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下來幾日,果然如陳念莞所言,食客漸漸增多。

除了先前那家麵攤每日找他們包圓二十個魚腐,章阿婆也說好逢出攤就找她們要十個,這麽一來,等於是有了兩個穩定的客源。

陳念莞記著這些天的進項,每日一百文是沒跑了。

這日晨時,陳念莞跟柳氏如前幾日那般起早做魚腐,攪拌魚泥的時候,夥房冷不丁地闖進了兩個人,嚇了母女倆一跳。

“看吧,盧嬸子,我就說了,有人用夥房用得勤快,那柴火也耗得多,就是她們兩個天?????天一大早的搗弄這些東西。”

來的人是花嬸子,還有便是在大雜院租住了最多廂房的盧家婆婆,也是四合院裏輩分最大的長輩。

聽花嬸子的口吻,是不滿她們使用夥房?

“花嬸子,這話可不能這麽說,夥房原本便是公用的,這院子裏頭的人都能用。”柳氏馬上起身解釋,“我們也是在沒人用夥房的時辰才使用的,沒有占用別人的使用時間,至於柴火,我們月底多出一份柴火錢銀就是了。”

柳氏的一席話卻沒能堵上花嬸子的嘴,“陳三嫂話可不能這麽說,你們每天那麽早起在廚房裏殺魚剁魚,鬧出的動靜那麽大,吵著我們屋子裏的人睡不著覺知不知道?”

“怎麽就偏吵著你了?這個時候上工的鄰居也多,他們在外頭井口旁洗漱說話的聲音比我們剁魚的聲音還大,還更靠近花嬸子你家西邊那頭廂房,怎麽就不見你嫌棄他們吵得你睡不著覺了?”

在一旁準備爐子熱油炸魚腐的陳念莞忍不住插嘴反駁。

“你。陳四姑娘,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花嬸子氣急敗壞地才看向盧婆婆:“盧婆婆,您來說句公道話,她們做得對不對?”

“不對。”

盧婆婆看不慣柳氏。

盧婆婆覺得自己是個多福之人,不僅給盧家生了兩個兒子,還有一個女兒,其中女兒嫁出去了,長子也成家立業,早生下了長孫子。

她就等著給二兒子也說一門親事開枝散葉。

但柳氏跟她不是一路人,在盧婆婆眼裏,柳氏就是個福薄之人。

因為柳氏沒給夫家生下子嗣,就是罪過。

失去依仗被陳家趕出來,落魄得不得不租住在這裏頭時,盧婆婆還篤定地說都是柳氏的錯,落得這個地步,都是她罪有應得。

這些天陳念莞母女搗弄什麽魚腐,還送了一份到盧家,盧婆婆向來不喜柳氏,自然是不會吃的,可家裏頭的兒子跟媳婦都說好吃,盧婆婆心裏就不舒服了。

在她看來,陳家那三口子都不是什麽好人,她們做出來的東西,也是不好的。

她就不碰。

等到花嬸子說這幾日陳氏母女霸占著夥房,在繼續做這什麽礙眼的魚腐,還是拿到外頭去賣的玩意兒,盧婆婆就愈發氣悶了。

這不,花嬸子一挑撥,盧婆婆就跟著她到夥房來了。

沒想到柳氏是個拎不清的,這陳四姑娘也不遑讓。

“陳三媳婦,咱住在同一個院子裏,就想和和氣氣的。你做的事要惹得人心裏不快了,就得好好反省哪裏做錯了。”盧婆婆道,“這夥房是公用的沒錯,可照你們這般的用法,這夥房可就差不多成為你們陳家私用的了?這夥房裏的廚具,是不是用得最多,損耗就最大?”

柳氏默然。

陳念莞憋著氣,默默地炸著魚腐。

“而且咱租住在這裏的人,可沒人想過用這公用夥房做私人營生的事,陳三媳婦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盧婆婆苦口婆心道,“一開始咱可都沒聽說,租住進來的房客,是允許用公用夥房做什麽小吃小菜做營生牟利的,對不對?”

