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

時間已近五點,日頭西斜,街上的人也多了一些。

林茂發腳步虛浮,拎著個酒瓶走得歪七扭八,經過的路人都自覺地躲著他。而他現下腦子發熱,隻想著陸彌,死死盯著視線裏那個模糊而窈窕的背影。

陸彌控製著速度,疾步走著,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她始終和林茂發保持著距離——能讓他短時間內追不上來,卻始終看得見她的背影。

終於,在一個僻靜得聽不見任何聲音的路口,她拐進蘆葦叢生的小徑。

到了湖邊,她先是左右環顧。

很好,沒有人。

因為前幾年大力度的報道,這片野????????湖幾乎不會有人來,她無法控製的也是最擔心的唯一一個變數解決了。

林茂發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陸彌胸腔裏的心髒也跳得越來越急。

她死死抓著單肩包的袋子,那裏麵,她裝著一把水果刀。

她聽著腳步聲,卡準時機,在林茂發要拐進來之前躲進了蘆葦叢,然後迅速撿了好幾塊石頭向湖麵扔去。

林茂發緊跟著陸彌拐進湖區,卻發現空無一人,正要叫嚷,迷迷糊糊地看見湖麵上水花撲通,泛起漣漪。

“這麽著急……”林茂發邪笑起來,仿佛已經看見陸彌藕斷似的白皙手臂拂過水麵,漾起漂亮的水花,聽見她浪**的笑聲,激得他再也按捺不住。

“舅舅來陪你玩!”他三兩下踢掉拖鞋、脫下短褲,手裏的酒瓶子還攥著,跑著跳下了水。

躲在岸上蘆葦**下的陸彌聽見“撲通”一聲巨響,拳頭頓時攥緊,她拚命地壓抑著自己心裏的恐懼和激動,提醒自己不能出聲、不能起身。

很快,湖麵傳來連續不斷的撲通水聲,還有斷斷續續的呼叫聲。

她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胳膊,害怕得止不住地顫抖。

幾分鍾後,湖麵安靜下來。

陸彌顫巍巍地從蘆葦叢裏站起,看見湖麵一片平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隻酒瓶靜靜地漂在水上。

她的手仍微微顫抖著,因為恐懼而飆出的眼淚已經幹在臉上。

陸彌鬆開掐著自己胳膊的手,把滑落的單肩包重新背好在肩膀上,轉身走出了湖區。

有微熱的風拂過,將身後的蘆葦叢吹得沙沙作響,陸彌脊背僵直,昂首往前走,再也沒有回頭。

七月很快就到了尾聲,陸彌買了排骨,學著網上的菜譜做了一道糖醋小排,等著蔣寒征回家。

玄關處響起關門聲,陸彌忙解了圍裙迎出去,笑道:“回來啦?”

蔣寒征衝她笑了笑,像往常一樣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鞋櫃上。陸彌摸著他的臉和硬硬的短發,感受到他灼熱體溫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這半個月來,她非常非常想念他。

她從未有哪一段時間像這次一樣,希望有個人在她身邊。

她罕見地主動起來,捧著他的臉親吻。

她盡力調用自己全部的笨拙的技巧,輕柔地去啄他的嘴唇,舔他的牙齒,勾他的舌尖。

可蔣寒征卻扶著她的腰,輕輕地推開了她。

“等等……我有個事情想問你。”他喘著粗氣說。

陸彌這才注意到蔣寒征的表情有些異樣,不像之前,如果隔了很久沒見到她,他會像火一樣熱情。

“幹嘛呀……”陸彌忽然沒由來地覺得害怕,她不想讓蔣寒征問她任何問題。

她甚至直接低頭,小小的手搭上他的皮帶,輕輕一扣。“哢嗒”一聲,皮帶被她解開了。

她仰麵,得意地衝他笑了笑,又輕輕地吻了一下他的喉結。

“我很想你。”她的聲音細若蚊呐,卻像鉤子一樣撩人心弦。

蔣寒征扶在她腰上的手一顫,幾乎要克製不住。但他知道,陸彌異常的主動,恰恰說明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陸彌的手已經抽開他的皮帶,甚至已經顫抖著摸到。

“陸彌!”蔣寒征強硬地抓住她的手,不讓她再亂動。

“…你幹嘛呀。”陸彌被他抓得有些痛,終於停下動作,抬頭看他。

她麵色緋紅,眼睛濕漉漉的,看起來委屈極了。

蔣寒征喉結一滾,咬著牙極力克製著,往後退了一步,又迅速係好了自己的皮帶。

他掏出手機,點開一則報道,舉到陸彌麵前,“這個事,你知道嗎?”

