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夏羽湖,如果真的有報應,就報應在我身上。”
林立巧安靜地睡了一下午,陸彌則坐在她床邊,把這幾天沒回的各種消息和郵件都回複完了。
照顧林立巧吃完晚飯,陸彌歸心似箭,想立刻就見到祁行止。
明明他才離開幾個小時而已。
可惜,等到六點,祁行止打來電話,說祁方斌難得在家,又犯了腰疼的老毛病,他想在家裏陪陪他。
陸彌愣了一下,她很久沒想起祁方斌這個人了,聽他說“三伯”,腦海裏才浮現出一個專業而和藹的醫生形象。
當年,祁醫生似乎也並不好過……
雖然蔣媽媽和夏羽湖把主要的怒氣都撒到了陸彌身上,但作為主治醫生,祁方斌也麵對了不少的指責甚至輿論壓力。
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陸彌回過神,應道:“好。”
電話那邊默了一會兒,而後是短暫的嘈雜,似乎是祁行止換了個手接電話。
他沉靜的聲音傳來:“陸老師。”
“嗯?”
祁行止問:“你是不是很想我。”
陸彌一時啞然,明明也沒人看著,她的臉卻燒起來。
想當然是想的。
但承認是不可能承認的。
她說:“…什麽呀,才幾個小時。”
電話那頭祁行止沉吟了一聲,然後說:“我等三伯睡了就回去。”
陸彌下意識地說:“不用,太晚了幹嘛還來回折騰……”她不想讓祁行止總是為她打破計劃。
祁行止低低地笑了聲:“五個小時,對我來說挺長的。”
電話掛斷後,陸彌還獨自怔了很久。
她臉上發熱,吐了口氣,用手扇了扇風,回過神來,發現手機上多了一條未讀微信——
我很想你。
短短四個字,卻輕易地擾亂了陸彌的心跳,按下電梯準備下樓的時候,陸彌居然像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似的,一邊兀自笑起來,一邊又忍不住去想,如果祁行止站在她麵前,說起情話的時候,會是什麽表情、什麽語氣。
說來奇怪,祁行止明明是寡言少語的高冷個性,絕非會把甜言蜜語掛在嘴邊的男人。但陸彌就是能輕而易舉地想象出他對她說情話的樣子。
他會說得認真而虔誠,會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會讓她覺得,孱弱虛偽的言語有時候也值得被信任,因為它們都包含著沉甸甸的真心。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陸彌走出去。
剛走到住院樓門口,遠遠地卻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彌的心猛地往下一墜,她眯起眼睛看清楚來人,腳步霎時便僵住了。
眼前女人的腳步也頓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氣勢十足地加快地腳步走向陸彌。
她蹬著高跟鞋,“噠噠噠噠”的每一聲仿佛都為她增添聲勢。
夏羽湖走近了,終於確定,這個人居然真的是陸彌。
她的眼神由不可置信的詫異變為憤怒,然後惡狠狠地瞪著陸彌,最後化成咬牙切齒的一聲不屑的嗤聲。
“你還有臉進醫院?”她盯著陸彌的眼睛,冷冷地說。
陸彌雙腳被凍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她看著夏羽湖一步步走近,下意識想後退,卻又沒有後退,隻是木然地回看著她。
“你在這。”愣了很久,她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含任何情感。好像隻是大腦應急機製啟動,自動替她說了這麽一句寒暄的話。
夏羽湖卻並不在乎她說什麽,她又走近了一些,最後停在她麵前。
“你還敢來醫院?”她又譏諷了一句,“你不怕遭報應?”
“哦對,你這種沒有良心的人,當然不怕報應。”夏羽湖又自問自答,笑了一聲又迅速冷下臉,死死地盯著她。
陸彌掀起眼簾看她,問:“你怎麽在這裏?”
她記得蔣寒征的媽媽一直是在解放軍醫院治療的。
想到這裏,她垂下眼,又問:“蔣媽媽怎麽樣了,情況還好麽?”
夏羽湖久久地不出聲。
陸彌抬頭看她時,她才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走了。”
陸彌的瞳孔一瞬間擴大。
“你很驚訝?”夏羽湖冷笑道,“你難道覺得她還能活很久?”
陸彌低頭,囁嚅著問:“…什麽時候?”
“上周。”夏羽湖說,“上個月剛轉來這裏,還是沒救過來。上周人走了,前天剛從殯儀館拉去下了葬。
”
夏羽湖說這些話的時候,倒平靜了很多。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陸彌,也不知道陸彌早就回國了。她原本有一肚子冷嘲熱諷的話用來羞辱她,可剛剛一走近,看見陸彌仍然是這樣一張淡淡的苦瓜臉,滿腔的憤怒和恨意好像一瞬間就偃旗息鼓了。
她有多久沒有見過陸彌了?五年、還是六年?
這些年裏她像完成某種儀式一樣堅持給陸彌發郵件,發蔣媽媽病中的照片,越是憔悴可憐的,她越是要發。
可除了定期轉到蔣媽媽卡裏的錢,陸彌一封郵件也沒有回過。
夏羽湖幾乎已經忘記了陸彌的長相、聲音、性格,“陸彌”對她來說就是那個郵箱地址,是一個應該被釘在柱子上永遠受刑的靶子,而那些郵件,就是她朝靶子上射去的箭。
現在這個靶子忽然變成了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麵前,她卻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練習多年爛熟於心的斥責、挖苦和詰問,離開了郵件的載體,好像就成了泡了水的火藥,不知該如何施展威力了。
兩人對峙般沉默著,不知過了多久。
夏羽湖問:“你什麽時候回的國?在這裏幹什麽?總不會是特地來看蔣媽。”她聲音很冷,帶著尖刻的嘲諷。
陸彌說:“我來看長輩,她生病了。”
夏羽湖擰了下眉,她知道陸彌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她說的“長輩”應該是福利院的老師之類的。
她當年隻知道陸彌出國,和所有人都斷絕聯係,但後續那所福利院的情況怎麽樣,她卻沒有再關心了。
夏羽湖問:“什麽病?”
