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淡定淡定學霸腦子都有病”

舊木樓梯吱呀呀的響,陸彌跟在祁行止身後上樓,才發現祁家這小洋房看著大,可用麵積卻並不多。二樓的麵積目測還不到一樓的一半,一左一右兩個房間,全都緊閉著門。

陸彌原以為這裏就是祁行止的房間,沒想到他不作停留,繼續往上。

三樓的麵積又比二樓還小了一半,隻能算個小閣樓。正對著樓梯是扇木門,祁行止將門推開。

這是個約莫十幾平米的小房間,窗邊貼牆嵌著一張極寬敞的書桌,右側置放單人床,床對麵打了一排櫥櫃,櫥櫃前架了台老式電風扇。

午間陽光下,灰塵在空氣中緩慢浮動,使這整潔的陳列更顯古舊,舊得發靜。

嘖,閣樓上的天才少年。

陸彌看著井井有條的小空間,心想這會不會太整潔了?一點兒也不像青春期男孩子的房間。

“請進。”祁行止說。

陸彌聞言踏進門,才看見門邊的牆上還嵌了個小籃網,籃網正下方擺著個垃圾桶,與書桌隔著兩三米的距離。

陸彌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做什麽用的,心裏不禁笑了。

看來無論多高冷的男生都有把所有垃圾當籃球扔的習慣。而且這位小祁同學更有儀式感一些,還特地安上了籃網。

“請坐。”祁行止的聲音把陸彌從故作老成嘲笑小男生的心理活動中拉了出來。

他從床底拖出一張折疊凳,展開了放在自己身後,把有靠背的椅子讓給了陸彌。

從她進門到現在,祁行止的一切舉動都紳士而從容,一點兒不像學生麵對老師的樣子。

…雖然她也算不上什麽正經老師。

但陸彌還是覺得有些跌份兒,這位學霸表現得過於淡定了,反倒襯得她局促,很沒有為人師表的威嚴。

陸彌定了定神,決心擺擺老師的譜兒,於是斂著嘴唇高冷地點了個頭,施施然坐在了椅子上,輕聲說:“坐吧。”

她把懷裏抱著的東西放在書桌上,一邊裝作認真整理的樣子,一邊狀似隨意地問:“我找你家長了解過情況,聽說你是主要想提高聽力和寫作能力?”

祁行止說:“嗯。”

陸彌輕輕看了他一眼,又說:“剛好,我這方麵也比較有心得。我準備了兩個方案,一個呢,就是老方法,直接練習精聽,我每周陪你聽兩套試卷,難度會很高,聽完我們一起逐字逐句地磨,然後從聽力材料中直接選一個話題寫作文;第二個會比較有意思一點,隔周我們看一次英文電影,無字幕版的,看完一遍我可能會隨機點播某一片段請你複述。這個方法短期內對於分數的提高可能沒有第一個方法明顯,但長期來看對你英文水平的提高很有幫助。你覺得哪一種更好?”

問完,陸彌等著祁行止的答案,心裏也不自覺地猜測他會選擇哪一個。

按說像他這樣的學霸都很在意分數,而且都是做題狂魔,應該會選第一個方案;但看起來他又不太像一般的學霸,說不定就愛迎接挑戰,做高難度且有趣味的事情。

她怎麽也沒想到,祁行止頓了兩秒,回答的是:“隨便。”

陸彌僵了兩秒,疑心自己聽錯了。

這人木著一張臉嘴巴一張一合,說的是“隨便”?

多麽不學霸、不主動、不自律的答案!

祁行止看了看她手下壓著的厚厚一遝材料,說:“老師,我看您準備得很充分,就按您說的來吧。我都可以。”

他的目光隻是短暫地在被陸彌手腕壓著的那證書上掠過了一秒,卻莫名地讓陸彌很是心虛。她清咳了聲,才皮笑肉不笑地說:“…我還以為你會有自己的想法。一直聽說你在學習上很有主見也很自覺的。”

她語氣裏有意外和不解,還有一點試探性的揶揄。

可祁行止似乎一點不在意,隻說:“我相信老師。”

陸彌沒話說了,想了想,說:“那我們就第二種吧,一周電影一周聽力,輪換著來。”

祁行止點頭:“好。”

陸彌把證書收進文件夾,轉而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試卷和 MP4,說:“那今天先聽聽力吧,我了解一下你的水平。”

其實陸彌在來之前就了解過了。

南城中考是等級分製度,而祁行止作為狀元,每一科的等級分當然都是滿分,這就意味著,中考英語 120 分的試卷,他至少拿了 116 分。

為了給這學霸一個下馬威,她準備的是當年高考的英語聽力題。

MP4 不能外放,祁行止戴著耳機伏在桌前,專注地聽著聽力。

陸彌原本想擺出專業的架勢,所以問他要了他平時的英語試卷,打算分析分析失分點。可不知怎的,也許是因為祁行止的失分點實在太少,她的注意力不自覺地被身邊這位學霸吸引。

他有勾勾畫畫的習慣,但落筆很少,每道題隻在關鍵的兩三個單詞下畫橫線。他答題的時候不寫 ABCD,隻在選項處隨意勾一筆。長對話有兩遍,他聽完第一遍就能選出答案,第二遍的時間也不浪費,直接讀下一題的題幹。

很“學霸”的習慣。

陸彌自己沒當過學霸,卻莫名覺得,祁行止這些小習慣,挺拽。

很快,祁行止就刷新了她之前的“了解”。

這套聽力是陸彌高考時親自寫過的原題,她的成績是全對,不過有一小問是不確定瞎蒙的;祁行止的成績也是全對,而他顯然沒有蒙。

陸彌頓時有些無措。

她來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中考狀元肯定有兩把刷子,但她畢竟多讀了三年書,而且好歹也考上了一本,怎麽也不至於露怯。

現在看來,是她低估了這位狀元。

陸彌沮喪地想,這份時薪高達 60 元的美差就要飛了。

淡定淡定,不要像沒見過世麵似的。她瘋狂地給自己心理暗示,然後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哈哈道:“哇,你滿分欸!”

