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過去五年間,在那片野湖中溺亡的人超過30個

夏日炎炎,林茂發坐在縣職高對麵的茶館裏,一麵喝著搪瓷茶缸裏沒味的舊茶,一麵拿了張街上發的廣告紙扇風,心裏暗罵老板娘窮酸,這麽大熱的天連空調都不開。

已經不知道幾歲高齡的電風扇掛在牆上,搖晃著吹出些微熱風,像快斷氣了似的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

澀澀的茶葉黏在他口腔上壁,林茂發費力地舔了好幾次也沒舔出來,被卡得難受,終於忍不住罵了句:“操他媽的!”

他熱得實在煩躁,又狠狠瞪了眼坐在收銀台後頭獨享一個大風扇的老板娘。

老板娘穿得清涼,紅色吊帶裙緊緊繃在肩上,勒出鬆弛的肉。她抹著同樣豔麗的紅唇,笑起來像動物張開血盆大口,魅聲道:“林老板,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裏小本生意嘛,哪有錢開空調喲?”

林茂發憋著氣,不說話。

“您想要舒服的,去樓下呀!”老板娘趁機又攬生意,起身走到林茂發身邊嬌嬌地搭住他,豐滿的胸乳緊緊貼在他背上,“難道是前幾天您玩得不滿意?您跟我說,我肯定好好**,再給您挑個好的!”

這地方名為茶館,但少有人至,略知道些內情的都知道,真正進來的人,不是為了喝茶,而是直奔地下一層。

就算是不明白內裏的,看老板娘的裝扮模樣,還有這“茶館”不倫不類的裝潢,也不會進來喝茶的。

至於為什麽能光明正大地開在職高對麵,這麽多年安然無恙,老板娘當然也是有門路的。

林茂發過去一個多禮拜日日在樓下流連,什麽都點最好的,不僅把錢花了大半,自己身體也覺得累空了,這兩天便一直在樓上歇著。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發現陸彌每天都會經過這條街。

這是他幾天前發現的。每天下午,約莫四點左右的時候,陸彌會和那個姓蔣的小子一起經過職高門口。

姓蔣的小子每次都拎個包,左手還夾著個遊泳圈。

林茂發知道,職高這條路再往北走就是經開區,靠近幾個老村子,那裏人少,有片野湖。他以前聽牌友說過,那湖水深,不太安全,前幾年每年都有人跑去野泳,死在裏頭的,因此這兩年已經沒什麽人會去了。

四點十二,陸彌和蔣寒征又從街對麵走過。陸彌穿了件襯衫領的運動短裙,兩條細長白皙的腿在太陽下幾乎反光,看得林茂發眼神發直。

浪貨。林茂發在心裏罵了句。

然而他坐在這裏看了這麽多天,已經看得口幹舌燥、心癢難耐。那片野湖是個絕佳的地點,沒有人,也絕對不會有監控,他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從他再次看到陸彌起,他心裏那團火就壓不住了,一直在找機會。可就是那個姓蔣的小子壞事!林茂發當然是怕蔣寒征的,除夕那晚他幾乎被打個半死,還瞎了一隻眼,至今想起來都打哆嗦,怎麽可能不怕?

可他也知道,蔣寒征是上警校的,他不可能每一天都守在陸彌身邊。

想到這裏,林茂發居然變得十分有耐心,他願意等。隻要有一天陸彌落了單,一切就都好辦了。他的眼睛不能白瞎,除夕那頓打也絕不能白挨,為了這,他願意拿出一點耐心……

蔣寒征在家休了半個月的假,拖到最後一天回隊裏值勤。

他抱著陸彌坐在沙發上,像隻粘人的大狗似的把腦袋埋在她頸窩裏,哼哼唧唧地不肯撒手。

陸彌被他鬧得無奈,想摸摸頭哄哄他,又覺得他那一頭硬茬實在是紮手。

“喂,你們軍人,不是最紀律嚴明麽?”她氣笑了,摁亮手機屏幕給他看時間,“再不出發你真的要遲到了。”

