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九月, 藜東南的氣溫有所降低,早晚間山裏甚至是寒冷的,草木上都能凝出露水。等太陽一出,驅去寒意, 山間便不冷不熱的, 正好相宜。

暑期結束, 來黎山鎮旅遊的人雖然少了些, 但藜江的枯水期還沒到,所以景區仍是熱鬧的, 尤其一些特意錯峰出來旅遊的人, 專門等著七八月旅遊旺季過去, 這才悠哉悠哉地出門。

“耕雲”最近的入住率都很高,住的人多,旅店的招牌就推得越廣, 袁雙都不需要特意去引導,店裏的客人就會主動向自己的親朋好友宣傳旅店, 還會在網上平台發一些相關推文,為旅店增加人氣。

“耕雲”現在的經營模式進入了一個良性循環的狀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向好, 當然, 住店的人多,偶爾也會出點狀況。

客人起摩擦、喝酒鬧事還都是小事, 最嚴重的狀況是有一住大床房的客人,在房內抽煙, 不知道怎麽搞的, 把被子給點了, 直接觸發了房間裏的煙霧報警器, 把店裏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幸好楊平西救火救得及時,這才沒釀成大禍,造成人員傷亡,店裏除了一條被子,也沒別的財物損失。

苗寨裏都是吊腳樓,吊腳樓又是全木質的建築,木頭最怕的就是火,稍有不慎就會把整個房子點了。“耕雲”的這場事故把鎮上的消防都驚動了,消防大隊的人特地上山來了店裏一趟,提點了下店裏的人千萬要注意防火。

這件事影響甚廣,隔天袁雙就在鎮上的公告欄看到了一則消防大隊貼出來的公告,點名批評“耕雲”防火做得不到位,險些發生火災,借此提醒全鎮上下,特別是黎山寨的居民,一定要提高防火意識,注意防範火災。

那一整天,黎山寨的公共喇叭裏,播放的全是防火宣傳語,從早循環到晚,幾乎是把“耕雲”反複“鞭屍”,就差沒指名道姓了。

“耕雲”被這麽批評,袁雙作為旅店的管理者,深覺失職。因此她馬不停蹄地製定了一係列的計劃,組織店裏的人學習消防知識,參加消防演練,還從鎮上買了一個銅鑼回來,掛在店裏,學習千戶寨“鳴鑼喊寨”的習俗。

千戶寨的吊腳樓多,設有專門的鳴鑼喊寨人,每天定時敲著鑼在寨子裏四下巡邏,提醒居民注意防火。袁雙就有樣學樣,每天時不時地敲一下銅鑼,讓大雷和趙奔聽到鑼聲,記得立刻在店裏巡視一圈,到各個房間裏看看有沒有潛在的火災風險。

“鳴鑼喊寨”的規矩在“耕雲”實行了幾天,這天下午,大雷和趙奔趁著袁雙帶著阿莎去鎮上逛集市,就抓著楊平西倒苦水。

大雷說:“精神控製,雙姐絕對是在控製我的精神。”

趙奔說:“肉/體馴化,小雙姐絕對是在馴化我的肉/體。”

楊平西見他們兩個難兄難弟一樣,滿臉苦瓜相,忍不住笑了,問:“她怎麽控製你們的精神,馴化你們的肉/體了。”

大雷耷著眉說:“雙姐現在一敲那個鑼,我的神經就會緊張起來,有時候不在店裏,我聽到鑼聲,都會想衝進別人的家裏,看看他們的灶台熄沒熄火。”

趙奔說:“哥,你知道‘巴普洛夫的狗’嗎?小雙姐現在一敲那個鑼,我的身體就自動會有反應,有時候到點了她不敲,我也會有反應,我這不是被馴化了嗎?”

楊平西扶額悶聲笑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說道:“她也是為了旅店好。”

“我們肯定知道雙姐是為了店裏好啊,就是……她總敲這鑼,弄得我們緊張兮兮的,幹別的活都不能專心。”大雷愁道。

趙奔在一旁忙不迭地點頭,“對啊對啊。”

楊平西這時隱約聽到了袁雙的聲音,估摸著她差不多從山下回來了,而以她喜歡掃貨的性子,買的東西必定少不了。他沒多想就站起身來,低頭對大雷和趙奔說了句:“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會和她說一聲。”

楊平西說完這話就往店門的方向走,才到門口,就聽袁雙喊他:“楊平西。”

楊平西直接從店裏走出去,應道:“來了。”

袁雙和楊平西這一喊一答,完美配合,連時間差都沒有。

大雷和趙奔坐在原位,目瞪口呆後相視一眼。

大雷咂舌道:“我們是不是找錯人了?楊哥早就被精神控製了?”

