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陸詔年臉頰發燙, 覺得陸聞愷好生無恥,竟拿小時候的事來笑話她。可他負傷,不知道有多難受, 卻還逗她,又讓人感到難過。
陸詔年斂下心緒,道:“少胡說了。讓我看看你的傷。”
陸聞愷道:“才換過藥,你搗什麽亂,不想我好了?”
陸詔年憋了口氣, 不語。
“不伺候, 安慰總可以吧。”陸聞愷今日似乎打定主意要戲弄她。
陸詔年拿不定主意,手就被陸聞愷拽了過去,驀然落入他懷抱。
門邊傳來動靜,陸詔年睜大眼睛, 丟開陸聞愷的手——
看起來她隻是坐在床沿與小哥哥說話。
父親和大哥走進來, 陸詔年透過他們的神情不斷審視自己。
“小年, 你今晚留在這裏照顧聞愷, 如何?”陸霄逸道。
陸詔年心下一驚,旋即竊喜, 麵上卻還作出苦惱的樣子。
陸聞澤道:“聞愷的傷勢還需留院觀察,外人恐怕照顧不周, 你就待今晚,明早我讓你大嫂過來。”
“沒關係!”陸詔年道, “就讓我和又綠照顧就好, 反正放寒假了。”
男人們離開,又綠也去公館拿幹淨被褥和換洗衣裳。天色暗了, 又綠才回來。
“碰到石森了。”又綠解釋, 緊接著問陸詔年晚上吃什麽。
“打兩碗菜稀飯吧, 小哥哥也可以吃。”
“好。”又綠一陣風似的又走了。
陸詔年理了理陪護?????**的被褥,點燃燈,坐下來看書。
陸聞愷小睡了一會兒,醒來看見陸詔年用一種別扭的姿勢在寫筆記。
她剪短了頭發,仍有到肩膀那麽長,係著學生氣的發帶,鬢邊幾縷碎發垂下來。燈光映著她月盤似的臉龐。
她抬眼,眸光躍動。
陸聞愷心口跟著跳了一下。
“肯用功了。”他道。
“當然!”陸詔年笑起來,“你可好些了?”
“嗯。”
“一會兒吃菜稀飯?”
“我不餓。”
“你不吃飯怎麽行。”
“給我講講學校裏的事吧。”
“噢,那可多了!”
“還有一整晚。”
“你要聽一整晚?”
陸聞愷從被子裏伸出手,點了下床沿。陸詔年躊躇著,坐了過去。
幾乎剛沾到病床,他的手就覆了上來,嚇得她的書掉到地上。
書頁嘩啦翻頁,合上了。
陸聞愷摩挲陸詔年手背指節,“這麽涼。”
“但我不冷。”陸詔年小聲道。
陸聞愷並不聽她說,將她的手捂到被子裏。
陸詔年輕輕掙脫,可陸聞愷握得更緊。
“你還有力氣……”她抱怨似嬌嗔。
“夠握你的手了。”
他看著她,麵容平靜,眸眼裏卻有著一簇火光。
“差點以為見不到你了。”他克製著。
陸詔年心跳漏了一拍,頗轟然。
“不會的。”她垂眸。
“小年,我是說如果……”
陸詔年皺眉:“不許說!”
陸聞愷就笑:“你又知道我要說什麽?”
“不吉利的話,不許說。”
“我想說別的,你聽嗎?”
睫毛顫動,陸詔年不可思議地看著病床被褥。
底下有他們絞在一起的手。
“我不要聽……”陸詔年記得在母親跟前發的誓。
陸聞愷無聲歎息,手鬆開了。
“小哥哥……”她又急切地去尋他的手。
指尖勾在一起,摩挲。
“陸詔年,隻要我人還在,你願意聽的時候,我隨時可以講給你聽。”
陸詔年怔然:“一直……?”
“永遠。”
他從不曾背棄他的誓言。
又綠端來晚飯,他們稍稍分開來。
夜晚寒噤,又綠像從前一樣,守著他們入了夢。
翌日清晨,半夢半醒間聽到人聲,陸詔年還以為在學校宿舍,睜開眼睛看到醫院帷簾,接著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兒,她猛地坐了起來。
又綠聽到動靜,從簾子那邊繞過來,看到陸詔年的樣子不禁低呼:“小姐!”
陸詔年摸了摸唇角,竟然發夢流口水了。
陸詔年一邊任又綠整理衣裝,一邊問:“在做什麽?”
“護士在給二少爺換藥。”
陸詔年急欲起身去看,又綠拉住她,使勁搖頭。
陸詔年更要去看了,旗袍領口還有兩顆盤扣沒係上,兩步衝到病床前,掀開帷簾。
護士正在給陸聞愷纏紗布,大半背都被纏了起來,餘下腹背,隻見烈火燒灼過的潰爛傷痕。
陸詔年捂住嘴,倒抽一口氣。
陸聞愷餘光瞥見她,一下牽起衣衫擋住。
“要麽趴著,要麽坐著,千萬不能亂動了。”護士叮囑。
陸詔年上前,小心翼翼道:“疼麽?”
