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鬥蟋蟀的吆喝聲徹底不見,陸聞澤才回來,隻身一人。

陸詔年不經意聽到他和父親說話,才知道父親為何對陸聞愷從戎之事轉變了態度——他們和軍政部有買賣。但更具體的原因,陸詔年沒聽到,亦咂摸不出。總之,是利益權衡下做的決定。

家裏給她請了家庭教師,不過是“古典派”的老師,教她如何做一個淑女。陸詔年大概明白,這是一種策略,讓她打消考學的念頭。陸詔年不知道背後有沒有母親的推波助瀾,她的確打消了這個念頭。媒婆重新進出陸公館了,隻是這回很難讓父親滿意。

父親對子女的愛護像鍾表盤,刻度明晰,範圍有限。

民國二十六年的春節,熱鬧非凡。春台戲、壩壩戲,城裏鄉下到處都是慶典與祭祀。陸詔年跟著一大家子回南岸黃角埡的陸家宗祠,她是女兒家,不拜宗祠,幫著燒一些紙。鄉下人敬惜字紙,但凡寫了字的紙,都不能拿去做別的,要燒掉。

元宵節,陸詔年回到城裏,牽起麥麥逛燈會。

長長的彩染龍燈從吊腳竹樓窄與巷間穿過,街邊剃頭匠轉動鋒利剃刀,似擦燃火花,碎發落,客人透過龍燈目不轉睛觀賞江湖術士耍活兒。一把火衝天而起,靈猴跳上房簷,搶走樓上住戶手中點心果子。

陸詔年想起小時候背的詩詞,想起教她詩詞的那個人,隻覺繁華萬千,她不屬於其中任何片刻。

“年姐姐?”

陸詔年蹲下來,試了試麥麥手裏的烘籠(暖手爐),叫住兜售烘籠的販子,買一個新的。

“還要逛會兒嗎?”陸詔年問。

麥麥點頭,開心得不得了。

她們經過人擠人的茶樓,戲台上正在唱川劇《巴九寨》。麥麥沒聽過這出戲,拉著陸詔年要進去看,人們都看著,陸詔年把她抱到一邊,哄說:“回家姐姐給你講更有趣的故事。”

“是什麽呀?”麥麥好奇。

陸詔年把麥麥抱緊實了些,在火樹銀花的盛景裏留下一道背影。

*

是那天半夜,陸詔年如何也睡不著,攛掇奶娘帶她去醫院。奶娘哄不好她,又不敢擅自帶著她出門,便差使又綠去一趟。陸詔年鄭重其事地把作文裝進信封,交給又綠。

原想等到又綠回來,畢竟是小孩子,這樣就好像了卻一樁心事,沉沉睡了過去。

這日早晨,奶娘引著陸詔年起床梳洗,到樓下用飯。陸詔年一瞧,陸聞愷和他母親都坐在飯廳桌上。她“哇”了一聲,忽然又閉緊?????了嘴巴。

她隻是擔心他生病了,可又不是真的同他交好。

夫人讓陸詔年坐到桌上,笑道:“如此可滿意了?你作文得了老師褒獎,還不謝謝你小哥。”

陸詔年鼓了鼓腮,道:“才,才沒有,那是我自個兒寫的。”

陸聞愷一聲輕笑,引得陸詔年側目。他發燒,起了炎症,陸老爺都去醫院看了好幾趟,還請大師來家裏做法事。十來天了,終於大病初愈,他看上去還有些憔悴。

陸詔年撇唇角,欲言又止。

陸聞愷亦無話,執箸用飯。

一直到陸聞愷娘倆走了,陸詔年也沒能道個謝字,更別提詢問他對那篇白話作文的感想了。

他們的日子回到從前,早上各自去上學,傍晚回來,一起在書房溫書。

燭火搖曳,偶爾發出輕響,又綠守著兩個小小的人。

那年冬天,陸詔年考試終於及了格,陸老爺高興,破例帶她這個女兒家赴一年一度的“團年會”。

對袍哥來說,一年中有幾個重要日子,農曆正月的開香堂、五月十三日單刀會、七月十五中元節,或臘月下旬的團年會。

陸老爺在城裏最大的酒樓大擺筵席,會館的同袍弟兄皆在席上,大家吃酒、劃拳,好不熱鬧。

陸詔年是閨閣小姐,鮮少見到這些人,看見他們和她母親敬酒,母親不同於在家中的氣魄,她感到驚異而有趣。

次日在家寫功課,陸詔年向沒能去吃席的陸聞愷顯擺。陸聞愷卻是一幅不以為意的模樣,令人生氣。陸詔年撇了毛筆,濺起墨水,染了陸聞愷的袖口。

“老爺常說,凡事要有平衡,你宜動,更要宜靜才是。”陸聞愷道。

陸詔年皺眉頭:“你今天話很多!”