用力過猛,原本想營造出“溫柔學姐鼓勵學弟”的和諧氛圍,最終卻表現出了“幼兒園老師哄小孩”的效果。

祁行止還沒說什麽,陸彌自己先掉了一地雞皮疙瘩,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房間裏僵了半分鍾,祁行止淡定地開口:“這套題我做過。”

陸彌:“……”

一時間,她不知是該感謝祁行止對她的智障語氣視而不見還是該慶幸原來他是做過這套題才能得到滿分。

她反應了一會兒,問:“你才剛中考完,怎麽就想著做高考的題?”

祁行止說:“無聊。”

陸彌:“……”

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實在很誠懇,陸彌幾乎要懷疑他是在拐著彎兒暗示她——你太菜了,教不了我。

這天就快聊不下去了。

陸彌笑著點了個頭,一邊在心裏不斷對自己說“淡定淡定學霸腦子都有病”,一邊拿出自己整理好的聽力原文想把這堂試聽課拉回正軌。

然而視線一偏回到那兩張假證上,陸彌心裏那根弦還是“啪——”一聲,崩了。

如果祁行止隻是個普通的準高中生,她還不至於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因為她會真心實意地教,也有信心能提供幫助;可現在看來,她的英文水平根本沒法當他的老師。這種情況下,她要是拿假證騙了人,會真的於心有愧。

她做了個深呼吸,把所有資料攏在一處,然後微笑著看向祁行止,認真地問:“你為什麽想找家教?”

祁行止表情忽然僵了一瞬,沒接上話。

陸彌有些意外,怎麽這個問題會讓他這麽慌張?

頓了好幾秒,祁行止說:“我…想提高一下英語水平,聽說高中英語比初中難很多。”

真不會撒謊,陸彌腹誹。

見她不接話,祁行止表情更僵了,指著陸彌手下那證書又說:“我也有參加那個比賽的打算,所以想提前積累。”

陸彌:“……”

這下陸彌更肯定了,這位學霸請家教一定有什麽其他的原因。

她笑了笑,索性攤牌,椅子一轉麵對著祁行止,說:“小祁同學。”

距離倏然被拉近,祁行止感受到她的動作帶來輕微的熱浪拍在他耳邊的那一瞬便不自覺握緊了筆。側身對著她仍然覺得慌亂,喉嚨裏悶出“嗯”一聲。

陸彌徑直問:“你請家教,是不是有別的原因?”

祁行止不說話,背卻越繃越僵。

陸彌笑了,看著挺能藏事兒的人,怎麽這麽禁不住問?果然還是初中生呀。

陸彌又說:“除了想學英語、想提高成績之外的原因。”

祁行止手裏抓著筆,空寫了兩下,還是沒說話。

陸彌等了會兒,歎道:“好吧,秘密交換!”

她拿起那兩張證書,大喇喇地笑說:“這兩個獎是假的,我買的。這個比賽我隻拿過市級二等獎。”

她腳輕輕一蹬,滑輪帶著椅子後退,與祁行止隔開距離。隔遠了才發現,小祁同學耳廓都紅透了,臉卻還是白白淨淨的。

“反正我也不是真正的老師,隻是高考完了掙個外快而已,你要是真有秘密我也不會告訴別人。”陸彌心情終於放鬆下來,有商有量地說著,“而且,我已經告訴了你我的秘密,作為交換,你不也得告訴我你的?”

祁行止靜了兩秒,默默說:“我早發現了。”

“所以你這個不算秘密。”

陸彌:“……”

她僵了半分鍾消化這個消息,無語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善意的謊言?”

祁行止終於動了動,放鬆肩膀垂下手臂,偏頭看了她一眼,然後起身走到櫥櫃邊,拉開最右側的推拉門,裏麵是一整架的書,還有各種獎杯、證書。

祁行止取了三張證書出來,遞給陸彌。

陸彌接過一看,上頭赫然寫著——“星火杯全國中學生英語演講比賽 初中組 省級 特等獎”。

三張除了年份,一模一樣。

祁行止說:“你買的這兩張章在左下角,正規的應該在右下角。”

陸彌:“……”

祁行止又說:“你被騙了。”

陸彌:“……”

房間裏陷入寂靜,灰塵又在陽光下飛舞起來。

陸彌心中萬馬奔騰,可她來不及心疼那幾十塊錢,先猛地拽住了祁行止的手腕,認真地說:“打個商量。”

祁行止手一抖,聲音也跟著抖:“…嗯?”

陸彌問:“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你是不是就想找個家教?”

祁行止頓了頓,點了個頭。

“我給你當!但是——”陸彌豪氣十足地拍了板,“你能不能把這事兒忘了?”

空氣中浮動著夏日躁動的灰塵,老式電風扇吱呀呀地轉,陸彌耳邊的碎發被吹到臉上,搔得有些癢。但她顧不上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祁行止,企圖以眼神恐嚇他忘記這件令她丟臉的窘事。

可她怎麽看見……他好像想笑?

陸彌臉上掛不住,咬著牙問:“成交麽?”

祁行止終於還是沒笑出來,他斂了斂唇角,點頭道:“好。”

作者的話

那一年,小祁和小陸都可愛得像個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