陸聞愷單手係扣子,轉身道:“不疼。”
“你騙人。”
“你可能會疼,可我是你小哥哥,不怕疼。”
陸詔年鼻尖泛酸:“上藥的時候一定疼死了……我磕破膝蓋擦藥酒都那麽疼。”
“可你還是要騎馬啊。”
陸詔年默了默,道:“你還是要回去……”
八點多鍾,馮清如和姨太太趕來了醫院。馮清如一定要陸詔年回家去,陸詔年瞧著,覺得這是姨太太的意思。
“我明天再來看你。”陸詔年道。
“我恐怕已經回基地了。”陸聞愷道。
陸聞愷沒有說大話,當晚辦理了出院,回到基地。
姨太太回到南岸宅院,好幾天沒有招待客人。陸詔年想安慰姨太太,可這麽些年,她們沒怎麽說過話,也不知如何開口。
陸詔年心下懊惱,該勒令小哥哥回信給她,忽然就收到了他的來信。
信很短,祝賀她期末取得好成績,隨信的還有一個紅豆杉做的戰機模型,巴掌大,機身刻印英文——Lady L。
“是什麽意思?”又綠問。
陸詔年沒答,她用白玉鎮紙撫平信箋,提筆回信。
*
民國二十九年,香港封鎖港口。
報紙刊登章亦夢來渝的消息,卻沒有多少人關心。這幾年她的電影不溫不火,漸漸成了留在30年代的一個羅曼蒂克符號。
人們追捧起豐腴女星,穿低領旗袍,墊肩大衣,燙蓬鬆鬈發,口紅塗出飽滿唇弓,無一處不彰顯力量感。
不過,章亦夢的到來仍驚動了名流圈子——
舞會上,陸老爺對章亦夢一見傾心,欲強納其為二姨太。
陸詔年補課後回城,碰到宿舍同學,從她們口中得知此事,驚詫得說不出話。
當天傍晚,陸詔年就在飯桌上見到了章亦夢。
章亦夢握著一杆煙,青煙嫋繞中,她容貌與當年無二。
她抬頭大笑,快活自在,不像是被強行帶來的。
陸霄逸向陸詔年介紹,這位是章小姐,南京人。
陸詔年道:“我認得。”
章亦夢對她笑:“陸小姐竟認得我?好榮幸。”
陸詔年語氣冷淡:“過氣明星也是明星嘛。”
章亦夢一點不懊惱,笑著吐出煙霧,“聽老爺說,陸小姐在南開念書?這般年紀,許是該嫁人了。”
“念書什麽時候都不晚。章小姐不是演過摩登女性,難道不知何謂摩登?”
“我虛心請教。”
陸詔年一頓,蹙眉道:“總歸不會去做別人的姨太太!”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章亦夢瞧了眼另一端的姨太太,輕笑:“我麽做不了姨太太。”
“不要臉——”
陸詔年話沒說完,陸霄逸猛然拍桌。
陸詔年恨恨盯著父親,忽然撇了筷子離席。
晚上,樓下傳來歡鬧之聲。因為章亦夢在,氣氛比往日更熱烈。
章亦夢住進了陸宅,陸霄逸進城應酬,章亦夢更陪伴在側,儼然比姨太太更風光。
街頭巷尾都是關於這位過氣女明星的流言蜚語,可她不在乎,縱情玩樂,紙醉金迷。
這天,陸詔年再也忍不了了,下樓關掉留聲機,嗬斥道:“吵死了!”
人們驚詫地看向她。
姨太太上前勸慰,陸詔年低聲道:“你就坐視不管麽?”
姨太太笑了下,頗有些畏怯。
“我們繼續。”章亦夢全然無視陸詔年,打開留聲機,招呼客人繼續飲酒跳舞。
陸詔年攥緊拳頭,咬咬牙,道:“她是大哥的外室!”
“章亦夢原本是大哥在南京養的妾!”
滿堂嘩然。
唱機裏傳出昔日流行的《何日君再來》。
章亦夢回眸,笑道:“就你幹淨?”
她舉起香檳杯,似遙敬她,而後一口飲盡。
陸詔年對上姨太太驚疑的眼神,轉身看見門廳邊臉色煞白的馮清如,她逃離似的跑了出去。
*
“小姐!”
“幺小姐!”
用人們漫山遍野找陸詔年,就連又綠也沒轍。
姨太太憂慮道:“這可怎麽好……小如,不然你給老大打通電話……”
“小如?”