“可……”陳念莞開口想質問,被柳氏一個眼神製止了。

今日是月滿樓開業第一日,她們答應了要送五十個魚腐過去的,無論如何,得先保證今兒有魚腐能賣。

柳氏賠笑問:“那盧婆婆您覺得我們該怎麽做才合理呢?”

“自然是不能再用夥房做你們賣的這,這東西了。”花嬸子理直氣壯道,盧婆婆也點頭,補充一句:“你們要繼續做,就自搬到別處去。”

柳氏深深呼了一口氣,“我們知道了,今日過後,我們就不再占用夥房做魚腐,那盧婆婆滿意了麽?”

“知錯能改,我當然滿意。”

花嬸子看陳念莞氣得臉都鼓了起來,心裏得意,小心翼翼攙扶著盧婆婆,如獲得勝利的公雞般趾高氣昂地走了。

花嬸子就是看不過陳念莞母女做的這門營生。

花嬸子的兒子是碼頭搬運工的小管事,那日見著陳念莞跟柳氏在碼頭出攤,見著那麽多行腳商買她們的魚腐,回來跟花嬸子提了一嘴。

花嬸子才知道那日柳氏送給她們的魚腐,一個要一文錢。

柳氏可是大方地給院裏頭的五房人都送了一碗,一碗四個,那便是四文,五個四文就是二十文。

柳氏那麽闊綽地舍得拿二十文出來送人,那她們一日下來能有多少賺頭?

花嬸子特意偷偷去過夥房,粗略數過她們炸了五鍋,每鍋三十多個左右時,眼睛紅得都快噴火了。

抹了零頭也有一百個,賣出去就有一百文。

一日一百文。

就是對半的成本也有五十文的收益。

她兒子做個碼頭搬運工的小管事,一日也就二十五文。

她們怎麽敢在她眼皮底下這麽輕易的就掙到那麽多錢銀?

不行。

知道這個事兒之後,嫉妒燒心的花嬸子徹夜難眠,次日便去找盧婆婆,唆使著不許陳氏母女再做這個營生。

得逞的花嬸子心裏發笑:看你們還能怎麽賣魚腐掙銀子?

回到房裏後,花嬸子得意洋洋的邀功,把自己幹的事告訴了李玉蘭,李玉蘭怔了許久,急了,“阿娘你怎麽能這麽做?”

“我怎麽不能這麽做了?”花嬸子輕蔑地冷笑一聲,“我就是看不慣那陳三嫂跟陳四姑娘,偏要跟她們過不去,怎地?你不服氣?”

“你……”是不是傻啊?

李玉蘭氣得將手裏繡的荷包都撕爛了,要不是顧忌這是自己婆婆,李玉蘭就罵出聲了。

“阿娘,你就不應該這麽做。”李玉蘭壓下滿肚子的怒氣,道:“你想啊,既然陳三嫂做的那個營生那般能賺銀子,為什麽我們不讓陳三嫂教教我們?等我們學會了,也做這門營生,那我們不是也能日賺一百文錢了?”

花嬸子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結巴:“對,對喔!”

“阿娘!”李玉蘭狠狠地瞪了花嬸子一眼,對婆婆的愚蠢無語至極。

“那,現在,怎麽辦?”花嬸子馬上想到,自家能一日掙一百文的光景,又想想自己居然把這麽個大好機會浪費了,悔得腸子都青了,“玉蘭,你說,我我們,要怎麽做才能讓那個陳三嫂教我們炸魚腐?”

聽說賣魚腐獲益那麽多,李玉蘭看著撕爛的荷包。

她繡工好,一個荷包拿到鋪子裏,能賣八文。

以前在這大雜院裏,這是門令人稱羨的手藝。

誰人不說她李玉蘭是個能掙錢的好媳婦?

