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次日,陳念莞跟柳氏照樣在寅時起來,處理了一條差不多兩斤重的鯪魚。

因為是第一日試賣,不敢做那麽多,跟先前一樣,做了一百五十個左右,多的跟沒有處理完的魚肉留給自家做菜,拿去碼頭隻裝了帶一百個,另外做了些蘸料,就用桶裝著去了撫寧縣的碼頭。

陳念莞還是第一次去碼頭。

原本想瞧熱鬧,但她們是出攤做生意的,來得早,到碼頭的時候河麵除了停靠的幾艘船舶,基本上沒什麽人,跟她們這般做吃食的攤販倒是陸陸續續露麵了。

因為昨兒柳氏來過,知道尋常攤販正常的出攤時間,再加上要來找攤位,所以柳氏跟陳念莞是來得最早的那一批人。

碼頭附近在縣衙劃定的範圍內擺攤的,都要交攤位費,一般來說,越靠近碼頭的攤位費越貴。

縣衙的人會過來逐攤收取,但對於每日穩定出攤的小販,位置固定,攤主也跟縣衙的人熟悉,算是在縣衙裏掛了號,便是每月底才收一筆費用。

對於每月隻出攤兩三日的流動攤販,或者像陳念莞跟柳氏這般剛開始做並不確定能否持續做下去的新手攤販,怕月底才統一收的話,人會跑了,所以縣衙的人是一日一收。

這些都是昨兒免費送魚腐的時候,柳氏打聽來的。

陳念莞選了個三十文錢的攤位,算是離碼頭頗遠的,將從家裏帶來的那張桌案往地上一放,便將裝著魚腐的木桶放了上去,拿出一隻碗裝著魚腐做招牌,再拿出了醬汁,就算是開業了。

而碼頭攤販的叫賣聲漸漸多了起來,此起彼伏,隨著人流增加愈發喧嘩,而各種小吃的香氣也彌漫開來,碼頭瞬間熱鬧起來。

大概是昨日免費派送起了效果,昨兒吃過魚腐的食客有認出柳氏的,陸續走了過來。

“陳三嫂,你今兒真的來擺攤了?”

“是啊,昨日不是跟您說了嘛,這就是我跟我女兒做的一點小本生意,您要覺得好吃,買一份怎麽樣?”柳氏趕緊招呼著,一邊利索地從袋子裏掏出了一張油紙。

“就是,大叔,新鮮出爐的魚腐最好吃了,酥脆香醇,鮮滑可口,裏頭不僅有魚肉,還有雞蛋,營養豐富,大叔你跑船的吧?最需要補營養了,來一份怎麽樣?”陳念莞也直接問,“一份本來是四個的,要覺得太多,看大叔您的份上,一份兩個賣你也行。”

“你們母女倆可真會說話。”大叔笑了,“那就來一份四個吧!”

“好咧!”柳氏手腳麻利的給裝了五個,用小羹蘸了些醬料在上頭,那頭陳念莞已經收了大叔十文錢進荷包裏,笑:“謝謝大叔。”

有一便有二,其次接著來三。

若說剛開始出攤因此是初次出攤帶著羞澀不敢叫賣,等成功賣出三四份後,喜悅不已的陳念莞沒了矜持,叫喊起來:“又香又好吃的魚腐咧,有雞蛋又有魚肉,新鮮又可口,一個隻賣一文?????錢,大家快來買啊!”

柳氏看了陳念莞一眼,眼裏亦是壓抑不住的驚訝,不明白為什麽一向文靜的女兒竟然有膽子敢在眾人麵前大喊大叫。

看著聽到女兒的叫賣聲圍上前來或看熱鬧或幫襯的食客,柳氏無暇顧及,眼看賣得越來越多,也一改秀才娘子的斯文,學著陳念莞大叫:“又香又好吃的魚腐咧,大家快來嚐嚐吧!”

陳念莞看圍上來的人多,但買的人少,靈機一動,到隔壁賣餛飩的攤位用一文錢租用了一雙碗箸,然後用竹箸夾了一個魚腐,放到碗裏掰開,一些蘸醬,一些不蘸醬,遞給了圍上來的行人。

“大家先嚐嚐味道,嚐過覺得好吃再買吧!”