其實還有一個多小時,但蔣寒征習慣了早到,現在這個點對他來說已經算晚了。

蔣寒征吸貓似的埋在她頸間深吸了一口氣,才認命地抬起頭來,“是得走了。我算是明白‘從此君王不早朝’是為什麽了,要我我也不早朝。”

陸彌噗嗤一笑:“蔣警官,這話非常不正確哦。”

“我兩周就回來了,乖乖在家等我。”蔣寒征捧著她的臉在額頭上親了一口,起身拎起背包。

他彎腰在鞋櫃處穿鞋,忽然想到什麽,抬頭問:“我不在,你還去遊泳麽?”

陸彌頓了一下,笑說:“去啊,這麽熱的天。”

蔣寒征撇撇嘴,“就你那技術,教了你半個多月也就練成那樣。一個人就別去深水區了,在淺水區跟小學生玩玩吧。”

陸彌不服氣地哼了聲:“深水區也就一米七好嗎,瞧不起誰?”

“行行行你厲害,注意安全就是了。”蔣寒征揉了揉她發頂,“反正那遊泳館有救生員,我也放心。”

陸彌點了點頭。

蔣寒征推門正要出去,又想起什麽,繼續叮囑:“你一個人,就打車去嘛。別坐公交了。”

他們每天去的那家遊泳館距離有些遠,最初陸彌說起想去遊泳的時候,蔣寒征其實是打算打車的,但陸彌說每天都打車太奢侈了,便拉他一起去職高那邊的公交站坐車。

那個公交站離家裏將近一公裏,不算近,但陸彌堅持說那裏有一條直達的線路,蔣寒征拗不過她,隻好答應了。

陸彌笑了,反問:“一個人打車,不是更不劃算?”

蔣寒征說:“你一個人,沒人給你拎東西了,更累。聽我的,就打車吧,我給你報銷!”

陸彌輕輕蹙眉,旋即玩笑道:“蔣警官,你一個月工資多少呀?”

蔣寒征笑嘻嘻道:“不管多少,都可以上交給你!”

陸彌不再和他玩笑,推著他的背趕人,“好啦,快走吧。我自己心裏有數。”

“打車啊!”蔣寒征看了眼時間,也不得不走了,拍拍她的腦袋最後強調了一句,“不準省錢!”

陸彌看他依依不舍地關上了門,一直噙在嘴角的笑意漸漸斂平。

她回到房間,從枕頭底下拿出 iPad,放在餐桌上,然後去廚房切了兩片檸檬,倒了杯水,淋上蜂蜜。

她一口氣喝完了整杯,手指扣在玻璃杯壁沿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盛夏景致。

陽光刺眼,蟬鳴一聲響過一聲,襯得室內愈發安靜。

陸彌坐回餐桌上,打開 iPad。

這是蔣寒征買的,說要送給她,陸彌沒要,但兩人時不時拿這個一起看電影。

她從 APP Store 中進入她之前下載後又隱藏的一款筆記軟件,點開其中的加密文件。

第一頁,是職高對麵那家茶館的照片。以前她聽蔣寒征無意間說起過,那個茶館不太幹淨,但因為老板娘人脈活絡,一直沒被抓到過現行,掃黃組出動了好幾次都撲空,隻能看老板娘哭爹喊娘說自己做的是正經生意。

半個月前她發現林茂發在她中學附近鬼鬼祟祟地晃**時,就對那茶館留了個心眼。借著晚飯後和蔣寒征散步的機會觀察了沒兩天,果然發現林茂發天天泡在裏頭。

第二頁是南城縣區的地圖。從縣職高到經開區的那一塊,她用黑筆圈住,還有一條醒目的紅線,指示著從職高到野湖的路線。

第三頁,是從家裏到遊泳館的路線圖。有很多條公交線路,從職高公交站觸發的那一條被單獨圈出來。

最後一頁,是一些新聞報道的截圖。多是前幾年的報道,那時還是門戶網站的時代,她找了好幾家新聞網站的本地欄目,把南城野遊溺亡的幾則報道都截了下來。

過去五年間,在那片野湖中溺亡的人超過 30 個。

大部分是因為對自己的水性過於自信,而野湖的水下情況複雜,被水草纏住的、腳抽筋的、被水下的石頭劃破腳的、遊至湖心被旋渦衝走的,各種情況都有。

而陸彌重點關注的四例,是四個中年男子自恃水性好,酒後遊泳溺亡的。她在這四例報道上標上了記號。

看完最後一遍,她將這些文件一一刪除,又把軟件卸載。

看了眼時間,15:18.

