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她想,這樣也挺好的。

從籃球場外走回場內,短短的距離,氣溫卻好像升高了許多。球場內的熱氣聚在一起,散不開,悶得陸彌心煩氣躁。

眼前忽然出現一瓶汽水,還裹著水珠,看起來就清涼。抬頭,蔣寒征滿頭大汗地咧嘴衝她笑。

“你怎麽自己去買水?”陸彌接過,汽水蓋子已經被擰鬆了,很容易打開。

蔣寒征一撇嘴,可憐巴巴地控訴道:“因為女朋友不給我買。”

陸彌笑了聲,理直氣壯道:“碰到學生,多聊兩句不行?”

“行行行,”蔣寒征好言好語地笑著,又在她身邊坐下,支吾了幾秒後說,“我明天……就要歸隊了。臨時通知的。”

陸彌並不很意外,點點頭道:“哦,那我也去看看票,明天回去吧。”

蔣寒征急道:“別啊,好不容易放假,你就在我家住著,多待幾天唄。”

陸彌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沒再說話。

蔣寒征租了套房子,離他們高中很近,就在學校側門對麵的家屬樓。陸彌回南城,原本是打算住幾天酒店的,卻被蔣寒征直接從火車站接回了他的出租屋。

蔣寒征輕輕鬆鬆地拎著她的行李箱,一邊抱歉地說著老式樓房裏沒電梯,一邊怪她浪費錢,幹嘛要訂酒店。

打開房門,陸彌看見屋裏的陳設簡單得過分,一張茶幾兩隻沙發就是小客廳裏全部的家具了。走到臥室門口,卻看見**鋪了粉色方格的床單,被子疊成豆腐塊放在床腳,一塵不染,明顯是新換的。

蔣寒征從沙發後麵拖出一張行軍床,邊打開邊說,“我住客廳,你住房間,裏麵有衛生間,你鎖好門。”

陸彌看他把行軍床擺在客廳裏,僅僅丟上一張舊毯子,推辭的話忽然就說不出口了。

她頓了頓,兩手抱臂倚在臥室門框上,笑著問:“你特地買的粉色床單?”

“嗯…嗯啊。”蔣寒征有些害羞,不看她,“你是女的嘛。”

陸彌說:“可我不喜歡粉色。”

“…是嗎。”蔣寒征一驚,緊張地抬頭,又露出疑惑的神色,指著她的頭發問:“可你頭發不就是粉的嗎。”

“……”

陸彌笑出聲來,安撫他似的道:“好吧,我喜歡。”

在蔣寒征家住著沒有陸彌想象中那麽尷尬,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一整天都待在房間裏不出來,蔣寒征連打遊戲都不發出聲音。大多數時候,他們倆會一起看個劇,或者做些東西吃。陸彌做了一大份涼拌香菜早上就粥吃,每次看見蔣寒征捏著鼻子咽下去,都忍不住想笑。

她知道蔣寒征是在用盡全力地逗她開心,她也在努力地適應這段關係。

她想,這樣也挺好的。對吧。

直到昨天,蔣寒征出門晨跑順便買早餐,忘了帶垃圾,陸彌想著白住在人家家裏還是得勤快點多幹活,於是趿著拖鞋拎著垃圾袋下了樓。

結果剛出單元門就看見她高中的班主任在小花園裏晨練。

老師一眼就看見她,笑眯眯道:“倒垃圾啊?”

陸彌有些愣,她住在這沒有任何人知道,怎麽老師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還一副和她嘮家常的樣子。她把袋子丟進垃圾桶裏走上前去,微微鞠了個躬,“老師好。”

老師笑得意味深長:“剛看到小蔣出去了,是給你買早飯吧?”

陸彌一怔,微微點頭,“嗯。”

老師的笑容越來越八卦,滿臉寫著“老師都懂”,嘖嘖歎道:“高中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倆呀,早晚能成!”

陸彌扯扯嘴角笑笑,沒有說話。

老師又說了幾句“你們小年輕感情就是好”“小蔣一看就是個踏實的人”之類的,說著說著又開始緬懷青春,講起帶過的班裏有多少學生是她早就看出了苗頭然後走到一起的。

陸彌終於忍不住,問了句:“老師,您…是怎麽知道的?”

老師詫異道:“你還不知道啊?”

問完又自顧自點頭道:“哦,也是,你不在群裏,小蔣肯定是怕你害羞沒跟你說。”

陸彌越發疑惑:“什麽?”