陸聞愷笑了:“怎麽你好奇堂會那些事?”

“很神秘哎!你不好奇嗎?”

“在老家,見得多了。”

“是嗎?”陸詔年眨巴眼睛,將信將疑,“難不成你身生父親是江湖中人?”

“哪有什麽江湖。”陸聞愷擱了筆,“過來,你要是把今天的字寫好了,過兩天我就帶你去看個稀奇的。”

“當真?”

“當真。”

陸聞愷顯然見慣這些場麵,同大哥一樣。可惜陸詔年對此毫無察覺,無從琢磨,彼時她滿心想著江湖奇事,耐下性子習字,等著正月間陸聞愷帶她去看袍哥拜堂會的場麵。

陸聞愷向來留心家中大小事體。為了讓他母親免受夫人苛責,在公館裏日子過得好些,不惜討好夫人與陸詔年。

最近有封朱漆的放在書房,一直沒人拆。陸聞愷估計,應該是請陸霄逸去參加開山拜堂會的請帖。

各行有各行的行話,四川袍哥作為哥老會組織,也有秘密隱語。他們稱開山立堂為“作閑事”,舉行儀式事先要遍請當地的舵把子參加,陸霄逸就是川東頗有名望的“舵把子”。

陸詔年知道父親有名望,人們都稱其“大爺”,可不清楚父親成日出去,都交際什麽。她擔心那隻是陸聞愷誆她的話,常常催問他。

那天傍晚,陸聞愷故意惹惱陸詔年。陸詔年氣得聲稱再也不學了,摔了筆墨回房間。奶娘著急來哄,又綠戰戰兢兢地將人擋在門外。奶娘去請夫人,夫人見慣不見說,隨她去,她睡一覺就好了。

又綠向房裏的陸詔年報信,陸詔年利落地從窗戶翻了出去,摸到小洋樓。

一道人影從樓裏閃出來,拉起她就往院牆跑。

此人正是陸聞愷。

今晚廚房菜色清簡,他就知道陸霄逸不回來了,黃曆上又說今天是吉日,估摸著就是去參加拜堂會

的日子。於是他設計了這麽一出戲,帶陸詔年翻牆出去。

他們先趕到會館,見陸霄逸的轎子還等著,頓時鬆了一口氣。

“應該趕上了。”

開山立堂是件嚴肅的事情,即是某位袍哥弟兄自立門戶,開辟堂口。儀式多在晚間的偏遠深山中舉行,當晚有各路巡風巡邏,以防外人或密探混入。

陸詔年後來憶起也覺得那晚神奇,不知陸聞愷怎麽辦到的,不僅找到船家送他們過江,一路跟著父親上山,竟一點沒被察覺。

他們走了很遠的路,灰頭土臉。躲在角落,瞥遠處那盛大的光彩。

山林破廟張燈結彩作會堂,正中安置龍頭寶座,神案兩側,星八字形擺放十二把交椅,是本堂大爺及來客的座位,兩旁擺設長凳以安各級弟兄。

陸霄逸到的時候,兩邊人對暗語,而後以禮相迎。陸詔年瞪大眼睛,一出聲就被陸聞愷捂住了嘴巴。

陸詔年支吾不清,陸聞愷卻聽明白了,耳語道:“對暗號懂不懂?……你別出聲,我慢慢跟你解釋。”

陸詔年點了點頭,陸聞愷便稍微鬆了手。

待到吉時,人也到齊了。紅旗管事點燃了忠義堂神台上的大紅蠟燭,燭火照亮“大義參天”關二爺畫像。

紅旗管事站在香堂正中,念念有詞。言畢,他退至神台側麵,高呼迎聖接駕。嘩啦啦一眾人皆起身而立,朝關二爺畫像。

“天空彩雲飄,聖人下□□,弟子來接駕,恭請坐中堂!”

