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時間不早, 收拾好東西,楊平西招呼店裏的人上車。

因為要開車,楊平西晚上就沒喝酒,袁雙倒是喝了些, 上車後在山路上一晃悠, 沒多久就靠在椅背上睡著了。她睡得不沉, 察覺到車停下後就醒了。

楊平西幫袁雙解下安全帶, 說:“你先回店裏,我送阿莎回去。”

阿莎家裏還有母親要照顧, 不方便外宿, 袁雙點了下頭, 她從車上下來,回頭見楊夕南還坐在車上不動,就喊了她一聲。

楊夕南回道:“我剛才和阿莎姐說好了, 今晚和她一起睡,明天可以拍拍她的寨子。”

在阿莎家住倒沒什麽不安全的, 袁雙拉上後座的車門,叮囑楊平西開慢點,這才跟著萬嬸、大雷他們上山回了黎山寨。

萬嬸、大雷的家都在蘆笙場附近, 袁雙和他們道別後, 一個人帶著“寶貝”往山上走。她走的“水上糧倉”那條道,本以為這麽晚了, 孫婆婆應該已經睡了,卻不想她一個人坐在門前, 似是睡不著覺, 出來納涼。

袁雙看孫婆婆孤零零的, 就拉著“寶貝”一起陪著婆婆賞月, 直到老人家催她回去睡覺,她才起身,往上走回旅店。

“耕雲”現在是座空樓,靜悄悄的,顯得外邊山林裏的蟲鳴鳥叫聲更加清晰。

袁雙把大廳的燈打開,就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想等楊平西回來。以前住店的人少,晚上大廳裏還能有一兩個住客一起說說話、喝杯酒,今天卻是一人也無,她難免覺得有些孤單。

正感慨的時候,李珂打來了視頻,袁雙正愁沒人說話,立刻接通。

“沒打擾你和楊老板的好事吧?”李珂開口就揶揄道。

袁雙和楊平西定下關係後,沒瞞著李珂,這事沒少被她拿來調侃,袁雙早已習慣,就從容地回道:“他不在店裏。”

“那去哪兒了?”

“送員工回家了。”

袁雙把今天店裏團建的事一說,李珂馬上問:“我看網上有人說你們旅店今天關門來著,還以為是假消息,原來是真的啊?”

“嗯。”

“楊老板關的?”

“我關的。”

李珂愣了下,隨即眼睛一眯,問:“這是你的又一個營銷策略對吧?”

袁雙笑了,“不是,就是單純地覺得衝著熱度來的人太多了,把‘耕雲’的氛圍都破壞了,想避一避。”

李珂傻眼了,“袁又又,這還是你嗎?你不趁著熱度漲房費大賺一筆,居然把店關了?”

“我有那麽愛錢嗎?”袁雙故作不滿。

“是誰以前說的,和楊老板相性不合,你愛錢他不愛。”李珂學著袁雙以前的口氣說道。

袁雙笑了聲,說:“我還是愛錢的,但是賺錢也得分情況,我不想讓‘耕雲’變成那種商業化的旅店。”

“嘖嘖,我居然能從你嘴裏聽到這樣的話,真是活久見了。”李珂感慨道:“你真是越來越像你的楊老板了。”

“像他不好嗎?”

“倒也不是不好,隻是你以後是要回來的,要是太像楊老板了,還怎麽在北京的酒店工作啊?這裏可是吃人不見血的名利場。”

袁雙斂起笑意,沉默了。

李珂盯著袁雙的臉,眉頭倏地一皺,問了個緊要的問題:“袁又又,你不會是真想留在藜州吧?”

袁雙露出了個為難的表情。

李珂之前以為袁雙和楊平西隻是春風幾度,頂多算是旅途中一場美好的邂逅,之後就會回到各自的生活軌道中,現在卻覺情況不妙。

她一唬,馬上端正表情,正色道:“我之前和你說,讓你留在那兒別回來,是開玩笑的,你可千萬別當真。”

“你在北京辛辛苦苦幹了那麽多年,好不容易在行業裏有了點積累,真要是去了藜州,那這一切可就都付諸東流了。”