“小蔣他們那屆,我也是科任老師嘛,他們有個群的啦。”老師笑道,“小蔣那天不曉得有多開心,好大方地發了好幾個大紅包!”

陸彌一時怔住,原來是這樣。

蔣寒征一個字都沒和她說,不過仔細想想,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蔣寒征一直都是眾星捧月的,朋友也多,戀愛了迫不及待地和大家公布,是他會做的事情。

老師繼續侃侃而談,陸彌靜靜地聽著。約莫幾分鍾後,蔣寒征拎著好幾袋早餐回來了。他一看見陸彌和老師在聊天,便迎上來,手輕輕搭在陸彌肩上,笑嘻嘻衝老師喊了聲:“老師好!”

老師看了眼他的手,笑得慈祥極了。

陸彌問:“怎麽買那麽多?”

蔣寒征說:“都是不一樣的,都嚐點唄。”

隻是普通的對話,卻因為有第三人的旁觀而顯得十分曖昧。老師輕輕咳了兩聲,眼神裏盡是調笑,陸彌越發不自在起來。

蔣寒征卻如魚得水,問道:“老師,您吃過早飯沒?”

老師撇撇嘴,“早吃啦!老人家起得早。”

蔣寒征嘻嘻笑道:“哦哦,那我們就上樓吃飯去啦?”

老師擺擺手趕人,“去吧去吧!”

陸彌微微傾身說了句“老師再見”,轉身上樓了。

蔣寒征一手拿著早餐一手攬著她肩膀,陸彌伸手想幫她分擔一點,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就這點東西還要你拿?我可是個男人!”他斜眼笑道。

陸彌失笑,不再和他爭。

兩人越走越擠,總是肩膀撞肩膀,陸彌不動聲色地挪開一點,輕輕問:“蔣寒征,你在群裏發紅包了?”

蔣寒征身子頓時一僵,心虛地笑道:“你…你知道啦?”

陸彌見他表情緊張,好笑道:“你害怕什麽?”

蔣寒征說:“怕你不高興。”

陸彌靜靜地等著他的後文。

“我知道你不喜歡熱鬧,也不喜歡別人關注你的生活。”蔣寒征聲音變小了,“但我…就是高興,而且隻告訴了同班同學!他們都和我玩得很好的!”

“哦不止同學,還有我隊友他們……”蔣寒征說完,又小聲補充。

陸彌聽完,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生氣了嗎?好像沒有那麽嚴重。

她隻是有些意外、有些不適應,還有一點點措手不及,但這應該才是正常人的生活?她想。

於是她笑了下,捏了捏蔣寒征的手,說道:“我又沒生氣,你解釋那麽多幹嘛?”

蔣寒征的眼神由緊張轉為驚訝,最後變成巨大的喜悅。他幾乎要喊出聲來,自己傻笑了半天,忽然傾身過來,在她唇上留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陸彌錯愕地僵在原地。這個吻太輕了,除了唇上還留著一點炙熱的溫度,幾乎沒有別的感覺。

蔣寒征親完就跑,一步三個台階地跑上了樓。

“快點!我買的你最喜歡吃的糖三角!”

他厚重的聲音將陸彌從混亂難明的情緒中扯回來,她又恢複了慣有的淡淡的表情,仿佛無事發生過,慢慢地跟著上了樓。

奧賽訓練營四月中就開始了,為期三周,到五一假期已經是尾聲。

和陸彌不歡而散後,祁行止的第一個反常標誌是——他熬夜了。以往他有嚴格的作息表,每天晚上 12:30 完成所有的題目後,他會準時上床睡覺,以保證六個小時的睡眠。

這一天,他卻反常地一直坐到了淩晨四點,一口氣把今天課上的思考題各想了兩種解法。

第二個反常標誌接踵而來——他感冒了。

祁行止作息規律飲食健康,雖然看著瘦,但身體一向很好。上一次生病是什麽時候,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可這次第二天早上一起來,他就感覺不太好。頭????????昏腦漲,天花板上的燈出現四五個重影,連從上鋪爬下床都花了好幾分鍾。

