長說什麽,就是什麽。我一步不差地做了就是。”

喊道長喊出癮來了。

檀弓:“好。”

衛璿如釋重負,一個大步坐回檀弓身旁,檀弓道:“運動罡氣在小周……”

隻見衛璿餘光向那枯樹後頭一移,轉眼了然,不動聲色,隻以二人可聞之聲悄聲笑說:“且慢,道長可曾將這話對旁人說起?若在赤明和陽,這結道侶的話可不是隨便說說。”

他一大半是為了打斷檀弓。

檀弓:“無。”

衛璿展顏笑道:“從前無,以後也要你一個‘無’字便好。”

檀弓卻說:“從前我不是我邀之,但並非無。”

衛璿鮮見地蹙起兩眉,想今夜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仍笑問:“我可曾見過?”

檀弓:“尚未。”

衛璿想了一想,壓低聲音道:“想必是個我見過,卻也沒見過的人物。”

檀弓不置可否。

衛璿說:“我容不得新人眼裏還藏著舊好,從前的事就算了,以後道長眼裏可隻能藏著我一個人了。”

說著,他著重咬了“眼裏藏著”四字。

檀弓會意,目光向右一滑,亦看見了那枯樹後頭的綽綽影影:“與君成說。”

衛璿遊目四顧,正猶疑如何開口,卻聽一句稚氣童聲,斷然厲喝:“誰在那邊?”

無須提著個楠木食盒,要走到枯樹後麵去呢。

衛璿放高聲音道:“林大哥今夜既有此雅興賞月,何不出來相見,獨樂樂怎比眾樂樂?”

“請公子、道長救我兄妹二人!”林擒走到麵前,噗通一聲跪得結結實實。

衛璿忙一手拉無須,一手扶起林擒:“林大哥快請起,這是怎麽說?”

林擒道:“鄉野粗漢有眼不識泰山,先前唐突了公子,還望見諒則個。”

“我們才是有眼如盲,竟然沒有認出林先生不是池中之物。這幾日,我所誦前朝詩,先生對答如流;我若有遺誤,先生必令我立改之。遊獵之人拉弓時,中指食指吃力最多,先生卻是無名指指蓋,餘指指腹起繭,我恐先生之手並非是作彎弓搭箭之用,而是為執策搦管之故。先生也並非是一介鄉野粗漢,是為偏隅避禍,君子在野。先生若有何事,盡管說來,在下力但能及,怎敢推委?” 衛璿笑道。

林擒一驚,旋即黯然失色道:“公子好智性!實不相瞞,我本名叫林朗道,易名為擒是取’擒拿仇敵’之意。我與公子初相識時多有不敬,隻是因為公子之服製與我仇家一般無二,險些錯認了。這些日看來,公子武藝高強,道長仙法高深,隻求二位不吝賜教朗道兩招,我若能學得皮毛功夫,也足以降住旁人了。”

衛璿忖奪半晌,道:“先生胸中大計,令妹可知?”

林擒道:“女兒家家不知遠大,況且如此生殺汙穢之事,怎可令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沾上半分?”

衛璿道:“先生此言不虛。但先生若當真手刃仇敵,我聽先生言下之意,竟是要孤身一去不返了?那令妹又為之奈何?”

林擒默然不語。

衛璿道:“若蒙不棄,衛璿可與先生一同前往京城,也算報答令妹活命之恩,先生收留款待之情了。”

無須奇道:“衛璿!你又多管閑事,真無聊!”

衛璿笑道:“若不做無聊之事,何遣有涯之生?”

無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檀弓道:“悟道同遊,我不欺爾。”

林擒叩首長拜,字字哽噎,聲聲泣血:“此恩沒齒難忘!”

翌日一早,林茉茉便為林擒打點好了行裝,林擒因說衛公子與檀道長已欲回去京城,自己不好苦留,隻送他們一行,順便去往天京買辦些家用。

林茉茉囑咐囑咐著,便滾下兩行熱淚來,也要一起去,是怎麽也勸不住。

林擒雖已托鄰人代為照顧妹子,但仍深懼餘二地頭蛇又來欺侮,便咬了牙鬆了口。

林茉茉驚喜抹淚,一笑回房。

林擒按轡等她多時,也不見人來,又想黃花閨女拋頭露麵十分不妥,便打算揚鞭啟程了。

“哥哥,等等我!”

林擒一皺眉,還是伸手把林茉茉和她的大包小包一起拉上了馬車。

林茉茉好容易把那些包袱挨個整頓好,生怕擠著了無須,百忙之中抽空一抬頭,卻忽見了衛璿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登時赤腮飛紅:”我要不出去騎馬吧。”

說著,她就要掀帷去喊林擒。

衛璿忙說:“姑娘嫌棄在下不成,若是去,也該是在下去,哪有讓姑娘騎馬的道理?”

