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念莞回縣城用的牛車還是清風庵裏頭的。

淨塵師傅要進城給一戶人家的女眷布道,還要給庵裏添買物資,剛好帶青霜與陳念莞一起下山。

牛車慢慢悠悠地走進撫寧縣,陳念莞的心就提了起來。

她記得跟母親住的那條小巷叫石頭巷,卻不知道如何找到這條巷子,幸而淨塵師傅跟青霜看陳念莞東西太多,將牛車一路驅使到了那間四合院的門口。

她們的牛車一停,裏頭便有人應聲開門,見到陳念莞嚇了一跳:“喲,陳四姑娘,你竟然真的沒事啊?”

說話的人是同住在大雜院裏一戶花姓人家裏的婦人,平日裏都叫她花嬸子,嘴碎,還愛占人小便宜。

陳念莞從牛車上跳下來,點點頭,推開門,便將牛車裏的東西往裏頭搬,那花嬸子看牛車上那麽多的東西,眼睛發光:“喲,不是說陳四姑娘你受傷在庵堂裏頭養傷麽?怎麽養傷還養出了這麽多東西?該不會是做了什麽不適當的事賺來的吧?”

“這位施主,請慎言,我們清風庵是佛門淨地,不是什麽醃臢地方。”淨塵師傅正與青霜幫著將東西搬進去,聽花嬸子這般別有用心的猜測,嚴肅道:“這些都是大風寺明海大師相贈之物,施主可千萬不要誤會。”

花嬸子一介市井婦人,哪裏聽說過明海大師的威名?翻了翻白眼,不信。

到底清風庵在縣上亦是小有名氣,平日裏有不少婦人初一,十五以及節慶都會去上香,故而花嬸子也不敢造次,隻是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們將東西搬進去,暗中數著便回了花家租住的堂屋西邊的廂房裏頭,去叫自家媳婦去了:“哎,玉蘭,你沒去看一眼,那陳家的四姑娘回來了,還帶回來許多東西,光是大米就有兩袋,還有兩桶的活魚。”

“那也是陳家的,娘您別多事。”李玉蘭對著窗正繡著一個荷包,瞥了自家婆母一眼,屁股沒挪一下,繼續手裏的活計。

“誰多事了?我是去給她們開門,多看了一眼,我記性好無意間記住了還能怪我啊?”花嬸子道,又推了推李白蘭,“那陳三嫂不是說陳四姑娘不小心掉進河裏,傷了腦子很嚴重麽?她在尼姑庵裏養傷還能討好了那什麽大師,給她送這麽多的東西?”

說著花嬸子又走到了窗邊,看著進進出出的陳念莞,眼熱:“哎,你說那陳四怎麽就能因禍得福了?”

“阿娘!”李玉蘭不滿地叫了花嬸子一句,埋頭不去理她。

花嬸子討了個沒趣,冷哼一聲又走出門口,倚靠著門楣盯著,直到陳念莞與兩位師傅告別,進了西廂的其中一家廂房裏。

陳念莞將東西都搬進了租住的廂房裏,才發現那廂房裏連這點東西都放不下。

那廂房一分為二,靠裏頭的那部分空間大一些,放了一大一小兩塊床板,便是母女仨的床榻,用一條線跟一張舊簾子隔開的外間,隻放著一張桌子,另外便是瘸腿的小杌子,跟一個放置衣物的大箱籠,此外再無餘物。

“姐姐,好多魚!”

母親不在大雜院裏,估計是做活計去了,原本妹妹被寄放在隔壁那間廂房裏的王嫂子家裏,聽得陳念莞回來了,王嫂子帶著萱萱出門趕緊給她開鎖。

這個當兒,萱萱正好奇地用手玩弄著水桶裏的魚,陳念莞則在房裏頭騰空間出來,將帶回來的東西好不容易歸置好後,擦擦汗,這才拿出了一早炸好的魚腐,在公用夥房裏尋了蹦口的一隻大碗裝了竹籃子裏的一半,送到了王嫂子家。

“嫂嫂,這是我還在庵廟裏時給炸的一些小吃,您嚐嚐?”

“哎,四姑娘不用這麽客氣,你留著給你阿娘跟萱萱吃吧。”王嫂子是跟丈夫租住在同樣大小的廂房裏頭的,兩家算是鄰居,陳氏母女的情況她最清楚,眼見今日陳念莞帶回來不少吃食,但還是推拒。

“我不是客氣,已經留了給阿娘跟萱萱的,王嫂嫂你就收下吧!”陳念莞說著,低頭拉了一把妹妹:“萱萱,讓嫂嫂收下魚腐,然後我們去吃自己那份,好不好?”

早眼饞地吮著手指的小萱萱點點頭,幹瘦的小臉顯得那雙大眼睛烏黑發亮,瞅著王嫂子,“嫂嫂你快收下,我跟姐姐回去吃好吃的。”

王嫂子還要說什麽,那花嬸子早一步走上來,訕笑,“喲,是什麽好吃的這麽金貴啊?能讓你嬸子我也嚐一下嗎?”