陸彌打開外賣軟件,找到縣城裏人氣最高的一家湘菜館,點了幾個辛香鹹辣的菜,又滑到酒水飲料區,買了兩瓶最貴的酒。

收貨地址,茗香茶館;收貨人一欄,她隨便寫了個“張強”的名字。

這天下午,林茂發照舊坐在茶館裏泡著,他已經在茶館賴了好幾天了。老板娘都沒閑情再招攬他,但做這生意的,不好明著驅趕老客,隻得在背後恨恨地罵他幾句。

四點多,熟悉的人影卻沒有出現。

林茂發有點不耐煩了,又嫌那茶難喝,狠狠地呸了一口。

這時,茶館的門被推開,一個美團外賣小哥走進來問:“張強!誰是張強?有個外賣!”

一樓隻有林茂發和老板娘兩個人,兩人皆是愣了一下。

“張強?”外賣小哥又叫了句,見沒人應,嘟囔道,“茗香茶館,是這啊……”

林茂發先反應過來,上前接過外賣,“什麽東西?”

外賣小哥狐疑道:“你是張強?”

林茂發打哈哈笑了笑,一把接過,聞見香味,頓時泌出口水,又看見還有兩瓶好酒,忙笑著應道:“是我!”

他喝了好幾天的舊茶,嘴裏要淡出鳥了,這送上門的好酒好菜,怎麽能不吃?

老板娘忙攔著,“哎,怎麽就是你?說不定是樓下客人點的!”

林茂發狠瞪了她一眼,“滾一邊去!張強張強,你有叫張強的客人?到老子手裏就是老子的!”

老板娘噎了一下,她當然知道店裏沒有叫張強的客人,隻是不想看林茂發揀便宜罷了。她嗤了聲,罵道:“…什麽東西都敢吃,吃死你!”

林茂發哼了聲,毫不在意,兩眼放光地搓起筷子來。

外賣小哥見這兩人看著都不太好惹,餐送到了,連忙溜之大吉了。

這一頓酒肉齊全,味道還都是上乘,林茂發大快朵頤,吃得直冒汗。

老板娘在他身後看著,暗罵道:“走了什麽運,居然白吃一頓這麽好的……”

林茂發為人極其摳,還愛賒賬,除了在樓下“消費”的時候會被哄得爽快買單,其餘時候連一毛錢都不放過。他已經隨便應付了好幾天了,這突然來一頓大餐,和天上掉餡餅沒什麽區別。

菜吃得差不多,林茂發撐著腦袋,慢悠悠地喝酒,舒服得要哼起曲兒來。

大半瓶白的已經下肚了,他也到了喝醉的邊緣,便放滿了速度,有一口沒一口地呷著。

迷迷糊糊間,他看見陸彌從職高門口走過。

他眼睛一亮,暈暈乎乎的腦子裏隻記住了兩個畫麵——她穿了件短褲,露出修長的白腿;還有,她是一個人。

蔣寒征不在。

林茂發覺得視線有點模糊,甩了甩腦袋想再看清楚一點,卻看見陸彌好像走得更快了,幾乎要消失在他視線裏。

臭丫頭,想跑!林茂發血液上湧,腦子還是熱的,拎著酒瓶推門而出。

老板娘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林茂發歪歪扭扭的背影奪門而出。

“茶錢還沒結!”她看著桌上一片狼藉還沒收拾,還有被林茂發撞倒的椅子,狠狠罵了一句,“喝不死你!”

作者的話

林茂發生命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