“就是,嚐嚐吧,我們的魚腐是用魚肉跟雞蛋做的,真材實料!”

於是,一碗試吃的魚腐吃完後,賣出去了兩份,陳念莞如法炮製,繼續提供現場試吃的魚腐,隨著試吃的人增多,賣出去的魚腐也越來越多。

陳念莞與柳氏一直賣到晌午,第一天就將魚腐全賣出去了,累得她雙腿直打顫:“阿娘,好累。”

“先歇歇。”柳氏也覺得累得夠嗆,覺得沒帶板凳來坐坐歇息一下失策了,再看女兒額頭虛汗直冒,心疼:“走得動嗎?”

陳念莞搖搖頭,恰好看到旁邊的餛飩攤位還在賣:“阿娘,我餓了,能吃碗餛飩再走嗎?”

“能,當然能。”

於是母女倆攙扶著走到餛飩攤位,找了個位置坐下,一人要了一碗三文錢的餛飩。

等餛飩的時候歇了一會,餛飩端上來後陳念莞吃了兩口,忽然想到什麽,又快步走到自己的攤位,將方才借來的碗跟筷箸拿起來,裝了四個回來,一個放進柳氏碗裏,一個放進自己碗裏,餘下兩個,還碗的時候送給了賣餛飩的章阿婆。

“阿婆,這就是我們賣的魚腐,您嚐嚐,伴著湯一塊兒喝也甜得很。”

章阿婆便是那種流動攤位。

每個月隻出攤幾次,賺夠過活的錢銀,就不出攤了,任性得很。

但因為章阿婆賣的餛飩好吃,她擺攤,生意好得很,她不擺攤,吃慣她家餛飩的食客都懷念章家餛飩的味道。

這不,今日一出攤,就座無虛席。

在隔壁擺攤的陳念莞將章家餛飩受歡迎的情況看在眼裏,羨慕得很。

哪天自己出攤做到了章阿婆的境界,才是人生贏家!

章阿婆接過那兩個魚腐,瞥了一眼陳念莞,看她將魚腐浸泡在餛飩湯裏頭,泡軟了才吃,於是如法炮製,嚐了嚐,道:“這魚腐新鮮。”

“是吧?”陳念莞笑了,“日後要阿婆要吃魚腐,隨時來找我們就好了。”

章阿婆沒吭聲。

陳念莞亦不在意,吃完餛飩後,歇息夠了,便與柳氏一起回石頭街的大雜院。

萱萱早習慣母親跟姐姐不在,自己寄放在王嫂子處的生活,看她們回來了,也沒埋怨,隻是殷勤地給她們搬小板凳,遞白涼開,小嘴卻叭叭叭地說:“姐姐姐姐,你不是說出去賺了銀子回來就有好吃的麽?什麽時候做給我吃啊!”

“不急,姐姐跟阿娘剛回來,先看看我們究竟賺了多少銀子好不好?”

“好。”萱萱乖乖地點頭,還趕緊走到門口把門給關上了,轉身看到阿娘跟姐姐都詫異地看著自己,兩隻小手絞在了一起,低頭,為難:“王哥哥跟嫂嫂數銀子的時候,也是像這樣要關門的,我學得不好嗎?”

陳念莞跟柳氏登時笑了:“好,萱萱學得太好了,過來,跟阿娘,姐姐一起數銀子。”

“好。”萱萱一下抬起頭,小臉上全是得意,而後麻利地蹬著小腿兒爬上榻,坐在陳念莞跟柳氏中間,看著姐姐將褡褳裏的銅錢倒了出來,圓圓的眼睛都瞪直了:“嘩,好多銅錢。”

“噓!”陳念莞跟柳氏都豎起食指讓萱萱小聲點兒,然後十個一串將銅錢分了出來。

其實不用算,出攤的時候陳念莞就粗略記下了,現場給食客試吃用去十二個魚腐,餘下八十八個全賣掉了,一個一文錢,總共就是八十八文錢,去掉攤位費三十文,所以今日總共賺了五十八文錢。

“五十八文錢。”柳氏欣喜得聲音都變了,“莞莞,今天一日我們就賺了五十八文錢。”

