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心裏藏著一個無望的秘密

看見陸彌,祁行止疲憊的大腦裏一瞬間湧進許多問題。

她為什麽在這裏?

還是來陪蔣寒征打球的嗎?

她在找什麽?

而他迫切想要得出答案的一個問題是——我是該叫住她,還是略過不見。

但他的大腦無法給出答案。理智告訴他他沒有任何立場和理由生陸彌的氣,可情感上,他現在就是不想見陸彌——因為她也不會是來見他的。

可他沒來得及掉頭走開,就被叫住了。

“祁行止!”陸彌的聲音清脆,而後是一陣腳步聲。

“跑什麽。”陸彌繞到他麵前。

祁行止沒回答,反問:“你來陪蔣寒征打球?”

“我來找你。”陸彌說。

祁行止愣了一下,然後終於把眼神落在她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帶裙,長度剛過膝蓋。瀑布般的粉色長發披落在肩頭,顯得她的皮膚好像也透著粉色。

祁行止發現她左肩上有一顆痣,也是褐色的,和她的瞳色一樣。

他很快又把眼神挪開。

陸彌上下打量他,發現往上看這人一臉病懨懨的憔悴樣,往下看還瘸了一條腿。她一時有些接受無能,怎麽兩天沒見就這樣了?

她擰眉問:“這是怎麽了?”

祁行止抿抿嘴,回答得很簡單:“摔了一跤。”

陸彌一聽就知道他這是在避重就輕,徑直問:“摔一跤臉都摔白了?”

祁行止:“……”

一旁的段采薏終於忍不住問:“祁行止,這位是……?”

陸彌自己答了,“哦,我是他老師。”順便上前一步扶住他胳膊,對段采薏道:“同學你要是忙的話就先回去吧,我來照顧他。謝謝你哦。”

段采薏見她十分年輕,打扮也不像老師,狐疑著,沒有離開。

祁行止見這狀況,頓了頓,扭頭對段采薏說:“她是我去年暑假的家教老師。你先回去吧。”

段采薏看了眼兩人,遲疑地點了點頭,“那你注意休息哦。”

祁行止頷首:“謝謝。”

陸彌目送段采薏離開,心道祁行止果然招漂亮小姑娘喜歡,可惜她現在沒那個心情去八卦祁行止的青春戀情。

“去醫院沒?”她皺著眉又把他上下打量一通,越看越覺得他弱不禁風,比林妹妹還林妹妹。

祁行止頓了一下,說:“去了。”

他實在不擅長撒謊,陸彌一眼便看穿,哼了聲問:“開的什麽藥。”

“……”祁行止悶聲道:“…板藍根。”

陸彌頭頂黑線:“祁行止,你覺得我是智障嗎?”

祁行止:“……”

他覺得他自己是智障。

兩人僵持了會兒,祁行止還是忍不住問:“你來找我?”

陸彌點頭:“嗯。”

祁行止問:“找我幹嘛?”

陸彌沒好氣:“關愛叛逆期青少年。”

“……”祁行止心頭一凜,甩開她的手,“我不叛逆。”

說著,他自顧自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陸彌也不是好脾氣的人,看他這副軟硬不吃的樣子,她心裏也竄火。她原本是打算今天回北京的,可一想到祁行止那天莫名其妙的火氣和敵意,她就不太放心。

好好一個三好少年,怎麽忽然不講道理了?

她自己分析了半天,最終把原因總結為——她的確沒有盡到老師和朋友的責任。祁行止本就性格孤僻,連跟家人都不親近,陸彌這個老師或許是他唯一的朋友也說不定。唯一的朋友三個月沒有聯係,也不怪他心裏不爽。

當然,還有更糟糕的猜測——祁行止家裏出了什麽事,或者和家人鬧別扭了。但陸彌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也沒敢真往這方麵想。

分析完,陸彌決定還是來安撫一下他,至少給他道個歉。

結果,一來就看見兩天前還挺拔如小樹的少年變成了小白菜,蔫巴了。

陸彌呼吸吐納三次,提醒自己“耐心冷靜”,然後大跨步上前。

她怕用力大了再把他撞倒,所以伸手的動作很輕,本想抓住他手臂的,卻順著衣料一滑,最終隻揪住了他的衣袖。

祁行止滯住了。她的動作太輕,那一瞬的觸感在他手臂上,就像被什麽蟲子咬了一口。

陸彌見他停住腳步,有了點寬慰,心道小祁畢竟還是懂事的,不像其他中二少年脾氣發起來沒輕沒重。

於是她也笑得溫柔了些,說:“我帶你去醫院。”

祁行止麵色平靜,聲音肯定:“不去。”

陸彌的火又“噌”地躥上來了,擰眉不滿道:“你怎麽氣性那麽大?”

祁行止看了她一眼,聲音愈發平靜:“我沒生氣,也不是叛逆期。”

陸彌冷笑:“哪個身心健康的青少年腳瘸了還還不聽老師話?”

“……”

她這是偷換概念,祁行止一時啞口無言。

陸彌也不跟他廢話了,徑直說:“我騎了電動車來,你在這裏等一下,我來接你。”

祁行止問:“你哪來的電動車?”

“借朋友的。”

哪個朋友?自不必說。

祁行止冷臉:“我不坐。”

陸彌擰眉,她是真的看不懂祁行止這通火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如果說生病了不想去看醫生還能勉強解釋的話,瘸著一隻腿還不肯坐車的行為實在不符合小祁同學的智商。

祁行止在陸彌疑惑的眼神中麵不改色,說:“小門就有個診所,離這裏不到六百米。走著去就可以。”

陸彌考量了幾秒,最終還是妥協了,“行,走。”

她說著要把祁行止的手臂抬起來搭在自己肩上,祁行止仿佛受驚的兔子一般,愣是靠著一條腿足足蹦出了兩步遠。

“你幹嘛?”

