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雜院裏其他五戶人家還沒有開火燒飯,於是陳念莞先用夥房。
看柳氏跟萱萱都瘦骨嶙峋的,平日裏應該是沒什麽好吃的,所以陳念莞闊氣地煮了白米飯,又做了金菊魚,同樣用剩下的魚頭魚骨碎肉熬湯,少了豆腐,就加吃剩的魚腐進去。
煮金菊魚的醬汁時,那濃鬱酸甜的香味傳出夥房,彌漫了整個四合院,有不少人家聞著忍不住便出了門,直接找到夥房裏來了,剛好見著陳念莞收芡將醬汁淋到炸得金黃的金菊魚上。
“唉喲,陳四姑娘,你這做的是什麽菜啊?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就是,陳四你什麽時候燒菜燒得這麽好了?”
“給我們嚐嚐吧!”
說要嚐嚐這話的是聞香趕來的花嬸子,她看看陳三嫂家做的晚膳,不僅有這道菜,另外還有一瓦罐的魚湯在灶頭上冒著香氣,眼饞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伸手就想去抓金菊魚,被陳念莞眼明手快地擋開了。
“大夥兒知道,我先前受傷了,那傷還沒養好呢,這都是給我補身子的。”陳念莞歉意地看著圍在夥房的鄰居們:“還有我阿娘,這段日子怎麽過的大家也看著的,恰好有這點吃的,就是留給阿娘跟萱萱吃也怕還是不夠,就不招呼大家了。”
“哎呦,怎麽不夠?今兒你不是大包小包地搬了那麽多東西回來嗎?光魚就有兩桶了,你們吃不夠,那就多拿幾條出來燒嘛!”花嬸子笑嘻嘻地提議,“我說得沒錯吧?”
“花嬸子,那可都是我們一家子的口糧,拿出來燒了給你吃,以後我們家吃西北風嗎?”陳念莞毫不客氣地反問,“我看花嬸子家也有很多存糧,光是豬肉沒有三斤也有一斤,既然大家想吃,那我不介意負責燒菜,花嬸子你拿幾塊肉出來燒嘛,我說得沒錯吧?”
花家的家境在六戶人家裏算是好的,平日輪著花家下廚燒菜時,經常能聞到肉香。
花嬸子的臉色一下變了,訕訕然看了看旁人,“陳四姑娘你怎麽這麽說話的?”
“花嬸子怎麽說話的,我就怎麽說話的。”陳念莞將鍋蓋狠狠蓋上了,還要說什麽,被過來拿菜的柳氏扯了扯袖口,這才閉上了嘴。
“不好意思,今晚咱家燒的菜實在不夠!下次吧,等下次我們燒多幾份,再給大家一起嚐嚐鮮。”柳氏賠著笑送走了鄰居,這才跟陳念莞道:“莞莞,你……”
“是花嬸子明知道這是我們的晚飯還想占便宜的。”陳念莞馬上阻止柳氏念叨自己。
“行,行,不說了,我們先吃飯吧!”柳氏也知道花嬸子的性子,看事情也去了,沒再說什麽。
這天夜裏,陳氏三姊妹第一次吃上暄實的白米飯,還有酸甜可口、酥脆香嫩的金菊魚,開胃地將一鍋飯吃得幹幹淨淨的,那魚湯亦是連渣都沒留下,魚骨被吮吸得幹幹淨淨的才丟棄。
等吃飽喝足後,母女躺在榻上,第一次感覺到日子如此充實。
萱萱活潑起來,吱吱喳喳說著陳念莞不在的這段日子,幫隔壁王嫂子做的一件件小事,柳氏亦多了笑容,但眼底還是有揮散不去的愁意。
等陳念莞去燒水洗漱,回來時看到柳氏正在清點她帶回來的存糧,“阿娘?”
“莞莞!”柳氏尷尬地看著女兒,局促不安地起身,坐到榻上,“阿娘有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陳念莞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看著柳氏放在雙膝上不停搓揉粗糙的雙手,聽著。
“你知道,你受傷,阿娘給了不少錢銀給淨塵師傅托她們照顧你,家裏……”柳氏覺得難以啟齒,“阿娘回來後,便找多了幾份活計,想著能多賺幾個錢銀,最起碼,將下個月的房租掙夠,那樣我們一家子也不會無地容身,可是……”
柳氏哽咽起來,“阿娘沒用,掙不到多少錢銀,眼看下個月的房租都沒攢夠,阿娘就想,這些魚,還有米,能不能……”
柳氏羞於啟齒,但陳念莞卻明白了。
因為帶回來的口糧招惹人眼紅,柳氏又攢不夠下個月的房租,所以想將這些口糧賣了換錢銀。
“阿娘,正好,我也有事想跟您商量。”陳念莞坐到了榻上,問,“阿娘覺得,今日的魚腐跟金菊魚好不好吃?”
“當然好吃。”柳氏點頭,寬慰,“我們家莞莞原來是有下廚天分的,阿娘以前都不知道。”
“如果我做魚腐拿出去賣,阿娘您覺得能賣出去嗎?”
“賣?”柳氏怔住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拿出去賣?”
陳念莞點點頭。
“賣給誰?”