馮清如回過神來,道:“是,我現在就打。”她往宅子裏走,忽又止住腳步,“不,小娘,還是你打吧。我出去找找。”
“天這麽黑,你怎麽——”
馮清如頭也不回地往山林走去。
*
陸詔年把鳥窩放回樹椏,跳下來,看到不遠處一道身影。
“誰?”私下漆黑,馮清如的手電隻能照亮一隅。
“大嫂?”
馮清如略略放心,走上前,將光打在陸詔年身上。她身上沾了塵土,有點窘迫。
“瞎胡鬧。”馮清如柔聲責備。
“大嫂,我是胡說的……”
“我知道,先回去吧。”
“真是胡說的,我造謠!”
“好了。”
她們一前一後走在林中蜿蜒小徑上,寂靜令人生出妄念。
忽然,陸詔年聽到馮清如問:“什麽時候的事?”
陸詔年抿了抿唇,道:“我去南京那年。”
“這個女人不能留在家裏。”
陸詔年轉身:“大嫂……”
“辱沒家門之事,就是老爺我也得阻止。”
陸詔年一下慌了神,低頭不再說話。
宅子裏賓客散了,章亦夢獨自坐在藤編圈椅裏喝酒。
馮清如看也不看她,回了房間。
翌日一早,陸詔年便聽說章亦夢離開了。
並非馮清如勸住了老爺,而是老爺讓章亦夢搬進了陸公館。
“荒唐!”馮清如攥著手絹,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馮清如向來端莊自持,不將心緒寫在臉上。陸詔年看著她此刻的模樣,不禁想起母親。
當初阻攔父親納姨太太,母親也是這樣子。
她們的自尊不許她們哭,不許懇求,她們忍了一輩子。
擔心馮清如鬱積,卻紅時常熬湯藥給馮清如祛火。陸詔年提點卻紅,是藥三分毒,卻紅還埋怨陸詔年不關心大少奶奶。
*
禮拜天,施芥生來電,陸詔年不便邀請他來老宅,約在了城裏的咖啡館見麵。
陸詔年帶了一本數學習題,到了地方卻是沒心思請教。
施芥生瞧出她狀態不佳,提議去看電影。
陸詔年應了好,途經劇院?????,看到章亦夢的巨幅海報,驚詫道:“她改演戲劇了?”
施芥生更詫異:“陸老爺捧章小姐,我在北碚都聽說了,你不知?”
陸詔年悶悶不樂往前走,施芥生方才察覺說錯了話,連連道歉。
“看電影!”陸詔年擺手讓施芥生勿再講了,蹙著眉走進戲院。
陸詔年把手放到售票窗口上,施芥生連忙來付錢買票。
“下次我請你。”陸詔年道。
“不必了。我有薪水,你還學生。”
影片已經開映了,二人找位置坐下,還遭到嗬斥。
“Gone with the Wind?”陸詔年小聲道。
“你看過?”施芥生道。
陸詔年搖搖頭,“上學期聽同學說起過。”
“哦,好像是去年秋天在美國上映的。”
“那就是費雯麗?”
“對,飾演斯嘉麗。”
“你看過嗎?”
“我看過小說。”
“好看嗎?”
二人竊竊私語引起旁邊觀眾不滿,瓜子花生殼飛來,施芥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陸詔年捂住嘴巴,忍不住偷笑。
銀幕光線明滅,陸詔年一雙眼彎成月牙,施芥生連費雯麗都不願看了。
當費雯麗穿著一襲綠裙子走在滿是泥濘的路上,施芥生輕輕覆住了陸詔年放在座椅邊的手。
她沒有拒絕,可也沒有反應。
施芥生抬眼一看,失笑,原來她睡著了。
散場時,施芥生叫醒陸詔年,陸詔年打著哈欠隨人們離場。
“怎麽會有這麽無聊的電影?”
旁人側目,陸詔年瞧見一位女士臉上還有淚痕,若無其事地擠到施芥生前麵。
“你覺得好看嗎,芥生?”
施芥生想了想道:“我就記得費雯麗很美。”
“美是美矣……”陸詔年不經意抬頭,瞧見巴洛克式大樓塔尖懸著一輪月亮。
施芥生順視線看過去:“冬季晚上看到如此皎潔的月亮,真是難得。”
“就要開春了。”
陸詔年垂眸歎息,“又過了這麽些時日了啊。”
“什麽?”
車燈照過來,汽笛鳴響。施芥生攬起陸詔年往馬路邊讓,那車卻猛然刹住了。
“陸幺妹!”杜恒抬手道。
陸詔年定睛一瞧,小跑到車前:“小哥哥。”
駕駛座上的男人挑眉,越過她,瞧見了後邊的青年。
“喂,看不見我?”杜恒伸手在陸詔年眼前晃了晃。
陸詔年便笑著同車裏的人一一問好,“你們上哪兒?”