“雖然你現在呆在那兒挺好的,但是以後的事都是說不準的……”李珂不想澆冷水,她歎了一口氣,由衷道:“不誇張地說,這是關乎人生的抉擇,要慎重再慎重,你千萬別一頭腦熱,不然真的後悔都來不及。”

袁雙知道李珂是為了自己好,隻有真朋友才會說真心話。她扯起嘴角笑了下,頷首應道:“嗯,我知道。”

袁雙和李珂聊了會兒,掛斷視頻後,她托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二十歲的時候,渴望去大城市生活,所以不顧父母的反對,執意去了北京。這些年在那兒,她滿身疲憊,到後來都不知道是自己想留下還是為了一口氣而留下。她靠著一股拚勁,付出了時間、心血,總算是做出了點成績,說一點留戀都沒有是假的。

但同時她也舍不下“耕雲”,這裏沒有那麽多勾心鬥角阿諛奉承,隻有日升月落雲卷雲舒,還有人與人之間最純粹質樸的感情。在這兒生活的這段日子,可以說是她這幾年來最輕鬆愜意的時光。

袁雙覺得腦子裏有倆小人在打架,難分勝負,她一時取舍不下,不由幽幽地歎了口氣。

正糾結間,楊平西回來了,他進了門,反手把旅店的門關上。袁雙回神,看到他手上提了個袋子,就問了句:“拿著什麽?”

“楊梅汁。”楊平西走近,把手上的一杯楊梅汁放在桌上,解釋道:“看到鎮上有人賣,就買了。”

楊平西說完坐下,袁雙立刻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草氣息,她從煙草味的濃度上就可以判斷出,他是在進店前不久才抽的煙。楊平西的煙癮不大,偶爾會點一支,她沒放心上,拿了袋子裏的楊梅汁,用吸管一戳,吸了一口。

晚上喝了酒,楊梅汁酸酸的口感正好能中和掉酒精的味道。袁雙咬著吸管,餘光看到楊平西一直盯著自己,眼神幽深,不由雙頰一鼓,把嘴裏的楊梅汁咽下去,笑問道:“你一直看著我幹嘛?想喝啊?”

“想喝你怎麽不多買一杯。”袁雙故意做出一副護食的姿態,說:“我可不會分給你。”

楊平西眸光微閃,低笑著說:“那我喝你嘴裏的。”

他說完不待袁雙做出反應,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頦兒,迫使她微微仰起頭。

一吻畢,楊平西撫了下袁雙的唇瓣,盯著她看了幾秒,才笑道:“不是很酸。”

袁雙喘著氣,覺得舌根都是麻的。她捧著一杯楊梅汁,張嘴想喝,又見楊平西虎視眈眈地盯著,好像她一喝,他就要從她嘴裏奪食。

“你喝吧。”

袁雙把吸管塞進楊平西的嘴裏,卻沒想到他花樣這麽多,自己喝了還來喂她。

一杯楊梅汁見底,袁雙已經有些缺氧了。

楊平西把人一抱,起身往房間走,邊走邊說:“今天晚上可以徹底放開了。”

今晚店裏就隻有他們,不用再前瞻後顧左右提防。袁雙摟著楊平西,看著他問:“Nancy不會是你故意支開的吧。”

楊平西挑眉一笑,垂眼說:“我隻是‘隨口’告訴她,阿莎家的寨子裏有一棵百年的楓樹,比黎山上的所有樹都高。”

楊夕南是個攝影迷,就喜歡拍不一樣的景色,楓樹又是苗族的神樹,楊平西這麽說,她指定是會想去拍照的。

袁雙看著楊平西,數落他一句:“有你這麽當哥的嗎?”

“這叫互相成全。”

袁雙憋著笑,“成全你的一己私欲?”

“是我們的。”楊平西打開房門走進去,意味深長地問:“難道你不想?”