可現在看來,區區八文,要賺一百文還得繡十來個,這還是她一個月勤勤懇懇不辭勞累才能做完的活計,到最後出貨,還得看鋪子瞧不瞧得上,收不收。

而陳三嫂家賣魚腐,一日穩賺五十文,一個月就是一兩半銀子。

她要會做魚腐,還繡什麽荷包?

李玉蘭也坐不住:“自然是,阿娘你去給人家賠罪,好好說話,等關係緩和下來了,再請教她們這事!”

“我?要我去賠罪?”

“便是你媳婦我去也不是不行,可得罪人的是你,我怕陳三嫂跟陳四會覺得我們沒有誠意。”

她好歹也是受人豔羨的媳婦,怎麽能放下身段去給人賠罪?

李玉蘭氣惱花嬸子平白搞砸了本來很容易的事情,卻不敢發作,耐著性子支招,“阿娘你去買點瓜果吃食,今天夜裏送到陳三嫂那房裏頭吧?”

要她花錢買瓜果吃食送人?

花嬸子覺得心在滴血。

可想到將來一日賺五十文的大好機遇,她閉著眼睛點頭。

而陳念莞母女,才跟花嬸子吵過,不知道她轉頭就打起了跟她們學做魚腐的主意,今日月滿樓開張,陳念莞與柳氏再度分頭行事,陳念莞帶著六十個魚腐送去月滿樓,之後再去碼頭找柳氏。

怕誤了時辰,陳念莞還特意雇了輛驢車將自己送到月滿樓。

見到楊掌櫃時,月滿樓已經一切準備就緒,還請了舞師,待到吉時便開鑼采青開業。

施存祈也在,見到陳念莞如約來送魚腐,笑了笑,著夥計收下,結算錢銀時,才發現多了十個。

“那個,多的是我恭賀月滿樓開業送的,施東家別跟我客氣。”陳念莞笑著道,又從裹著棉布的桶裏拿出還冒著熱氣的一碗金菊魚,“另外,我給施東家送一份賀喜的金菊魚,也算是一點心意,能給個盤子讓我裝點一下嗎?”

施存祈一點頭,那楊掌櫃就馬上讓夥計按照陳念莞的要求將一個長瓷碟拿了出來。

陳念莞將八朵金菊魚在碟子上放好,擺成一條曲線,兩朵之間裝飾了胡蘿條為蕊,白蘿卜片為瓣的花飾,而後在八朵金菊魚上澆上自製的特色醬汁。

“祝月滿樓花開富貴,客似雲來。”

施存祈看著這份金菊魚,哈哈笑了起來,“一會兒我們月滿樓開張,迎賓有特惠,不如陳姑娘留下來嚐嚐我們酒樓的特色菜?”

陳念莞笑著謝過施存祈的好意?????,拿著五十文離開了月滿樓。

走出月滿樓一段距離,陳念莞就聽到鑼鼓聲響了第一下,而後第二下,第三次,震天響的鑼鼓聲伴隨著鞭炮聲緊密地擂動,還聽到了舞獅出場喝彩的聲音。

眼看越來越多的食客朝月滿樓湧了過去,陳念莞不由得羨慕。

希望有一日,自己也能開這麽一家氣派的酒樓,然後躺平吃香喝辣。

她低頭掂了掂布袋裏的五十文錢。

萬丈高樓平地起,自己還得慢慢來。

先抓緊實現自己的第一個小目標,搬出大雜院,租上自家人住的小庭院就好了。

新開張的月滿樓裏,施存祈已經按照陳念莞的建議,將那魚腐當做點心搭配著她送的醬汁免費送給了進來光顧的食客,至於那份金菊魚,施存祈已經嚐了一朵,想了想,道:“就將這一份金菊魚呈到二樓雅座去,說是今日僅限一道的特色菜,隻有七人小份,誰要,誰便出五十文一份嚐個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