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茗這話她自己都覺得要起雞皮疙瘩,但她實習做采編的第一堂課就是,做節目要學會厚臉皮。

她就真沒臉沒皮地望著他。

齊喚倒是沉默一瞬,像是無語,許久後,他點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離開,關門聲很輕。

嚴厲這才光明正大放下手中的筷子,看著緊閉的大門問:“爸,什麽意思?”

他沒看懂剛才這一幕,或者說從這個小姑娘進門借鍋開始就沒看懂過。

他父親是齊家夫人的管家,後來兩位少爺出生,他們就跟著齊越和齊喚。他更是自小陪在齊喚身邊,後來畢業直接成了他助理。

齊喚是什麽脾氣,他比誰都了解。這才對今晚的一幕幕大跌眼鏡,跟看戲似的。

嚴叔笑著搖搖頭,將剩菜倒濕垃圾桶。嚴厲跟進來,開了水洗碗,“您剛才怎麽沒有問問徐小姐有沒有男朋友?”

嚴叔把空碗遞過去,看著兒子的眼神好像寫著“薑還是老的辣”,他指了指冰箱,前天的提拉米蘇都進了嚴厲肚子,“真要有男朋友,能這麽天天來套近乎?”

嚴厲欲言又止:“可哥不是……”

要跟向家的姑娘結婚?

他們一起長大,私下裏都叫哥。

嚴叔遞碗的動作頓了頓,沒再吭聲。

結伴散步的向茗跟齊喚一路幾乎零交流,從進電梯開始到走出大樓,齊喚是本來就話不多,向茗是不知道說什麽。

兩個人其實並不熟。

齊喚今天還是衛衣休閑褲,臉上戴了大口罩,連路線都沒變。向茗也秉持著“我就是怕他看不見出事”,不遠不近地跟著。

她搬來沒幾天,沒怎麽好好看過小區,這會兒慢悠悠散著步,發現“汀蘭水榭”是真漂亮。一草一木都像是精心設計過,連花壇裏探出頭的花都凹了造型。

看看他,再看看花,向茗又一次停住。

俯身用手機找角度,“哢擦”幾下,拍了美照。兀自欣賞了會兒,發現前頭的人走遠了,她趕忙加速追上。

幸好,她特意換了小白鞋,跑起來溜溜的。

五十來米的距離,她又減速,奇怪的是他也停了。

向茗再次加速,離他幾步遠,剛要問他怎麽了,他又動了。

反複那麽幾次。

向茗懂了,大概是在摸索著計數。

看著夜色下,他被月光籠罩的背影輪廓,她忽然心跳加速。跟情愛無關,純粹就是懸著心,怕他下一秒就摔。

然後,才是為她的節目觀察。

手機響了幾下,她看一眼,屏幕人臉解鎖,是她發小群,她沒理。等她再抬頭,看到前邊走得好好的人停了。

以為他跟先前一樣,向茗沒在意,跟著停住等了會兒。沒想到,這回足足等了一分鍾他都沒再動。

她捏著手機跑過去,直接繞到他跟前,上下打量,“怎麽了?”

齊喚聽到她跑步的喘氣聲:“不是散步?”

“是啊。”向茗沒聽懂,目光在他臉上掠過,心想這不散著呢麽。

難道他在等她?

她眼睛亮了亮。

齊喚看不到她的川劇變臉,隻皺皺眉,“烏龜都比你快。”

說完,精準繞過她。

向茗:“……”

這人真是!她還差點以為他停下來是在等她。

她氣呼呼跟上,這回隻跟他保持兩步距離。手裏的手機一直在震,她低頭打開。

群裏在說齊喚給她的見麵禮,說是一套頂級的粉鑽,價值不菲。

【齊二公子這人能處。】

【大手筆。】

【茗茗要不就從了!】

還有人艾特向茗問她,齊喚長得好不好看。

這她哪裏知道。

別說好不好看,她壓根就沒見過這人。她的朋友圈都在上海,齊喚卻在北京,兩個圈子有壁,雖然不妨礙跨圈的家族聯合,但過去他們的交集幾乎為零。她爸媽上周確實給了她一份齊喚的紙質資料,上頭也有他的照片,可她那會兒正在氣頭上,會看才是見了鬼了。

群裏討論越來越激烈,圍繞那套傳言中的粉鑽,還有發小上了照。

說得挺離譜的。

向茗看不下去,發語音:“就一套珠寶就收買你們了?”