陸彌不解她為什麽要問得這麽????????細,但還是如實相告:“胃癌。”沒什麽好隱瞞和遮掩的。
夏羽湖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冷笑道:“這就是報應。”
陸彌略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夏羽湖對她有極深的怨恨,但為什麽要傷及其他人?她擰起眉,露出不悅的表情。
這種表情在夏羽湖看來,無異於挑釁。
陸彌有什麽資格表達不滿?她欠蔣寒征那麽多,害蔣媽媽纏綿病榻,自己卻在國外逍遙度日。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表達不滿?有什麽資格開始新的生活?
於是她原本平靜的情緒再次洶湧起來,控製不住地咬著牙咒罵道:“你瞪我?你瞪我又能怎麽樣?我告訴你,這就是報應!”
“你就是個災星,誰關心你誰倒黴!蔣寒征是這樣,你老師也是這樣,你身邊的人都會被你害死,你這種人就應該下地獄!”
夏羽湖歇斯底裏起來,蹬著高跟鞋,居高臨下地衝陸彌吼著。
住院部人來人往,大家紛紛側目,有幾個人還停住腳步,打算看一番熱鬧。
陸彌平靜地接受她爆發的怒火,等她說完,看著她起伏的胸脯和怒目圓睜的眼睛,淡淡地說:“那應該報應在我身上。”
夏羽湖怔了怔。
“夏羽湖,如果真的有報應,就報應在我身上。”陸彌迎著她的怒視,平靜地說。
夏羽湖沒有說話。
她打量著陸彌的模樣,她好像沒怎麽變。還和記憶中一樣,冷清寡淡的一張臉,白得過分,瞳孔是淺色的,眼睛裏淡淡的沒有情緒。
大概,也還是蔣寒征會喜歡的樣子。
想到這裏,夏羽湖心裏止不住地發顫。她從一開始就不明白,蔣寒征怎麽會喜歡上陸彌?她一直以為,這個耀眼、熱烈的學長會喜歡和他一樣,熱情外放的、燦若玫瑰的女孩。
可某一天,大家好像都知道了,蔣寒征學長喜歡陸彌。蔣寒征是多坦**的人,他喜歡誰,一定會讓全世界都知道的。
可為什麽是陸彌?
沉默的、平凡的、丟進人群裏毫不起眼的陸彌。
從來沒把他當一回事的陸彌。
那時候夏羽湖覺得自己是個神經病,明明很傷心,卻要上趕著和陸彌去套近乎、討笑臉。在那之前,作為班長,夏羽湖的成績和人緣都很好,身邊從來不缺朋友。可她偏偏想和那個沒朋友的陸彌混個臉熟。
她想,如果能和陸彌成為好朋友,如果能成功撮合陸彌和蔣寒征的話,那至少,也會在蔣寒征那裏留下一個好印象。
隻要是朋友,就總有機會的,她保持著這樣的信念。她可以等,反正陸彌配不上蔣寒征,反正他們總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後來蔣寒征和陸彌真的在一起了,也如她所預料的那樣,真的分手了。
夏羽湖仍然記得那一天,在夏夜裏的露天酒吧,她化著在美容店花了兩百塊的精致妝容、穿著露肩的白色裙子、蹬著帶跟的細帶涼鞋,找到蔣寒征時的情景。
夏羽湖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中學老師,她循規蹈矩地當了十幾年的乖乖女,初中時帶頭剪短發、夏天也絕對不穿裙子、和男生單獨說了幾句話都生怕別人誤會,卻在那一天,努力把自己打扮成性感的女生——盡管那時候,“性感”在她的思維裏還和“**”一樣,是一個貶義詞。
但她覺得蔣寒征會喜歡——“男人都喜歡”,她在網上搜索的結果是這樣說的。
酒吧裏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穿著清涼的年輕男女在熱浪中盡情地舞動著。
嘈雜環境裏,夏羽湖喊了蔣寒征好幾聲,他都沒聽到。
最後,夏羽湖隻得用手指輕輕地戳了戳他。
蔣寒征終於回過頭來,他臉頰兩處淡淡的酡紅,眼睛也迷蒙著,看起來醉得不輕。他盯著夏羽湖看了很久,不知在想什麽。
夏羽湖心如擂鼓,緊張地承受著他的目光。
他是沒認出來嗎?畢竟她的打扮和之前大相徑庭。
還是在打量她的打扮?
他覺得好看嗎?會喜歡嗎?
她在心裏不停地猜測著。
可蔣寒征看了半天,最後擰起眉問:“…你怎麽在這?”
他吐字清晰,說話並不含糊,聽起來倒還清醒。
“我………”夏羽湖抬起頭想要解釋,卻被他有些嚴肅的表情嚇著了。
蔣寒征皺著眉,上下打量她。
“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子跑到這裏來幹嘛。”他有些不滿似的,嘟囔了一句。
“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羽湖還沒反應過來,蔣寒征已經掏出錢夾付了酒錢,手往外一指衝她比了個離開的手勢,徑直先往走了。
蔣寒征的背影不像平時那麽挺拔寬闊,他微微勾著背,左右晃了晃腦袋,腳步也有些虛。
夏羽湖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終還是小跑著跟了上去。
作者的話
時間線再次拉回五年前……大概是蔣大哥最後一次上線了。 其實關於夏羽湖也有挺多故事可講的。 (不記得夏羽湖是誰的,指路第七章和第十二章。 (以及我最終還是更了!我可真是身殘誌堅(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