袁雙耳廓微熱,倒是沒否認,隻是說:“清空了整座旅店,這代價也太大了。”

楊平西見袁雙都這會兒了,還惦記著虧掉的錢,忍不住悶笑兩聲。他把她放在**,傾身壓上去,在她耳邊啞聲說:“所以我們得好好享受,絕對不能白白虧了。”

“耕雲”暫停營業的幾天,袁雙和楊平西天天帶著大雷他們出門玩,先是把藜東南的山山水水看了遍,又去城裏吃了火鍋、看了電影、逛了遊樂園。

等玩了個盡興,“耕雲”的熱度也就散得差不多了。流量時代,本來就是風一陣雨一陣的,公眾並不長情,很快就會被新引爆的熱點吸引去目光。

袁雙見時機差不多了,這才收了心,準備開店營業。

八月底,楊夕南因為要去學校報到,就收拾了東西,離開了“耕雲”。走之前,她把“團建”這段時間拍的照片都洗了出來,袁雙特地在店裏弄了個照片牆,挑了些拍得好的照片貼在上麵,作為這段經曆的一個見證。

“耕雲”裏人來人往,諸多過客,有些人住的時間長些,但總歸是會有分別的那天。袁雙有不舍,卻也學會了釋懷。

九月初,“耕雲”重新開張,當天楊平西的一眾好友前來捧場,熱熱鬧鬧地聚了一場。

袁雙本來還擔心,熱度過去之後,旅店的生意會一落千丈,但意外的是,入住率居然不錯。

“耕雲”本來就有口碑,之前有了曝光度,更是被很多人推薦了出去。雖然熱度過了,但旅店還是被更多人知道了,也因此,重新開店營業後,從各地前來入住的人不少。

住的人多,店裏就比較忙,五個人有時候都忙活不開。袁雙考慮過後,就用小黑板寫了一個招義工的啟事,當天下午,一個住床位房的小夥兒主動找上了她,說想留下當一個月的義工。

小夥兒名叫趙奔,是今年剛畢業的應屆生,打算gap一年環遊中國。袁雙和他聊了聊,發現他口才不錯,說話幽默風趣,性格也很開朗,關鍵是人壯實,扛得動行李,就讓他留了下來。

袁雙和趙奔說話的時候,大雷就在邊上悄摸聽著,見趙奔把袁雙逗樂了,他立刻一臉肅然地走向吧台,對楊平西說:“哥,又來一個年下的。”

楊平西抬眼,往袁雙他們坐著的地方掃了眼。

大雷說:“我看這個和上回那個鄒辛一樣,對雙姐有點意思,你看……一直在逗樂子,故意哄雙姐開心。”

楊平西恰時聽到了袁雙爽朗的笑聲,不由微挑了下眉頭。

“哥,雙姐還挺招年下男人喜歡的,你提防著點。”大雷覷了楊平西一眼,咳了下說:“畢竟在年紀上……你可不占優勢。”

“我就比她大三歲。”

“那也是大。”

楊平西輕嗤,目光卻不由又投向袁雙。

袁雙和趙奔說定,就帶著他去和店裏的人打招呼。她先是去了吧台,和楊平西說:“認識下,這是趙奔,之後一個月會在店裏當義工。”

楊平西耷拉著眼瞼,半打量似的看著趙奔,問:“他有什麽本事?”

袁雙愣了下,倒是沒想到楊平西會有此一問,畢竟早上她和他商量招義工的事時,他隻讓她看著辦就行。

“年輕,體力好。”袁雙以為楊平西就是想摸底了解下新來的人,就說了個最直觀的回答。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楊平西眼眸一沉,不由再次打量了下趙奔。

趙奔是個自來熟的人,抬手熱情地和楊平西打招呼:“楊老板,接下來這個月,我就是你的小弟,有什麽事你盡管吩咐我。”

“誒誒誒,八字沒一撇呢,我們楊哥還沒說要不要留你。”大雷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趙奔愣了下,隨即懂了,“我知道了,要二麵……楊老板,你還有什麽要問的?”

楊平西把手上擦著的杯子放一旁,隨意地問了句:“有女朋友嗎?”

“沒有。”

楊平西正要說什麽,就聽趙奔接著說道:“但是有個男朋友。”

楊平西:“……”

袁雙這會兒似是察覺到了什麽,看了楊平西一眼,站在一旁憋笑。

趙奔問:“楊老板,不介意吧?”

袁雙見楊平西難得語噎,繃不住笑了,說:“不介意,‘耕雲’很包容的。”

她瞥向楊平西,別有深意地問:“是吧?”

楊平西見袁雙眼神狡黠,也覺自己和一個小年輕較勁好笑,便低笑了聲,應道:“嗯。”

“二麵過了,你可以留下。”他對趙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