“花大嬸,這是四姑娘特意留給我家的,我可不能浪費了四姑娘的一番心意,不好意思了。”王嫂子見花嬸子湊過來占便宜,當即將那碗魚腐收了起來,而後衝陳念莞姊妹笑:“萱萱跟姐姐快回家去吧!嫂嫂這裏不留你了。”

陳念莞當即帶著妹妹回了自家廂房,進門後還特意把門關了。

自討沒趣的花嬸子啐了一口:“誰稀罕那點東西,指不定是在尼姑庵裏做暗娼換來的!不知羞恥!”

廂房裏,陳念莞聽到花嬸子的怒罵,臉色一沉,顧忌身邊還有個小妹妹,到底沒有發作。

拿了魚腐給萱萱做零嘴吃起來後,陳念莞躺到榻上,想著日後的出路。

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搬離這個人亂嘴雜的大雜院,便是考慮日後賺錢的生計,?????也必須有足夠的空間。

這幾日在清風庵她就想明白了,她不會種地,也沒有旁的厲害技能能立竿見影來錢的,要做點進項快又能又固定收入的營生,還是得從小本生意的吃食做起,譬如出攤賣早點或小吃。

陳念莞起身,在廂房右側的牆角撬鬆了一塊磚頭,將裏麵藏著的荷包拿了出來。

這是十多年來原身存儲下來的最後一點家底。

荷包看起來脹鼓鼓的,倒出來數了數,總共也就一百文錢左右。

根據原身的記憶,外頭破舊一點的一進小房子,一年房租就要三四兩的銀子。

想出攤,看來還是得先賺錢。

陳念莞將荷包塞回去,放好磚頭,拉開簾子一看,見竹籃裏的魚腐被萱萱吃去了一半。

“萱萱,好吃嗎?”

六歲左右的小丫頭瘦瘦弱弱的,像豆芽菜,讓沒做過姐姐的陳念莞沒來由的一陣心酸,又不免憐惜。

沒想到她居然有妹妹了!

舔著手指的萱萱點點頭,“姐姐我們能天天吃麽?”

陳念莞笑了起來,“好,等以後姐姐給萱萱天天做魚腐吃。”

沒有胡思亂想後,陳念莞去查看帶回來的兩桶魚,心想這活魚可得盡快處理掉,不然活魚變死魚便不新鮮了。

隻是撫寧縣算是靠海小城,縣上還有距離海灣四十公裏的內河碼頭,有許多捕魚為生的漁民也在賣魚,她若是這麽直接將魚賣給酒樓,肯定賣不了高價,賺不得幾個錢。

但如果是賣魚腐就不同了。

首先,這魚是明海大師送的,沒花一文錢,而炸魚腐的油也帶回來了,也是不用出錢銀的,便是調配的雞蛋以及香料亦是現成的,剩下需要付出的,就是苦力跟柴火。

苦力不算錢,那便是兩三文錢的柴火費。

雖說在現代做的魚腐都是按斤按兩稱賣的,但物以稀為貴。

這個時代沒有魚腐這等饌食,沒人知道這魚腐是怎麽做的,而且,這魚腐一個個炸得像小雞蛋大小,雞蛋是一文錢一個,她做個奸商直接兜售給酒樓,大概,也可以賣一文錢一個?

若她一天能賣出去至少一百個魚腐,就有一百文的淨收益了。

這兩桶裏鯪魚用來專做魚腐,多的不算,就算是十條,這種無本生意一天能賺一百文錢,那就能賣十日,十日下來就有一貫錢了。

之後可以用這一貫錢為基礎,每日進購一條鯪魚跟兩個雞蛋,就算加上柴火油鹽,減去約莫四十文的成本,一日至少能賺六十文錢,一個月下來就差不多一貫八百多文,將近二兩銀子了!

一個月能存的錢銀比原身幾年攢下的銅錢還多,那在大雜院再熬兩個月就可以找房子搬出去了!

陳念莞微微興奮,看著水桶裏的魚如同看著一個個銀元寶。

等最終回過神來時,才想起第一要務是如何能養活這兩桶十多條魚。

當然,陳念莞對於這一點還算有點經驗。

她又掏出了那個舊荷包,當即出門買了油紙,還去木匠那裏買了三文錢一隻的兩個大木盆,而後托王嫂子幫忙,一個木盆裝著五六條魚放到兩個廂房裏的床底下,再去裝了些新鮮井水換上,為養活這初始的食材,還得每日換水投食,折騰至少五來日。

等做完這一切後,柳氏也回來了,見大女兒回來了,亦是高興,原本灰暗的臉色總算透出了點生氣,在看她帶回來那麽多口糧,驚奇之餘也怕來路不明,等聽陳念莞說是救命恩人明海大師所贈,才明顯鬆了口氣。

“對了,阿娘,我在庵裏頭養病那幾日,明海大師找不到廚子,臨時要我過去幫忙,發現我居然在這方麵頗有天賦,所以他教我做了一些常人吃不上的菜,我今晚下廚燒飯給您吃好不好?”

原身是柳氏一手養大的,會些什麽,幾斤幾兩都一清二楚,若是平白說自己會做菜,指不定柳氏會感到奇怪,但如果說是明海大師指點的,她又當真在清風庵裏住了那麽些日子,用明海大師教的這個借口當幌子,柳氏應該不會對女兒突然有這般了得的廚藝起疑心。

果然,柳氏嚐了一個皺紗魚腐,點點頭,概歎:“那明海大師不僅救你一命,還願意教授你廚藝,當真菩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