“嗯嗯。”陳念莞點點頭。

其實如果隻賣一百個的話,算上成本,並沒有盈利五十八文錢這麽多。

隻不過是因為現在的食材算是明海大師送的,她們做這門營生沒有花一文錢,所以才能賺這麽多。

等用完了明海大師送的食材,需要她們親自去張羅鯪魚跟香辛料以及油鹽時,便賺不到這麽多了。

可是今天才第一日賣,知道魚腐好吃的人不多,等今日的這些人慢慢傳播出去後,食客應該會越來越多的。

“莞莞,以後算上成本,我們大概,能賺多少?”柳氏也馬上意識到這一點,馬上問。

“至少五十文應該會有的。”

“五十文,一個月五十文,那麽一個月起碼一貫五百文錢,有一兩半銀子了?”柳氏難以置信,結巴起來,“這魚腐,有,有這麽賺嗎?”

陳鳴還在的時候,柳氏也算是三房裏的管事,那時候陳鳴在書院的收入一個月也就是一兩二十文的收入,再加上朝廷補貼米糧,家境原本不錯才是。

隻是陳鳴一家是跟父母以及陳家的大房二房一起過活,且他這個秀才也是舉家供出來的,他賺來的錢銀大部分都上交給了中公,那米糧也是歸屬闔家的。

柳氏嫁到陳家的時候,陳鳴還沒有考上秀才,她帶到陳家的嫁妝不多,基本上也花在了供陳鳴讀書上。

那時候她手頭最多的私房錢也不過是幾十文錢,到後來,陳家霸占了陳鳴留下的所有銀子,將柳氏母女趕出陳家後,經手的銅錢就更少了。

如今看女兒想出的這個賣魚腐的營生,竟然幾乎能與夫君賺同樣多的錢,柳氏摸著銅錢,怎能不欣喜?

“今天還是第一次賣,很多人不過是嚐個鮮,等知道魚腐好吃就會還有一波食客,明天開始食客應該會慢慢增加,樂觀估計,前五日大概都能賺這個數,但五日後新鮮勁一過,才能看出具體情況。”

“五日後?”柳氏也在腦海裏快速算了算,“那時月滿樓應該開業了,有穩定供給他們那邊的五十個,碼頭這邊日後就算生意回落,也能保證至少有五十文吧?”

“這倒是!”

被柳氏一提醒,陳念莞也覺得未來可期,到時候加上月滿樓那頭的進項,那每日就有一百五十文了,那豈不是再一個月就可以賺夠四兩銀子了?

“阿娘,等攢夠了四兩銀子,我們幹脆出去租個小院落自己一家子住吧?”

“好啊!”察覺到自家日後有了固定收入的柳氏亦是滿心歡喜,抱著捏著銅錢玩兒的萱萱,深深地看著大女兒,“莞莞,你變聰明了!”

陳念莞眼皮跳了跳,不動聲色地笑著道:“多虧明海師傅不吝賜教,把我教得這麽好,還送我這麽多營生的食材。”

“嗯!”柳氏點頭,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阿娘,你知道嗎?我聽明海大師說,這世上的人,分有悟性的跟沒悟性的,沒悟性的人,佛家之人再怎麽指點,都是渾渾噩噩的,但有悟性的人,隻要佛家之人稍一提點,就能大徹大悟。”陳念莞繼續麵不改色地狡辯,“阿娘我就是那種特有悟性的人,別的人聽明海大師一席話,還是一席話,我聽明海大師一席話,馬上就醍醐灌頂了。”

柳氏笑出聲來:“什麽大徹大悟的?阿娘可不想你被大師點化,出家當姑子。”

“放心,我大徹大悟並非關於佛道,而是關於廚藝。”陳念莞親熱地抱住了柳氏,“當姑子隻能吃齋菜,我可不幹呢!”

“行了,今兒累壞了,先歇息一會兒。”柳氏推開陳念莞,看著分好的銅錢,“這麽多銅錢,怎麽放才好?”

“阿娘您去給鯪魚換水吧,這銅錢我來藏。”

陳念莞環顧了一下屋子,想了想,留了二十文錢備用,將其餘全部放到平時柳氏存錢的罐子,藏到床底下。

柳氏先前還猶豫要不要繼續找漿洗的活兒,如今有了五十八文錢做鼓勵,她便馬上堅定了決心繼續賣魚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