霎時炮火轟天。

陸詔年捂住耳朵,仍不舍得挪開目光。隻見會堂裏的人依序跪拜,而後紅旗管事再唱口令,請大爺上座,賓客上座。

“藍旗閑五、巡風附六,兩廂落座,鳳尾幺哥,轅門待候,有位者得位,無位者站立敘話。安位已畢,請龍頭大爺升座主盟!”

陸聞愷護著陸詔年不掉下山崖去,低聲告訴她,這些人都是做什麽的。陸詔年聽得雲裏霧裏,隻覺得場麵肅穆中透著傳奇色彩。

“天下袍爵是家,漢留大義總堪誇;結成異姓同胞日,香堂盛開棠棣花!”

弟兄們歃血、讚酒、宰牲,將雞血滴人酒盅。大爺帶頭端杯,路在關帝像前發誓,而後將酒一飲而盡。

陸聞愷估摸著差不多了,帶著陸詔年下山。

陸詔年見了血,怕兮兮地說:“我第一次見人發毒誓……”

陸聞愷這時還不知道,陸詔年其實膽子小,當晚回去就做噩夢。後來和母親一起去了寺廟敬香,她才安心了。

*

今年母親抱病,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便去不了。陸詔年和又綠一起,照例去敬香了,求得平安符,同書信一起寄去筧橋。

山城裏像是沒有春天,幾場暴雨過後,冬去夏來。

這日,陸詔年抱著藥罐子從二樓下來,讓又綠拿去洗。又綠問:“夫人今日可好?”

陸詔年歎息:“這副藥方還是姨母特地去成都找名醫開的,怎麽母親吃了一月有餘了也不見好?家裏沒一個人信西醫,母親以往那麽看重大嫂,大嫂讓母親接著去看西醫,可母親竟覺得這是害她。”

又綠道:“那還不是因為之前麥老爺那麽勸老爺,讓夫人看西醫,結果去看了也沒查出什麽來,反而因為服用了西藥頭疼。”

“是藥都有副作用,這西藥不也是?”陸詔年有些煩心,轉念道,“一會兒你去郵局一趟,看看有沒有我的信。”

“小姐……”又綠憂心道。

“少爺!大少爺!”勇娃子的呼喊要掀翻屋頂似的。

又綠急忙走到前廳,責備道:“喊什麽喊?夫人剛喝了藥,睡下了。”

勇娃子敷衍地點了點頭,快步往裏屋走去。

勇娃子是陸霄逸同鄉的孩子,黔川軍閥交戰時,他父親不幸身亡,陸霄逸和其他幾個弟兄便一起照顧他們一家老小。那些年農田產收並不好,每天都有人因饑餓而去世,沒多久勇娃子的母親因饑餓與疾病過世,陸霄逸就把勇娃子接到了身邊。

勇娃子給陸聞澤做書童,但不太擅長念書,讀寫水平至今還停留在小學。後來他怕被陸家攆出門,跟著武師學了身功夫。陸聞澤出門在外,幾遇險情,因為勇娃子才化險為夷。

不過家中女眷不知道這些事跡,又綠隻當他身無長物,連收拾行李也做不好的朽木。可他頗受大少爺優待,還總以一張天真爛漫的笑臉示人,讓又綠很看不順眼。

難得見勇娃子慌裏慌張的樣子,又綠不免攔下他,問:“有什麽大事?”

勇娃子頓了頓,蹙眉道:“局勢……”

七七事變,北平戰事緊迫。

*

一夕之間,大街小巷的茶館裏全是談論戰事的,即使門上貼著“休議國事”的告示,也抵擋不了人們對局勢的爭論。

有人說這是局部戰爭,即便戰火燒過來,巴蜀自古易守難攻,敵人打不來的。

一開始,就連陸霄逸也對家裏人這麽說。八月,第二次淞滬會戰爆發,空軍迎戰,陸霄逸坐不住了,趕忙讓陸聞澤發電報到筧橋軍部,他要知道編隊部署。

陸聞愷還未畢業,沒有編屬。但陸聞澤接到南京急電,政府有重要的事讓他去辦。

馮清如每年都會送他出門,這次心情不同,她沒忍住,掉下眼淚。

陸聞澤輕輕揩去她的淚,將她的碎發別到而後:“我是去辦事?????,又不是上前線打仗,你該感到慶幸了。”

馮清如低頭道:“國府要你去辦事,這個關頭,什麽差事,非得你一個生意人去辦?”