齊喚步子亂了一拍。

向茗又發一條:“這種一看就是光砸錢,不花心思的禮物,也就是你們爺們會哇哇叫。”

“這叫什麽?麽得感情的機器人。”

“但凡他要真有心打聽打聽,他就該知道比起珠寶,我更喜歡沉香。”

向茗是喜歡珠寶,但更喜歡木頭。矯情點說,木頭的韻味和內涵遠不是鑽石能追得上的,尤其是沉香。

身邊的好友都知道她是沉香串骨灰級愛好者。

“也不知道他這套路對多少姑娘使過。”向茗懟起人來向來不會留情。

齊喚被動聽了一嘴,腳步越來越沉,比腳步更沉的是腦袋,思維比平時慢了幾拍。

男人對女人,送珠寶確實是最不動腦的,他給那位素未謀麵的未婚妻準備的也是。

想起她在機場咖啡廳那一頓矯揉造作的茶言茶語,他停下問:“男朋友?”

向茗驚訝:“不是。”

大意了,嘴快,忘了身邊有人。

但她沒想到這人會聽牆角:“隻能說是相親對象。”

她跟齊喚沒訂婚,就是個口頭聯姻的意向,確實談不上是男朋友。

“還是塊狗皮膏藥,甩不掉那種。”向茗癟著嘴吐槽。

齊喚不感興趣:“嗯。”

他掉了個頭,一下跟落後兩步的向茗麵對麵。

今晚有月亮,很圓,月光照亮了他的臉,她腦子裏霎時全是鏡頭感。

默默側身讓開路,她走在他邊上,好奇問:“你們男生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跟個女生結婚?”

“比如?”齊喚示意她說具體點。

向茗又不知道怎麽說了,尤其是對著這個半熟不熟的人。大概是腦子抽了,居然會問他。

她想了想,換個思路,“比如,你最反感什麽樣的女生?就打死不會跟她結婚那種。”

男人的思路都差不多,或許問問能從這裏對齊喚下手。

齊喚聞言,又一次停步,側頭望著她。

如果不細看,月色下,花壇邊,俊男美女,特別美麗的畫麵。

像是談情說愛的小情侶。

齊喚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她三番兩次的搭訕,目的在這裏,“粘人。”他從源頭掐斷,“話多、太主動。”

他照著這幾天接觸下來的她說。

向茗隨著他的話眼睛越來越亮:“真的?”

齊喚遲疑一瞬,不懂她聲音裏忽然的雀躍,“嗯。”

向茗笑嘻嘻看他:“停下來幹嘛?走啊,你比烏龜還慢。”

齊喚:“……”

向茗在發小群發了一句:【兩分鍾內,我要知道齊喚或者他助理秘書的電話。】

等待的時候,她越想越開心。兩家聯姻,她沒見過人,也就不知道齊喚的意思。家裏她行不通,不如換齊喚下手。打探打探他的想法總沒錯,或許還能成為戰略性.夥伴。

手機一震,沒到兩分鍾,群裏發了齊喚秘書的電話。

她對身旁人開心說:“我打個電話哦。”

齊喚點頭,從口袋摸出耳機,兩隻耳朵都戴上,表示自己不會聽。

向茗直接撥號,對方很快接通,禮貌問:“您好,哪位。”

是個男人的聲音。

向茗看一眼齊越,一本正經說:“你好,我是向茗向小姐的助理。”

笑話,助理對助理,她也是要麵子的。

對方又說了聲“您好”,詢問她是否向小姐找齊總。

向茗慢慢落到齊越身後:“向小姐聽說齊先生出車禍的事情很關心,向小姐想知道齊先生目前人在哪裏,如果方便,她希望能跟齊先生見一麵。”

秘書似乎沒反應過來,她也不在意,“另外,向小姐想了解了解齊先生平時有什麽愛好,喜歡吃什麽,她好幫齊先生準備。”

話裏話外就是希望多了解齊喚,培養感情的意思。

秘書不能做主,為難道:“我一定幫向小姐轉達對齊總的關心。”