陸彌一看就頓住了,默了兩秒,說:“知道。”

她從鞋櫃上蹦下來,眼底和臉上的紅潮褪去,用清明甚至冰冷的眼神看著蔣寒征。

蔣寒征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睛,又問:“那個湖,就離職高公交站不遠。”

陸彌說:“是。”

蔣寒征問:“所以你要從那裏坐公交車去遊泳。”

陸彌說:“是。”

蔣寒征繼續問:“所以你讓我教你遊泳。”

陸彌說:“是。”

蔣寒征頹然地把舉著手機的手放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擰了擰眉心。

陸彌麵無表情地陳述道:“是我給他送的酒,也是我引他去湖邊。但酒要不要喝、水要不要跳,是他自己的選擇。我什麽都沒有做,是他活該。”

蔣寒征不說話,眼眶卻一瞬間紅了。

陸彌看不懂他眼神裏的情緒,是震驚、失望,還是憐惜。

但她心一顫,終於有些繃不住,吐了口氣低聲道:“但和你一起去遊泳不是為了利用你……我、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多一點時間在一起……”

蔣寒征搖了搖頭,沉默了很久,他問:“有沒有受傷?”

陸彌怔了下,然後搖頭,囁嚅道:“沒有……他在湖邊沒有看見我。”

聽見這個回答,蔣寒征卻並沒有輕鬆下來。他仍舊有些不可置信地擰眉看著陸彌,終於,他問:“為什麽?”

陸彌看著他,蹙眉,似乎不理解他的問題。

“為什麽……”蔣寒征頓了一下,“為什麽不告訴我?”

陸彌一怔,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她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一個人的,盡管她籌謀已久。

更何況,這個人是蔣寒征。

陸彌並不覺得自己對蔣寒征有十分的了解,但她至少知道,蔣寒征是個優秀的特警。他的性格、信仰和職業尊嚴都不會允許他接受陸彌“報私仇”的行為。

陸彌沉默半晌,冷靜道:“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不想麻煩你……”

話沒說完,蔣寒征冷笑一聲,怒道:“你一個人的事情?陸彌,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你男朋友,你知不知道男朋友是什麽意思!”

他有些控製不住情緒,聲音拔得很高,怒吼著,脖子上暴起青筋,看起來有些可怖。

陸彌理解他的憤怒,但還是有些疲憊,她和蔣寒征的對話似乎並不在一個頻道上。

她歎了口氣,試圖解釋:“蔣寒征,這和你是不是我的男朋友沒有關係……這件事,本來就應該是我自己去麵對的事情……”

蔣寒征再次打斷她,“你自己麵對?你怎麽麵對?!”他甚至嘲諷地嗤笑了一聲,指著她反問道:“你該不會覺得你自己計劃得天衣無縫,不會被發現破綻?!”

“你有沒有想過,但凡林茂發有個真心的朋友,但凡警察再追根究底一點,他們會不會去查他是在哪裏喝的酒、為什麽要喝酒,到時候,你猜他們會不會查到你頭上?你要怎麽解釋?!”

“你還敢一個人去引他,你就不怕萬一?萬一他沒有喝醉,萬一他追上了你……你要怎麽辦?!”

陸彌被他狂風驟雨一般的詰問堵得說不出話來,不自覺地絞著自己的手指。

她承認,蔣寒征說的這些問題都存在,她也不是沒有想到過。如果茶館老板娘是個有些“江湖義氣”的人,如果警察問到了她,如果她說了那份來曆不明的外賣……

她的計劃並非天衣無縫,但她不能再等。那次在街上林茂發那麽明顯地挑釁她,她知道,自己必須先下手。

“說話啊!”

蔣寒征氣得急了,又吼了她一句。

在隊裏看見報道知道林茂發死了以後,他就直覺有些不對勁。再一查那野湖的位置,和那茶館,聯想到陸彌每天都拉著他經過那裏去乘車,他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在隊裏擔心了好幾天,心裏祈禱了無數次這件事跟陸彌沒關係,沒想到,還是被他猜中了……

陸彌想到他會生氣,但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生氣。

她有些疑惑地抬頭看他,看他怒目圓睜的眼睛,看他叉著腰質問她,看他憤怒地喘著粗氣。

他是氣她鑽法律的空子“謀殺”了一個人嗎?

