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平常柳氏出門做活的時候,陳念莞一般會呆在房裏刺繡幹家務,順帶照顧萱萱。
陳念莞出事後,柳氏一個人照看不到萱萱,一直將她托給王嫂子,便是兩人一起出攤後,也是如此。
近日難得不出攤,繼續跟著牙行夥計看房子,陳念莞便順帶將萱萱帶上了。
萱萱很少出門,興奮得一路小嘴叭叭叭的,見著什麽都覺得稀奇,陳念莞平白多了個可愛的妹妹也很稀罕,一路上萱萱見著什麽想要,都極力滿足。
不大一會兒,萱萱手裏就多了許多玩意兒,草編的蚱蜢,紙做的風箏,陶製的泥人,嘴巴上還吃著糖葫蘆。
“出門好玩麽?”陳念莞問。
萱萱嘴裏吃著糖葫蘆,含含糊糊地應著,小臉笑成了一朵花。
柳氏看陳念莞毫不吝惜地花錢,本有些心疼,但想到自從夫君離開時,萱萱才兩歲,這孩子打小就沒過好日子,到底是忍下了。
不怕,好歹她們手頭上有二十五兩那麽多的銀子,現在不過是花了個零頭。
這日她們看了三處的房子,最滿意的一處在燕來巷。
撫寧縣地碼頭在東南的位置,碼頭西南那一邊是販夫走卒安家落腳的地方,都是平磚泥瓦房,而且行人旺盛,三教九流都有,石頭巷就是在這一區,不過在西南偏東,所以治安也算可以。
碼頭往東北這一區則算是撫寧縣繁華的地區,縣衙、書院,還有商業區都在這一麵,建築顯見的氣派多了,街道也比石頭巷平整開闊,燕來巷還算不上是這頭最好的地段,一般是乍富或手有薄產的農家跟匠人居住的生活區。
陳念莞看中的房子看似一間獨立的四合院,其實是從一家大戶府邸裏分割出來的一處庭院。
這大戶姓曾,原本也是農家出身,先祖出了個舉人並在朝中當大官後,幾代都很闊綽,最風光的時候,舉家遷徙到京城。
世事幾度變幻,那舉人先祖落魄後,子孫後人從京城敗退,淪落回撫寧縣就住在這燕來巷的破舊祖宅裏。
這祖宅原本是曾大戶發家後,買了前後左右的房子擴建起來的,傳到最近的曾家人手上,又將這祖宅分割開來,一些變賣了,一些則租出去賺點過活的錢銀。
房子有點破舊,跟石頭巷住的大雜院格局有些相似。
一間堂屋,堂屋旁邊是主廂跟一間耳房,西邊是一間次廂帶耳房,東西廂房各兩間,東廂靠門口一間是灶房,沒有倒座房,所以空出了一個小小的庭院,因為長年沒有人打理,雜草叢生,靠牆栽種著的一棵棗樹倒是生機勃勃,此外還有一口水井,整體類似農家的四合院。
單這麽看,除了主屋跟幾間廂房裏的床榻,整座宅子簡直就是個空殼,啥都沒有,真正要住下來,還得自己添置不少東西。
但因為布局合理,麵積又夠寬敞,陳念莞很滿意。她平日裏幹活那麽辛苦,對自己好一些,住個好房子是應該的。
不滿意的是房子後頭,堂屋連著進去還有多出來的一截空地。
據說舊時房子後頭是沒有這截空地的,時代變遷,城縣重新規劃時,原本是街道的地方棄用,剛好被納入曾家擴建的房子,於是建成了府邸亭台樓閣的一部分。
到最近曾家人重新分割宅子時,府邸上的亭台樓閣占地也納入規劃,一分為幾,其中一部分就成為了如今陳念莞看到的模樣。
說是後院又太小,再建一進房子不夠空間,拿來種點啥也沒有肥力,真是幹啥啥不行,就是雞肋。
因為多了這一截靠牆左側帶著半拉子假山的空地,這間房子就要多一兩銀子的租金。
於是這房子不僅不好賣,也一直沒能租出去。
原本這空院子一年六兩銀子就遠遠超出了陳念莞四兩的預算,如今居然還要多掏一兩,放在以前,陳念莞加柳氏兩人一年也賺不到一兩銀子。
誰的錢銀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誰願意平白花一兩銀子租這等於沒用的地方?
柳氏也不願意。
她昨兒看房子時就手腳不知道該放哪兒了。
就是陳鳴在的時候,她跟著夫君一家子也隻能住在陳家一隅的廂房,更別說做女兒時也沒自己獨立的閨房。
如今跟著女兒看的都是七八間廂房的院落,租下來後自己這個長輩可以獨得一間,心裏的興奮勁簡直無法明說。
可就這樣,她心裏還是擔心租子太貴,如今聽說這沒用的空地也要花錢的,怎麽能依?
柳氏已經看過幾間房子了,跟昨天不一樣,是有點見識的人了,看牙行夥計似乎把她們當冤大頭,抓著陳念莞的手直搖頭。
“別說,我看夫人跟姐姐都是講究之人,這裏完全就可以當個小後院嘛,你在這處搬個木桌木凳什麽的,再在假山這處栽點小花小草,看著多美。”牙行的夥計推銷。
陳念莞在空地上走了一圈,畢竟是一兩銀子一年的空地,丈量出這空地其實也不小。
寬度也近四五米了,換現代,格局就算屋後帶了個超大的陽台空間。
這處雖然看著雞肋,但如果把那假山挪走,不不,假山現成的,合理利用就行了。
現代的時候陳念莞知道一些房屋改造,有些意動。
“莞莞,我們還是到別家看看去。”
陳念莞看了一眼柳氏,跟牙行夥計道:“你能跟主家談談嗎?若是價格能降到六兩一年,那我便租下來了。”反正這房子空置著租不出去,或許主家願意呢?