其他的,他嘴特別嚴。

向茗大概明白了,又表達了想見齊喚的迫切心情,更開心地掛了電話。

真棒。

齊喚戴著耳機聽新聞,耳邊沒有嘰嘰喳喳的聲音,頭腦越發清明,好像剛才的一絲困意都是錯覺。然後,他接到秘書電話。

秘書電話裏幾乎原話還原接到向茗助理電話的事,問他如何回複。

齊喚蹙眉,他知道向茗不聲不響離開上海,多少能猜到她是什麽意思。他倒也沒多少難過,他們這種家族,戀愛是調劑品,聯姻卻是責任。

無所謂向茗怎麽樣,他看重的隻是向家的背景,向家同理。

齊喚隻讓秘書回電感謝,其他的就不必多說。

向茗慢悠悠等前邊的人講電話,看到群裏有人幫她問到了齊喚的對外聯係方式,她都沒猶豫,馬上滑過,沒有保存,眼不見為淨。

群裏人不少,消息也快 ,有朋友發了張照片,刷屏停了。是個穿高定禮服的美女,最吸睛的是她脖間的粉鑽。

【臥槽!齊喚那粉鑽怎麽戴別的女人脖子上了?】

【不是買給咱們皎皎的?】

【等著,我立馬去查,保管整明白。】

【皎皎,咱們都頂你,你一句話,要打要鬧我們來。】

【別查了,我知道這人,齊喚繼母的女兒,異父異母的妹妹。】

【靠!】

【難怪我聽說這齊二公子跟自己繼母早撕破臉了,卻跟這個名義上的妹妹關係特別好,什麽玩意兒!】

向茗看到這裏,心裏沉甸甸的。

很好,傳聞又加一條。

她剛還說齊喚是麽得感情的機器人,結果連機器人都不是。這樣的人,家裏究竟為什麽非要她嫁他。

她果斷把他從戰略性.夥伴的名單裏劃掉。

兩個人都興致缺缺,沉默著散完步,等電梯時,向茗問:“我明天還能來你家吃飯嗎?”

齊喚盯著她看:“為了你的節目?”他直白問。

向茗回看,沒有在他眼睛裏看到自己,“是啊。”

齊喚反倒愣了下,他接觸的為數不多的名媛說話恨不得轉十八個彎,沒碰上過她這樣的,“因為我的眼睛?”他輕哂。

“是啊。” 向茗大方承認,“交朋友是真,因為你長得好看,做節目也是真的,我很厲害的,不是花瓶。”

齊喚又笑了,被口罩擋著,隻眼尾微彎。

向茗看到了,湊過去想看清楚,他反應很快地往後避了避,她摸著鼻子問:“可以摘口罩嗎?”

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電梯很久沒來。

“不能。”齊喚收回“目光”。

“好的吧。”

話題聊死。

沒想到,齊喚主動打破沉默,“為什麽覺得我會答應參與你的節目?”

向茗飛快看一眼電梯跳動的數字:“我沒覺得你會答應啊。”

齊喚又怔了怔,跟不上她跳躍的思路。

她爽快解惑:“但我做采編的時候,學的第二課就是登門檻效應。這你知道嗎?”

他沒什麽表示。

向茗看到電梯在24樓停了,以為他不知道,簡單解釋:“我們樓門口有幾級台階?”

“三級。”他今天格外有耐心。

向茗打了個響指:“正解,要去你家是不是得先進大樓?隻要邁上第一級台階,我就能走到門口,隻要能走進樓裏,我就能坐電梯到你家。隻要你家大門打開一條縫,我就有可能邁進大門,登堂入室。”

通俗點說,她如果一開始就不停勸他做節目他肯定不答應,但她一點點得寸進尺,他就不覺得是勉強了。從送蛋糕,到借鍋,到一起散步,一步一步……

齊喚點頭,很輕地應了一聲,她知道他聽懂了,眨了眨眼睛,等他的下一句。

“叮”一聲,電梯到了,24樓的小夫妻先出來,跟他們打了招呼。

齊喚再進,按了“22”,也按了“23”。

電梯門緩緩闔上,他淡淡道:“登堂入室?你今晚不是?”

向茗被雷得外焦裏嫩:“那又不一樣。”她嘀咕。

齊喚捏了捏口罩鼻夾,將耳機收好放口袋。

因為這個不算玩笑的玩笑,兩個人又不說話了。直到他出電梯,她都沒能得到到底能不能的答案。

逗她麽呢?

齊喚到家,嚴叔端出水果,是向茗今天拿來的草莓,“挺甜的。”

“嗯。”他並沒有要吃的意思,先給自己倒水。

他不愛吃草莓,不喜歡又酸又甜的味道。

嚴叔將草莓放中島台,又去剝山竹。

寂靜無聲。

齊喚喝完半杯水,放下水杯,手背不小心擦過果盤,他猶豫著取出一顆草莓。

汁水飽滿,確實很甜。

他又往杯中倒了水,喝了兩口去去那股甜膩味。

回房間前,他叫嚴叔:“明天準備四人份餐。”

作者有話說:

向小姐:嗬嗬,砸錢送我珠寶?麽得感情的機器人,一看就是敷衍!

齊老板:有道理,但我不改,沒必要。

沫子:好的呢,火葬場裏待著去吧!!!

PS:齊喚送我們皎皎的見麵禮劃重點,以後要考的呢!還是大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