陸聞澤詫異,馮清如又道:“我知道,平日你的生意多靠那些達官貴人幫襯,如今他們有困難,你應當伸以援手。可這到處都在打仗,你這一走,我不知什麽時候才能見你,今日且讓我耍下性子罷。”

陸聞澤笑,將馮清如攬入懷:“好了,我很快就回來。”

這天下小雨,陸聞澤不讓家裏人相送,和勇娃子帶著輕簡的行李便離開了。馮清如一直站在樓上張望,不見人影了,還不肯收回目光。陸詔年見了,拿起用人的油紙傘,一下衝出公館。

石板路滑,陸詔年慌慌張張追到街上。陸聞澤他們沒走太遠,她大聲喚“大哥”,冷不丁嚇了勇娃子一跳。

“怎麽了?”陸聞澤撐著傘走過來,見陸詔年頭發都有些濕潤。

陸詔年呼吸急促,一時說不出話,抬手攥住陸聞澤衣衫。

“小姐,我們趕時間呐!”勇娃子急切道。

“大哥,”陸詔年咽了咽唾沫,“我一直沒和告訴大嫂章小姐的事情。你要是借故不回來,像父親當年一樣——”

陸聞澤忽然笑了:“我當是什麽事情。你放心,我不會把別的女人帶回家。”

陸詔年看了大哥片刻,點了點頭,可還不肯鬆手:“你到了南京,若是方便,你,你……”

“不用你說,我也會去看望聞愷的。”

“人們說戰事很快就會結束的?”

“小年,你長大了,兩個哥哥不在家,你就要負起擔子。母親身體不好,你大嫂處理家中瑣事,難免照顧不周,你要幫襯著。”

“嗯……”

長街雨巷,回**著一聲聲“號外”。

筧橋空戰大捷,我軍戰士英勇之姿,見諸報刊,振奮人心。可陸詔年聽到的,卻是前線一再潰退,上海淪陷,兵臨首府。

*

遠方,碧空如洗。

轟炸機在高空翻轉,作出高難度纏鬥動作,然後以一道優美的弧線滑行降落。

陸聞愷從駕駛艙走下來,不遠處幾個學員朝他吹口哨。

航校的飛行課是按階段教學的,考過初級才能上中級課程。陸聞愷入航校兩年,科學、機械課門門優,飛行成績更是亮眼,比同期學員更早開始中級課程。

近來戰況激烈,在校生各個都想像前輩師長們一樣與敵軍作戰,陸聞愷也不例外。留校的教官針對這一情況,為有望提前畢業的學生展開了特訓,這次便是準飛證考試前的預測驗。

旁觀的美籍教官向來嚴厲,看到陸聞愷此番表現,沒有過多褒獎,卻在成績單上寫上了目前的最佳成績,還打了一個星標。

學員中間爆發呼聲,一向與他不合的趙元駒則默不作聲。

陸聞愷視而不見,杜恒不像他,勢必逮住這種機會,譏誚一番:“趙兄,你的同學都在天上飛了,你怎麽還在考準飛?”

學員們哄然大笑。

當初趙元駒想托舅父這層關係,讓學校開除陸聞愷,舅父和軍部通了個氣,最後說這事兒辦不了。但陸聞愷背後到底有什麽靠山,他們也無從得知。

趙元駒因此對陸聞愷有了些忌憚,卻也猜測,陸聞愷恐怕是傍了個權貴太太,這傳言學校裏眾所周知,連教官們也有所耳聞。

此刻,眾目睽睽下,趙元駒麵子掛不住,冷冷道:“飛得再好,下了地,那也是幫人捧鞋的命。”

杜恒輕笑道:“我家世代鞋匠,靠本事吃飯,我考上航校,往後吃的就是飛行這碗飯,不像有些人,吃國家的,倒是不準備有所貢獻。”

趙元駒的同黨道:“杜恒,你這話太刻薄了些!若不是你們打傷老趙,害他腳踝留下後遺症,他何至於此?若是心裏沒有理想,他也不會為了準費,堅持做康複訓練!”