“你幹嘛?!”

兩人異口同聲,大眼瞪小眼,都覺得對方有病。

陸彌心累道:“我扶你啊!你都瘸了!”

祁行止說:“…沒那麽嚴重,慢點自己能走。”

陸彌覺得祁行止病成了智障,不再和他爭,兩手一叉抱著臂道:“行,你走。身殘誌堅,不愧是你。”

“……”

身殘誌堅的祁行止在她混雜著嘲諷和擔憂的眼神中,一瘸一拐地帶著路往診所走。

他不僅獨立走到了診所,還獨立掛了號、陳述了病情、領了藥,最後從容不迫地坐在輸液室裏吊好了針閉目養神。

這讓一直跟在他身後半步的陸彌覺得自己十分多餘。

她看了眼祁行止手上拿的各種單據,其中有一張診療單和一張開藥的收據,忙道:“我先去給你繳費吧。”

她彎腰正要把兩張單子抽出來,祁行止手往回一收。

他仍閉著眼,低聲道:“你很有錢?”

“……”陸彌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雖然她確實沒錢——她剛攢夠下一年的學分費。

“我待會兒自己掃個碼就能交了,很方便。”祁行止又說。

陸彌一屁股在他旁邊坐下,伸出手指往他手背上戳了戳。

剛剛護士給他進針,是個新手,第一次沒找準靜脈,又重新戳了第二次,導致他手上青了一塊。

陸彌故意盯準了那一塊青澀的邊緣戳了一下。

祁行止微微吃痛,輕“嘶”了聲睜開眼:“你幹嘛?”

陸彌反問:“你幹嘛?到底在別扭什麽?”

祁行止又閉上眼,扭回頭,不說話。

陸彌越來越疑惑,開始無方向瞎猜:“競賽壓力太大了?”

祁行止:“沒有。”

陸彌再猜:“家裏出事了?”

祁行止:“沒。”

陸彌問:“又被小太妹騷擾了?”

祁行止:“……”

他把腦袋往後一仰,擱在椅背上,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

太幼稚了,太完蛋了。祁行止心裏想。可他已經控製不了自己的行為了。

他不得不失望地承認,他就是這樣低俗、愚蠢、惡趣味的人。他心裏藏著一個無望的秘密,無法啟齒、無法言說,卻也無法完全忍耐,隻能用小孩子撒潑打滾的方式來求得一點關注。

多哄哄我吧,哪怕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的秘密。

多和我說幾句話吧,即使你很快就會離開。

陸彌被他這樣幼稚的反應驚呆了,她簡直要懷疑祁行止是不是被人掉了包,現在在她麵前的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緩了足有半分鍾,她終於沉沉歎了口氣:“…對不起。”

祁行止睜開眼。

“我知道,我這朋友確實做得不太夠格……”陸彌繼續說著,聲音不急不緩的,也不管祁行止有沒有在聽,“但我之前確實遇到點事兒,挺難熬的……不過現在都好啦。”

祁行止聞言苦笑。

她果然還以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在他麵前提起,居然還要故作輕描淡寫地用“遇到點事兒”帶過。

“但我談戀愛沒有主動跟好朋友講,確實不夠意思;作為老師這幾個月沒關心你的學習,也很不負責任。我保證,以後我不管是升官發財還是結婚離婚生孩子養孫子,我都第一時間通知你,行不行?”陸彌很誠懇地說。

祁行止笑了聲,沒說話。

陸彌有些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也是到這一刻她才發現,祁行止對於她來說,是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是不可取代、不想有誤會的朋友。

也不知過了多久,祁行止終於直起身來,看了看她,笑說:“是朋友麽。”

“當然。”陸彌真誠地說,“能跟天才做朋友,我很榮幸的好麽!”

祁行止扯扯嘴角道:“是朋友就好。”

陸彌終於鬆了一口氣。

雖然祁行止的表情仍然不太好,但他已經說了“是朋友”,那就說明他不會再生氣了。陸彌比誰都更相信祁行止是個君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祁行止永遠說話算話。

陸彌終於笑顏舒展,攤出一隻手掌,眨眨眼問:“單子能給我了麽?我去繳費。”

祁行止無語地看著她,終於笑著把兩張單據交到她手上,“…你好熱愛交錢。”

“那可不,消費的快感不是蓋的好嗎!”陸彌玩笑道,“不過錢你待會兒還是要轉給我啊,我真挺窮的最近。”

祁行止失笑:“…好。”

祁行止吊完針換完藥走出診所,早已錯過了晚自習的討論時間。但他不疾不徐,仍和陸彌慢吞吞地走在校園小徑上。

陸彌見他一瘸一拐走得艱難,還是忍不住想讓他把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以借借力,但每每打算這樣做,祁行止就反應激烈,蹦得更遠。

陸彌無奈道:“你剛換的藥,走兩步腳又腫了怎麽辦?”????????

“沒事。不會。”祁行止嚴詞拒絕。

陸彌搞不懂他為什麽這麽強,隻好扶著他手臂,分擔一點力量。

正值孟夏,微熱的晚風輕輕拂過,陸彌的長發被吹起,露出光潔瘦削的肩膀,還有背後半邊**的蝴蝶骨。

祁行止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的路,喉嚨卻仍然覺得癢癢的。

他走得很慢,比一個腳傷病人的速度還慢。他很希望這條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可很快,他還是看見路的盡頭了。

作者的話

加更一章! 小祁一邊反思自己一邊控製不住自己……少年人的愛喲。 今天是賽段最後一天啦,請多多投票呀~明天進入決選(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進決選名單但如果進了應該會入V),從下周一起我也開始日更啦,請各位繼續支持!小林給大家鞠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