林茉茉忙道:“不是不是不是……我怎麽敢嫌棄公子。”

衛璿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林茉茉這才斜簽著低頭坐了。

衛璿把手中書卷放下,那上麵看似記載著本朝民風民情,但隱卷之中卻是林擒搜來的各部官員根底家私,衛璿一目十行而過目不忘,一刻下來便已默記胸中,幾可成誦。他搓了兩下手,笑說:“茉茉姑娘,京城路遠,恐怕得走上兩三天呢。說來久遠,但咱們敘一會話,也就不覺遠了。姑娘這是帶了什麽去?”

林茉茉怕衛璿嫌她帶的太多,忙將包袱往身前攬。無須在那左拍右打,側耳傾聽:“不是錢啊?”

衛璿見她不說話,便道:“莫不是些水粉胭脂?”

林茉茉忙說:“不是不是,公子送我的,我都好好收在箱子底下,怎麽會帶到路上磕著碰著?”

衛璿笑:“那算得了什麽,我在集市上所買,當真是庸脂俗粉了。等到了天京,再為姑娘置辦幾身合體衣裳,才算姑娘的湧泉之恩,在下滴水相報了。”

無須看林茉茉不說話,就從衣兜裏掏出許多絡子,花樣有攢心結,有雙錢的,有柳葉的,有萬字的,最大的一個是酢漿草結,顏色有酡紅妃、鬆花碧、鴨卵青、櫻草黃,一下看去眼花繚亂,仔細再看個個結處緊湊,花樣繁複典雅。

無須晃了晃左臂,乃是衛璿上回所贈的一段銀索,說道:“你不信啊,你別看他煉器不行呀,做這些無聊的東西倒是上勁。”

林茉茉過於驚訝,連無須口中那個“煉器”都忽視了,隻拿起一個團錦結看了一看,稱道:“公子這絡子打得比我還好。”

衛璿笑道:“姑娘過謙,在下不過是現學現賣罷了。”

檀弓亦側目視之,卻對上心情大好的衛璿掩聲對他說:“道長,我可是為你學了女紅了,你且就委屈一下,收了我當你的坤道使喚罷。”

衛璿開朗一笑,而檀弓拾起其中一個銀紅色的:“這是十道盤長結?”

衛璿一驚:“你如何知道?”

檀弓緩緩道:“既為長久之長,也為斷腸之腸。若為前者,即為無始無終,生生不息之意;若為後者……”

衛璿心下一警,檀弓在手中撫摩那枚盤長結,說道:“著以長相思,緣以結不解。以膠投漆中,誰能離別此。”

無須抬頭問:“主人,這是什麽意思呀?”

衛璿卻道:“**詞豔曲一篇,你快捂著耳朵別聽。”

無須自然不服氣,卻先是林茉茉忙不迭緊緊捂耳。

衛璿在檀弓耳邊低聲小聲說:“可記得好堅牢,這是誰念來過?又是誰打過這個絡子?”

衛璿說話的熱氣直直抵達耳膜:“是他嗎?”

馬車突然一顛,因著林茉茉兩手掩耳,一時沒顧上包袱,如此一來,便有兩個圓滾滾地掉下車去了。無須嫌林茉茉手腳不便利,自行跳下去撿了回來。

甫一上來,便隻見衛璿歪在靠窗的一旁,向後微仰,不知是乏了還是怎待,一派慵懶模樣,衛璿像是沒話找話,因說:“茉茉姑娘,你還沒告知這裏是些什麽寶貝呢?是不是不方便說?”

衛璿抱一個小手爐,用簽子在裏頭慢慢吞吞地挑炭,變著法兒壓著撚著火苗玩,口內卻說:“你呀,真是急死我了。倒是說了,也好讓人死心。”

麵對林茉茉,眼神卻瞟檀弓。

他將兔毛手焐子一丟,根本沒指望檀弓回答,但就是忍不住,每一句話都說得比醋還要酸。

可是這低醇的嗓音在林茉茉聽來當真是蠱惑人心,林茉茉忙拆了一個包袱說:“公子…這都是些家常東西…沒,沒什麽不方便。”

無須朝包袱裏頭一望,有一包幹果,一包胡麻,幾遝蒸餅,還有一罐黑椒豆豉,林茉茉紅著臉說:“都是哥哥愛吃的,我怕外頭的和家裏不是一個味道,就帶上了。”

林茉茉見無須探頭張望,便說:“弟弟,我還給你帶了東西。”

是一個包著糯米紙的糖葫蘆。

林茉茉把頭低得更深:“公子…還有公子喜歡的。”

衛璿微微坐直,低頭一看,他哪裏說過喜歡什麽?不過是尋常吃飯時多搛了兩筷子的,對林茉茉感激地笑笑。

林茉茉若驚弓之鳥,好一會才平服些:“啊…不是…道長,我不知道道長喜歡什麽……”

衛璿側頭一看檀弓,替他答道:“道長?這個好辦。在下喜歡的,道長就喜歡。”

這話連林茉茉都不信。

衛璿笑說:“但道長喜歡的,我卻不大見得喜歡了。”說著將那銀紅盤長結放在檀弓手上:“小物贈與道長,聊表寸心。”

無須從一打頭就聽不懂這兩個人講話,此時更是如墜萬丈雲霧中:“你還說不說人話了?”

衛璿向後一倒,兩臂張開:“累了。醒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