“休假,當然去喝酒了,喝個痛快!”
陸詔年聞到酒氣,想來他們在路上已經喝了些了。
“那是你男朋友?”杜恒比出食指。
“胡說什麽呢!”
陸詔年也不惱,示意施芥生上前,向眾人介紹道,“中央研究院的工學專家,施芥生!”
施芥生摘下帽子,微微頷首。
“我們可以和你們一道嗎?”陸詔年問。
不等對方回答,施芥生道:“抱歉,我不能喝酒,你可以和他們一起。”
“哦……那麽,下次見?”陸詔年道。
施芥生笑意溫柔:“嗯,下次別忘了你的數學題。”
陸詔年笑出聲,“知道啦。”說著就擠著杜恒上了車。
車開了出去,後視鏡裏的人影漸遠,陸聞愷道:“怎麽晚上還一個人在外邊?”
“我哪裏一個人?”陸詔年小聲讓杜恒再坐過去一點。
杜恒把手搭上座椅背:“擠著司機了。”
“陸詔年,你再不規矩坐著就下車。”
陸詔年抬頭看陸聞愷,委屈道:“凶什麽呀……”
“你哥哥升分隊長了,神氣著呢。”
“升了?”陸詔年驚喜,很快想到空軍編製,不敢再多言。
杜恒瞧出來,解釋道:“趙分隊犯了事,被撤職調離。”
“犯了事?”
“趙元駒利用關係幫耗子的兄弟安排了工作,其實是小事,但有人要整趙元駒舅父,連帶他一起整了。”
陸詔年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一行人來到長安寺小洞天火鍋,圍滿一張桌子,陸詔年隻得緊緊挨著陸聞愷坐著。
小洞天開業十餘年,遭遇戰火,房屋損毀,從後祠坡搬來長安寺租房繼續營業。小時候陸詔年和家人一起來吃火鍋,也是這樣挨著陸聞愷坐。
陸聞愷會要一碗開水,幫陸詔年把菜的辣味濾一遍。而今陸詔年很能吃辣了,就著清油碗吃涮毛肚,甚至同飛行員們把酒言歡。
“你說什麽?”
火鍋沸騰,熱氣繚繞,陸詔年把耳朵貼過去聽陸聞愷說話。
陸聞愷談起章亦夢的事情,陸詔年笑道:“竟連你也聽說了?看來父親可夠癡狂!”
“家中之事,我自然關心。”
“是麽?那麽有什麽是我沒有‘關心’的?”陸詔年著重強調,把一個丸子送進嘴裏,燙了舌頭。
陸聞愷遞來涼茶,陸詔年連喝一大口,才發現是他的杯子。
杯子落回桌,陸聞愷不經意用指腹抹去杯沿唇膏。
“下次給你帶支唇膏回來。”
“我這怎麽了?”陸詔年仰頭,意在讓陸聞愷仔細瞧,“不好看麽。”
杜恒聽見,道:“從雲南來的有許多法國貨,空軍太太們都搶著要呢。”
陸詔年抿了抿唇:“我又不是太太。”
“你是軍屬啊!這點福利,該享的吧。否則我們上天入地是為了什麽?”杜恒朝其他人道。
“自然是為了——”
陸聞愷把放涼的丸子塞進了陸詔年嘴裏。
“少說點話,喝多了?”
陸詔年睇他一眼,輕哼:“我要是酒品不好,那也是遺傳的錯。”
陸聞愷哂笑。
陸詔年意識到什麽,亦默然。
陸聞愷忽然說:“家裏的事情,恐怕還真有你不知曉的。”
“什麽?”
“夫人離世前,想把又綠許給勇娃子,又綠無論如何也不肯。”
陸詔年驚訝地張了張嘴,“我就說……他們倆怎麽架都不吵了,就是不對付。”
思忖片刻,陸詔年又問:“又綠為什麽不肯?”
“我如何得知。”陸聞愷道。
“你們兄妹倆,怎麽隻顧著講悄悄話。”杜恒把酒遞過來。
旁邊的客人來了又走,陸詔年同飛行員們喝酒,漸漸地忘卻了家中的事,一切的事。
他們大多喝醉了,陸詔年悄悄讓老板娘把帳記在陸大少賬上,還美其名曰,是陸聞愷請的。
他們成群結隊去撒尿,陸聞愷陪陸詔年在燈下吹冷風。
他摸出煙盒,銜起一支煙,未引燃火,忽然被人奪走。
她用吻換了一支煙。
陸聞愷箍住了她的手,鼻尖相觸,呼吸交纏。
“陸詔年。”聽起來他很憤怒。
陸詔年嘻笑。
“I’m your Lady L.”
話音剛落,陸詔年就被抵在了石壁上。
他用呼吸描摹她臉頰,她的眉眼和唇緣暈開的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