他按照小時候的經驗,下床給自己衝了一包板藍根,然後倒了滿杯熱水坐在書桌前,一邊小口地喝著一邊回神。

緩了十幾分鍾,頭不那麽暈了。正好到了出門時間,室友們喊他一起去晨跑。

奧賽營有個非官方的習俗,據說是好幾屆之前的某位學神傳下來的,男生們每天早上會一起在操場上跑幾圈。

“你應該就是昨天熬太晚睡少了,出去跑一跑發發汗就好了。”一個室友說。

“沒錯,我上次也是頭暈,出去風一吹立馬賊清醒!”另一個室友附和道。

祁行止心裏非常清楚這倆都是歪理邪說,但鬼使神差的,他不僅沒有出聲反駁,還撐著書桌起了身,點頭道:“走吧。”

他的確需要清醒一下。

然後第三個反常標誌就出現了——跑到第二圈,祁行止摔了。

他腳下發軟,摔得並不重,手上身上連處擦傷都沒有。但是右腳落地時沒力氣,腳背一歪,腳踝落地,崴了。

他一直跑在隊伍最後,摔倒的動靜不大,男生們沒有發現,繼續往前跑著。直到段采薏不知從哪裏跑出來,扶住他胳膊緊張道:“怎麽了?有沒有事?”

男生們這才跑回來,見段采薏扶著他格外關心,便都圍在外圈,一時沒好意思上前詢問。

祁行止眼冒金星,緩了好久才看清眼前是誰。他支起沒受傷的左腿,手肘撐在膝蓋上,揉了揉腦袋緩過神,問:“你怎麽在這?”

段采薏沒有回答,繼續關心道:“你怎麽樣?”

祁行止搖頭,“沒事。”然後輕輕推開了她,抬頭對室友說:“你扶我去趟小賣部?買塊冰棍敷一下就好了。”

兩個室友連忙蹲下身來一人一邊將他架起。

段采薏急道:“…哎祁行止!我還是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祁行止忽然覺得煩躁,他懶得再說話,搖搖頭,左腿用力,搭著兩個室友的肩,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快速蹦遠了。

腳踝扭傷處理得及時,冰敷後已經消腫了大半,不算特別嚴重。接下來的兩天,室友們輪流騎共享單車栽他往返於食堂、宿舍和教學樓。

比起腳傷,反倒是那病去如抽絲的感冒更麻煩一點。他已經喝了兩天板藍根了,好心的宿管阿姨還給他煮過一次薑湯,見效甚微。

第三天,祁行止已經可以自己慢慢地走路了,雖然時不時右腳沒力還是需要單腿蹦,姿勢不太美觀。但奧賽集訓時間緊張,誰都爭分奪秒,祁行止也不好意思再耽誤室友們的時間了。

下午下課,祁行止在教室裏多留了一會兒,說要再想道題目,讓室友們先走。

他多待了約莫十分鍾,才收拾書包離開。剛撐著桌子站起來,身後忽然窸窸窣窣一陣,回頭一看,段采薏動作麻利地背上書包,說:“一起走吧!”

祁行止本以為教室裏早就沒人了,有些意外地問:“你怎麽還沒走?”

段采薏的臉紅撲撲的,“我…寫題耽誤了點時間!”

說著,她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我扶你吧,你室友怎麽先走了呀?”

“謝謝。”祁行止僵著半邊身子說。

僵了兩秒,他還是抬了抬胳膊輕輕把女孩的手拂掉了,“我沒事,自己走就行了。他們下課就先走了,時間寶貴。”

段采薏兩隻小手在祁行止手臂邊彷徨了好一陣,還是沒敢再扶上去。

她撇撇嘴,似是不滿,小聲道:“…那也不能就然你一個人走呀。”

祁行止沒接話,兩人無聲地走了一小段,他能感覺到段采薏為了遷就他的速度而緩慢地拖著步子。

他出聲道:“…那天我摔倒是不是你在?謝謝了。”

段采薏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很快又低下頭去,囁嚅道:“小事…沒關係的。”

祁行止猶豫了一下,又說:“時間寶貴,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很慢的。”

段采薏搖頭如撥浪鼓,“不用,我沒事!我陪你回去吧!”

祁行止悶了 一會兒,吐出一句:“…謝謝。”

然後盡量加快了腳步。

祁行止艱難地走走下樓梯,出了教學樓,見段采薏仍舊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有些心累,還是想讓她先回去。

正要開口,眼神鬼使神差地往邊上一瞥,忽然看見熟悉的身影。

是陸彌。

她站在路邊左顧右盼,像是在找什麽。

作者的話

失聯小祁,迷茫小陸,獨自狂喜小蔣——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