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遊禦苑別趣自得

淩霜自回京以來,便奉旨暫領了京畿巡防的差事。因巡防營原本由靖遠公節製,向來紀律嚴明,行動有素,淩霜接管亦是得心應手,並不十分耗費心力,這當然正合南容澈的心意。

這日,淩霜自校場演習回來,剛一進門,便見府裏管家江春迎上來說:“公子回來了,晏上卿在咱府上等了好一會兒了。”

“在哪兒呢?”淩霜一麵繼續大步向裏走一麵詢道。

管家便回:“主公叫安排在自得齋相候。”

自得齋是淩霜的書房,靖遠公讓晏麒在此相候,自是讓他專等淩霜的意思了。淩霜聽後卻不免奇道:“父親既然在府,怎麽沒有作陪?”

管家又回:“主公偶感不適,不便作陪。再者,晏上卿也是專為訪你而來的。”

“我知道了,春叔您去忙吧。”淩霜說完便抬步向自己的書房走去。

晏麒見淩霜戎裝走來,便知她回府未去更衣便來相見,笑著起身相迎道:“叨擾了,淩霜將軍。”

淩霜亦笑著擺手道:“麒兄久候,找我何事?”

“議策。”晏麒這回並無多客氣,直言道:“前時在朝堂上所提新策,我正在草擬細則,正有幾處要與你商議。”

“好,說來聽聽。”淩霜示意晏麒落座,回身正準備將書房的門關上,卻見江春又引著小筍走來了,想是來傳主君旨意。

小筍快步上前,先向淩霜見禮:“將軍,小筍來傳陛下口諭。”

淩霜也便揖手回禮:“臣恭聆聖訓。”

小筍見淩霜如此,又笑說道:“將軍不必多禮,陛下說了,這隻是句家常話。”

南容澈遣人專程給自己帶過來一句家常話?這倒教淩霜感到十分納罕,連身後的晏麒聽了也禁不住好奇地走上前來,站在了淩霜身側。

小筍這才故作驚訝道:“呦,原來上卿大人也在,失禮失禮。”

晏麒不以為意,隻問道:“陛下的口諭,不知我可聽得麽?”口中雖是這樣問,行動上卻顯然沒有回避的意思。

“陛下此話本是對將軍一人說的,”小筍笑回道:“不過,上卿大人要聽也無妨。陛下說了,”小筍刻意清了清嗓子,繼而仿著南容澈的口吻說道:“淩霜若得閑,可隨時入宮侍寢。”

“什……什麽?!”淩霜乍聞此言,驚得滿臉通紅,不可思議地盯著小筍。

“嗐,”隻見小筍忽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說道:“瞧我這嘴,真是該打!怎麽把伴駕說成了……”忙又向淩霜賠笑道:“讓將軍受驚了。”說著不忘瞥向站在一旁的晏麒,隻見晏麒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仿佛生吞了一顆橄欖果似的。

淩霜暗歎這一向機靈的小筍,今日怎麽竟有這樣的口誤,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不過好在淩霜性格疏闊,並不多糾結於此,迅速回神答道:“陛下的意思,淩霜記下了。”

小筍又喋喋地解釋道:“將軍千萬見諒。這些日子小筍私底下練些話兒,想著以後迎奉皇後娘娘用得著,不妨這一不留神就說走了嘴。不但讓將軍受驚,更讓上卿大人見笑……”

“這算不得什麽,不必再提了。”淩霜大方開解,也免得讓小筍越描越黑。

小筍連口稱是,雖然麵露慚色,其實心中頗為得意自己此番不辱使命,樂嗬嗬地作辭回宮去了。

時下光景,雖已是秋氣漸濃,禦花園中的各色奇花異草仍舊是爭奇鬥豔,而南容澈卻站在一株梅樹旁出神。畢竟不是梅開時節,此時那孤高獨立的傲雪瓊枝在周遭的一片花團錦簇中自然顯得矜持而落寞。

花雖不敗卻是蕊寒香冷,毓寧公主便也少了幾許撲蝶的樂趣,而這樂趣卻是可以在別處得以彌補的。雖然隔著不遠的距離,那梅樹邊的賞花人似乎並未覺察到她的到來。於是,一抹狡黠的光亮在她那雙原本清靈澄澈的秀目中閃過,毓寧一邊咬唇屏息、躡手躡腳地向他靠近,一邊想著自己等下要用怎樣的怪聲來驚動他。

“啊!”隨著一聲短促的尖叫,毓寧手中的團扇應聲落在地上,繼而嬌聲嗔道:“皇兄你嚇死我了!”原來南容澈在毓寧挨到他身後時忽然轉過身來輕聲一喝,如此出其不意的舉動反倒讓全神貫注的毓寧受到了驚嚇。

南容澈轉作笑顏,俯身撿起毓寧剛剛受驚失落的團扇遞回給她,說道:“誰叫你心懷不軌,意圖驚擾聖駕?這次算是小懲,下不為例。”

“哼,皇兄真是無趣!”毓寧嘟嘴不樂道。

南容澈笑著抬手在毓寧額間輕彈一記,說道:“胡說,朕有趣著呢。”

毓寧很是不以為然,繼續取笑道:“有趣到守著一株光禿禿的梅樹發呆嗎?”

“不是發呆,是睹物思人。”南容澈的眼底流動著罕見的溫柔,轉過身又撫上梅樹的一枝。

“江淩霜,”毓寧公主不禁想到種下這株梅樹的人,先時滿麵天真俏皮的笑容也隨著說出她的名字而散去了:“皇兄好像很在意她呢。”

毓寧的話南容澈聽在耳中,卻沒有答話,而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也是,”毓寧公主似乎被勾起了心事,語氣猶疑而不無傷感的說道:“他也很在意她吧。”

南容澈聞言偏過頭來看向毓寧,詢道:“誰?”

被皇兄一問,毓寧公主的雙頰紅雲頓起,低聲回道:“晏麒哥哥。”

南容澈心中自然清楚毓寧所言不錯,卻不由地蹙眉反問:“你如何知道?”

毓寧公主一時默然,旋而睫毛盈盈如沾春露,喃喃低訴:“先前皇兄為我們賜婚時,晏麒哥哥便說須得等她回來再議。如今她已歸京數日,可……卻並沒提起賜婚的事……”

南容澈見毓寧這樣,伸出雙手親昵地扶著她的雙肩,微笑說道:“怎麽,寧兒是等不及要出閣了麽?”

“才沒有!”毓寧羞赧地破涕為笑並以團扇遮麵嗔道:“皇兄休要打趣我!”

南容澈輕輕一笑,並不向毓寧解釋為何會按下賜婚一事不提,隻說道:“那就不要胡思亂想。寧兒既然不急,朕想著與其下旨賜婚,倒不若等著晏麒親自來向朕求娶你,豈不更顯皇家體麵?”

“可是……”看著南容澈似是寬慰卻又不容辯駁的神情,毓寧欲言又止,轉而說道:“但憑皇兄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