趙元駒道:“何必同他們說這些,一群鄉野莽夫,隻懂飛,不懂作戰。”

“說得隻要你上了天,就能打勝仗似的。”杜恒又惹得學員們哄笑。

“Guys……”教官發話了,學員們拉開距離,站好隊列。

解散後,陸聞愷與杜恒一同走向宿舍樓。日落將天空染成粉橘色,飛機場與航校仿佛籠罩在浪漫的紗幕之中。

“接下來的正式考試,我倆肯定能過。”

杜恒停頓片刻,又道:“你想去哪個大隊?”

“看安排。”陸聞愷道。

“孟雙兄那麽想跟著老高去四大隊,就因為說了你這話,現在在五大隊開驅逐機。”杜恒抬頭望天,“這會兒在天上呢吧。”

“你呢?”陸聞愷忽然問。

“我啊,孟雙兄肯定不會做我僚機,就隻有你了。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陸聞愷笑:“怎麽不是你做我僚機?”

“教官都說我‘天才’,一般人難頂。”

“你上了天,是挺‘泣鬼神’的。”

兩人說笑著,剛走攏宿舍樓,忽聞空襲警報響起。身體率先作出反應,他們往機場方向跑去。

一時,樓裏樓外的青年傾巢出動。

杜恒在人群中瞧見同宿舍老幺的身影,逮住他:“還好吧?”

周耕順點了點頭,緊張地攥緊了忘記放下的筆記本。

早在國府十一月宣布全線撤退之前,已秘密地將重要機關陸續遷至武漢與重慶。空軍駐防武漢各機場,航校遷至漢口。

在杭州時,空襲警報已成了他們的日常,如今來到漢口也不例外。南京淪陷,武漢成了日軍的目標,尤其是空軍基地。和市民不同,他們跑的不是空襲,而是作戰警戒。

機場周圍地麵平坦,毫無遮蔽,若敵機來犯,很輕易就能將機場一片轟炸殆盡。為了保護基地與物資,飛行員必須在得到情報後立即作戰鬥警備。

許是久攻不下,日軍改變了策略,今日突然來襲。警報聲拉響,表示敵機已從南京出發,即將出現於武漢空域。

駐地的第四大隊大隊長帶領隊員即可迎戰,三分鍾不到,大隊長遍率先將座機升上千尺高空。

去年中蘇簽訂了協約,蘇聯秘密地對中國空軍進行了援助,不僅捐贈飛機,也派遣了一支誌願隊來華。赴蘭州接受飛機與訓練的就是第四大隊下轄的三個中隊。

原來從美國購入的霍克三在數月的戰鬥中已所剩無幾。他們駕駛的是蘇聯提供的伊十五、伊十六。

部隊與航校學員完全是兩碼事,學員們來到倉房,熟稔地搬運設備及躲避,一幫人摩肩接踵,在幾聲口哨下,很快形成隊列。

隻見第四大隊飛出去不遠,便遭遇密密匝匝二十多架敵機。

日本空軍隸屬海軍,叫做航空隊,目前采用的是九六式轟炸機與艦戰機的組合,甚有威懾。

漢口機場作出響應的同時,隸屬第四大隊的另一支中隊從孝感機場出發應戰。

天空呈一片緋色,日機以高度力壓,炮火接連不斷朝大隊長的伊十六打去。

地麵上完全看不清具體戰況,最後連敵機的身影也遠了。

短短十二分鍾,空防卸除。

學員被趕回宿舍。

夕陽落幕,隻剩一抹血紅的殘影。一路上,同宿舍的三個人極其沉默。

“……你們看到沒有?”周耕順打破沉默,聲音艱澀,“那是不是大隊長的戰機?”

平日裏杜恒戲言最多,此時吐不出一個字來。

陸聞愷道:“願望落空了罷,沒讓你飛。”

杜恒嗬笑一聲:“總有的是機會。”

到了宿舍,杜恒進去了,又跨出門:“順兒,你拿上飯盒和我一起去食堂。”

周耕順搖了搖頭,杜恒便一個人走了。

一個多鍾後,杜恒從“食堂”回來了,帶了一包煙,還有一封信。他把煙放到櫃子裏藏起來,把信扔給陸聞愷:“你的。”

作者有話說:

下章入V,感謝支持!小哥哥和小年要見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