還是氣她獨自去做這麽危險的事?

還是擔心她?

陸彌看不出來,也不想再分辨了。

她頓了頓,決心不再隱瞞他。

於是她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但即使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麽做。”

蔣寒征氣一提,“你……”

“但我沒有利用你。”她平靜地打斷他,繼續說,“就算沒有你,我還是會做的,也許隻是換個方法。”

蔣寒征倏地抓住她的手腕,擰眉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知不知道這是……這是……”

這是謀殺?還是犯法?

蔣寒征要說的大概是這兩個詞吧,陸彌知道,但他沒有說出口。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知道你恨他!”蔣寒征急道,“你跟我說啊!你想報複他、你想報仇,你跟我說啊!我護著你,我替你報警,我們總有證據能收拾他!可你明明讓我放下,你明明說你早就忘了……”

陸彌笑著搖了搖頭,輕輕地扭開自己的手腕。

“我就是這樣的人,蔣寒征。”她輕輕說道,“如果你之前不知道的話,那麽我現在告訴你,我就是這樣的人。”

“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誰對不起我,我不論付出什麽代價都會加倍還回去。我可以什麽都不管,什麽都豁出去,不論是法律……還是人情。”

蔣寒征不可置信地看著她,空張了張嘴,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他頹廢地垂下手臂,背靠在牆壁上。

陸彌就這麽看著她,兩人相對無言,不知過了多久。

陸彌抹了把臉上的淚,笑了聲,說:“蔣寒征,我們分手吧。”

蔣寒征猛地抬頭看她,目光木然。

“我們都太不了解彼此了。”陸彌笑了笑,“還是分開比較好。”

說著,她打開門邊櫃拖出自己的行李箱。

“你不喜歡我。”

蔣寒征忽然木木地說了這麽一句。聲音古井無波,好似不含一絲感情。

陸彌動作一頓,卻沒有抬頭看她。

“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這一次,蔣寒征的沙啞聲音裏帶著苦澀的笑意。

陸彌心中絞痛,但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她把箱子拎到臥室,飛快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的東西不多,幾件衣服一疊便撿好了,行李箱也很輕。

她看見**鋪著的粉色床單,想到蔣寒征認真地說“女生都喜歡粉色”;想到他們一起洗過床單,蔣寒征坐在水盆便賣力地搓著,而她無法無天地腳踩在水盆裏,還故意踩到他的手;想到蔣寒征曾經無比動情地俯身看著她,說她躺在這顏色裏像一朵粉色的玫瑰,有多麽好看……

陸彌輕輕苦笑出聲。她其實真的不喜歡粉色,可她也曾心甘情願地躺在那床單上。

推著行李箱走出臥室,她看見蔣寒征背對著她,坐在餐桌前。

桌上還擺著她精心做了一下午的一桌菜。

蔣寒征正襟危坐,背影挺拔。

他是個軍人,即使在家裏也保持軍人的作風和習慣,陸彌起初還不習慣,後來看多了,也看出他這作風的可愛之處來。

陸彌看了看他的背影,終究什麽也沒說,輕輕開門,離開了。

盛夏傍晚,晚霞燃遍整片天空,像電影結尾的長鏡頭。

陸彌的眼淚迎著晚風落下,她沒有哭出聲音,沉默地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她又一次,匆忙地逃離南城。

可如果她知道這會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蔣寒征,她一定不會這樣匆忙地離開。

她一定會回答蔣寒征——“我喜歡你。”

至少,我曾真心地,想要與你“相依為命”。

作者的話

林茂發下線,彌子和小蔣的感情線也就到這裏了。 之前有姐妹猜林茂發的死是小蔣做的,我覺得其實不太合理,小蔣是個警察,而且是非常正義、忠誠、直接的人,他的職業就是捍衛法律的尊嚴,所以無論從性格還是職業信仰方麵來說,他都不會通過除法律之外的其他手段來懲罰林茂發。 還有彌子和小蔣的感情。 小蔣當然是個很好的人,但我也一直試圖在文裏寫出他們倆不合適的原因。比如小蔣追彌子的時候,是轟轟烈烈的,試圖用人群的起哄展示自己的真心,彌子很反感這一點;比如前幾章小蔣的內心獨白,他說希望能保護彌子,讓她永遠安心地在家等他,這其實非常大男子主義,也不是彌子想要的,所以就算沒有小祁,小蔣也不會是男主……他倆早晚得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