“莞莞?”柳氏難以相信。
“阿娘,我們反正是要長住的,這房子幽靜,而且出入方便,便是多住幾年也不怕。”陳念莞道。
其實最主要是燕來巷住的除了曾家人,便都是跟她們這般租住的房客。
一年花得起六七兩銀子租房子的鄰居,總不至於是像花嬸子那般眼皮子淺的人吧?
住在這裏頭,大門一關,就可以誰都不管地過自己的小日子,沒人來拖自己致富的後腿,正中陳念莞下懷。
至於這房子太舊,找泥瓦匠補補刷刷就好了,後麵那空地恰好可以利用起來。
所以等柳氏再跟她嚷太貴,埋怨那空地沒用時,陳念莞幹脆就跟她說開了:“阿娘,那空地其實有?????用的。”
“什麽用?”柳氏不相信。
“等將房子租到手,您就知道了。”陳念莞神秘地笑道。
“可也太貴了。”
便是陳鳴在,按他的收入,那也去了一年收入的一半。
“阿娘,您放心,等房子租下來,我們不僅賣魚腐,我再多想幾個掙錢的營生,好吧?”陳念莞安慰。
累死累活的最終目的是什麽?自然是住豪宅,出入有車,手裏有錢,想吃啥吃啥,想上哪上哪。
如今好不容易看中個心水的房子,又在心裏做好了規劃,不租下來,就如同看見新上季的包包,不剁手買下來就總是覺得人生有缺憾。
兩日後,陳念莞才得到牙行夥計的通知,說是主家打聽過她們母女的情況,同意六兩一年將房子租給她們。
柳氏還惴惴然,不敢相信事情當真就這麽成了,陳念莞卻高興壞了,抱著萱萱原地轉了一圈,然後招呼上柳氏出門。
去牙行簽契書見到的曾家人是位公子,在家中排行第四,也是曾家最小的兒子,旁人都喚他曾四公子。
是個斯文還帶著靦腆的小郎君,看模樣也就十五六歲,見著陳念莞臉還微微泛紅。
雙方彼此寒暄幾句後,那曾四公子就率先簽好了契約,輪到陳念莞這一邊,抓著毛筆杆子的她犯難了。
她向來寫的是硬筆字,毛筆字小時候有學,可許久沒寫過,幾乎忘記如何提筆了。
況且,她名字,古體怎麽寫?
陳念莞偷偷看了一眼曾四公子的簽名,看出一筆一捺好看得很,像印刷體的宋體字,很明顯是繁體。
不得已,陳念莞偷偷看向柳氏:“阿娘,不偌,您來簽?”
陳鳴是秀才,柳氏嫁過來後原本目不識丁,在陳鳴熏陶下也學著認字算數,畢竟陳鳴得靠自家娘子管家,所以柳氏也不是全然的文盲。
柳氏趕緊擺手,“這事你做主。你不是跟你阿爹學過認字麽?莫不是連名兒都沒學會?”
哦,對了,原身也跟著陳鳴讀書認字的。
陳念莞到底是記起了原身寫自己名兒的回憶,照著腦海裏依樣畫葫蘆,總算把契書簽好了。
辦理好手續後,拿上契書,陳念莞跟柳氏回了石頭巷,就張羅著搬家了。
隔壁王嫂子在她們看房子的時候就知道她們要搬走了,戀戀不舍。
萱萱對於這個經常照顧自己的小嫂嫂也不舍得,一邊看著阿娘跟姐姐收拾東西,一邊跟王嫂子有說不完的話,還特意將前天才買到的泥人分了一個給王嫂嫂。
對這位經常幫柳氏跟原身的嫂嫂,陳念莞也頗有好感,把落腳地址說與了她,讓她有空去做客。
至於她們一定要帶走的東西,除了床底跟磚牆裏藏的銅錢,新買回來的炊具,還有便是從明海大師那處搜刮來的所有香料。
最後,還是王嫂子幫著搬搬抬抬,又租了一輛騾車,才將所有的東西搬走了。
因為先前陳念莞並沒有聲張要走的事,四合院裏除了王嫂子一家沒人知曉,現在看著柳氏母女忽然就搬出去,都相當驚訝。
“這,就走了啊?”花嬸子也驚詫,而後沒好氣地說,“她們能搬到哪裏去?說不準啊,以後住得比我們這裏更差,您說對不對?盧婆婆?”
“哼,那等沒福氣的人,住哪兒都沒出息。”盧婆婆不屑道。
燕來巷裏頭,陳念莞與柳氏將自家的東西全部歸置進去,還是空****的。
但搬進來的母女仨都很興奮,挑了自己住的廂房,就開始裏裏外外灑掃起來。
柳氏自然分了主屋,帶著萱萱一塊兒住。
萱萱看姐姐屬於自己的一整間廂房,不情願跟阿娘合住,也要自己挑一間,柳氏跟陳念莞答應了。
結果萱萱挑了西廂的一間房,可後來入夜送她去一個人睡時,又害怕不願意了,最終還是暫時跟柳氏一起住。
陳念莞在收拾時,發現了原身留下的紙墨筆硯,搬過來後就特意翻了出來,學著磨墨,用毛筆蘸著在紙上塗塗抹抹。
柳氏過來喊水燒好了,讓她去梳洗時,看到她畫得看不出樣子的東西,忍不住好奇:“這是啥啊?”
“就是空地那塊。”陳念莞不好意思地說。
“現在能跟阿娘說了吧?你這孩子想拿那塊空地幹嘛?”
“養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