“碼頭上的那些行?????腳商跟船客,或者是縣上的酒樓。”陳念莞知道做營生這事,得爭取柳氏的支持,而且還得說服柳氏給自己打下手,所以把自己的計劃一五一十地告訴她。
“可,可是,要是賣不出去?”怎麽辦?柳氏不太確定地問。
若是賣不出去,不僅浪費食材,還賠上了做其他活計的時間。
“可是我們不做,怎麽知道能不能賣出去呢?”陳念莞想了想,去將原身存下來的那個舊荷包拿出來,將裏頭的銅錢全倒出來。
“一個月的房租是八十文,屋裏頭的存糧也足夠我們吃一個月,也就是說,接下來一個月,便是我們什麽都不幹,也能填飽肚子。”陳念莞數出了八十文錢給柳氏,剩下的銅錢自己收了起來,“我們賣的魚腐不需要自己出錢銀,那香料鹽油也是現成的,無本生意,娘我們就嚐試一下吧?”
柳氏被陳念莞說得心動了,但始終沒開口。
“阿娘,起碼一個月,不,半個月,半個月後要是實在賺不到錢,我們再另外找活路,好不好?”
陳念莞知道柳氏出去做漿洗的活,一大盆十多件衣物洗幹淨,一洗就是一個下晌,也就掙五文錢左右。
至於說繡活,帕子一文錢一條,荷包五文錢一個,還不是一日能繡好的,哪裏能比現在她預想的賣魚腐那般掙錢?
柳氏思前想後,最終還是點頭應承了:“行,莞莞做的魚腐確實好吃,阿娘就信莞莞吧!”到底是窮怕了,陳念莞畫的大餅又太香,讓柳氏忍不住地想要去相信。
“那太好了。”陳念莞笑,“我就知道阿娘會同意的。”
這天夜裏,心裏有事的母女倆都沒睡著,寅時就爬起來,借著蒙蒙亮的天光將一條魚從木盆裏抓出來,拿到廚房裏處理起來。
魚腐後期好處理,但前頭將魚肉打成魚蓉,還有蛋液打發,卻是最費功夫的。
所以在打魚肉跟打蛋液這階段,陳念莞跟柳氏輪流來,打了將近半個時辰才總算成功打好了魚蓉跟蛋液,於是倒油進鍋,減柴燒小火,將調配好的魚蓉放進了熱油裏。
一條兩斤多的鯪魚其實不僅僅隻能炸五十個皺紗魚腐。
比例調配好後,用上全部魚肉,起碼至少能炸三百多個。
魚腐眼下是稀罕物,但若是一開始走量賣,便賣不到高價。
更何況考慮到日後這魚腐要是能走俏,不免會有人破析做法,等別人研製出來後,那總有一日會走上按斤按兩賣的路子。
現代她到堂哥的菜館幫忙時就知道,每逢菜館推出新菜式不久,城裏的其他菜館就會跟風,也推出類似的新菜。
這是業界競爭的常態。
但目前來說,陳念莞隻此一家,她便是要奪得先機控製數量存心做少的。
不過今日她打算免費派送試吃看看行情,還是做了一百五十個左右的魚蓉,剩下魚肉便全部拿來熬湯。
差不多炸完今日份的魚腐時,天已經開始放亮,跟昨兒夜裏一般,四合院裏頭的其他要上工的人家陸續起床了,有聞著香味過來看熱鬧的,也有早起過來夥房做朝食的,都盯著陳念莞母女。
住在大雜院裏就是這點不好,自己做了什麽總會被左鄰右舍看在眼裏,還要麵對三姑六婆的議論。
柳氏聽女兒說了這魚腐的賣價,想到眼前這麽多都是滿滿的銅錢,居然要不收錢送出去,心裏難免心疼。
但柳氏不是目光短淺之人,兼之陳念莞也說清楚了送人吃能帶來的宣傳效果,所以盡管肉疼,柳氏對這做法沒意見。
幫著女兒將魚腐裝起來時,看還有那麽多魚腐,忍不住道:“莞莞,既然今日這魚腐不收錢銀,那能不能也分給院子裏的大夥兒嚐嚐?”
陳念莞沒吭聲。
“莞莞,畢竟大家都住同一處,抬頭不見低頭見,送點吃食,跟大夥兒關係好一些,日後咱用這公用夥房,他們也會少說些什麽不中聽的話。”
陳念莞這才點頭:“阿娘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四合院裏,除了陳家跟王家還有花家,另外就是租住了堂屋跟東廂的盧家六口,東廂一雙老夫婦,倒座房一對兄弟。
柳氏給每家都送了一碗四個魚腐,那便去了二十個。
餘下的一百二十個,除了給柳氏帶到碼頭去派送試吃的外,陳念莞留了三十五個,用油紙五個一份地裝起來,放到昨天清洗幹淨晾幹的木桶裏,又裝了醬汁,自己喝了一碗魚湯算用過朝食出發了。
出了石頭巷,柳氏與陳念莞分開時,母女倆還彼此打氣鼓勵。
“莞莞,好好做。”
“阿娘不怕,您可以的!”
說完,母女倆彼此對視著都笑了。
碼頭往右,縣上酒樓多的商業區往左。
陳念莞與柳氏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