趙奔豎起大拇指,佩服道:“小雙姐真是厲害,把楊哥訓得服服帖帖的,高手,這絕對是高手。”

晚上睡覺的時候,楊平西把下午大雷和趙奔的話給袁雙複述了一遍,逗得她在**笑得直打滾。

“他們真的這麽說啊?”袁雙問:“說我控製他們的精神,馴化他們的肉/體?”

“嗯。”楊平西低笑道:“都成‘巴普洛夫的狗’了。”

袁雙把頭埋在枕頭裏,笑得渾身打顫,半晌她才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勉強止住笑意說:“這事是我不對,我光顧著防火了,倒是沒考慮到他們的感受。”

楊平西摟過袁雙,安撫道:“上回隻是個意外,你別太緊張了,店裏安裝了消防噴淋係統,沒那麽容易發生火災。”

袁雙也覺自己有點神經過敏了,弄得店裏上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她自我反省了下,說:“我明天就找大雷和趙奔道個歉。”

楊平西垂眼,“那鑼……”

“不敲了。”袁雙說:“我之後會在店裏的每個房間裏都貼個小告示,提醒客人避免用明火,不過旅店的防火檢查還是每天都要做的……以後我們就相互提醒吧。”

楊平西應聲:“嗯。”

聊完正經事,袁雙又想起了大雷和趙奔說的話,再次忍不住笑,“精神控製、肉/體馴化,虧他們想得出來,我要是真會這些技能,第一個就用在你身上。”

“你不是早用了?”楊平西挑眉一笑,說:“對付我都不需要用到銅鑼。”

袁雙說:“楊老板你的精神世界那麽遼闊,我可控製不了。”

“也不想控製。”她補了句。

“那就馴化我的肉/體?”楊平西說著往袁雙身上貼過去。

袁雙察覺到了他身體的變化,耳廓一熱,虛推了下他說:“店裏都是人。”

楊平西眉頭一緊,問:“要是店裏以後每天都滿房……”

“那可太好了!”袁雙想到旅店最近的進賬,笑彎了眼,說:“發財了。”

楊平西看袁雙這欣喜又得意的小財迷樣兒,完全無可奈何。

他沒想到上個月的團建是他最後一頓“大餐”,那之後他就斷糧了。這段時間,逢袁雙生理期,好不容易結束了,“耕雲”重新開始營業後,店裏的房間每天都住得滿當,他就這麽曠了好長一陣。

旅店滿房,楊平西憋得慌,袁雙倒是樂開了花。

現階段,“耕雲”的基本矛盾已經從老板娘對增加旅店營收的需要與老板不積極不主動的生意觀念之間的矛盾,轉變為了老板娘日益滿足的物質欲望與老板日益不滿足的身體欲望之間的矛盾。

楊平西摟著袁雙,說:“我們明天去鎮上的酒店?”

袁雙抬頭,“你一個旅店的老板,去別人的酒店開房,是生怕鎮上的人不知道我們想做什麽嗎?”

楊平西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認命地平躺在**。

袁雙見他這幅生無可戀的模樣,憋不住笑了。她湊過去,抬手摸了摸他的嘴角,親了下說:“我幫你啊。”

楊平西垂眼,立刻微微起身追上袁雙的唇,一手按住她的手往下。

條件有限,全葷的吃不上,隻能半葷不素的湊合一下了。

袁雙第二天一早就將店裏的銅鑼撤下了,她打印了一些防火的小告示,貼在了店裏每個房間的門後,讓入住的客人進屋就能看得到。之後她又定下了每日防火檢查的時間,讓大雷和趙奔早中晚都在店裏轉一圈,排查店內有無火災的風險。

上午,袁雙在網上買的咖啡機到了,她讓楊平西下山去取,取回來後又讓他幫著組裝。以前在酒店工作,袁雙就是靠著咖啡續命的,她喜歡咖啡苦澀的口感,因此自己買了個小型的咖啡機放公寓裏,時不時地就給自己衝泡一杯。

她衝泡咖啡的手藝雖然不能說是精湛,但說差也論不上,以前她在酒店給客人泡過,還被稱讚表揚了。這陣子她就在琢磨,“耕雲”白天喝酒的人少,店裏可以賣些別的飲品,她難得有一門拿得出手的手藝,正好賣弄一下,還能給店裏增收,何樂而不為?

咖啡機組裝好後,袁雙迫不及待地就上手試了試。她在“耕雲”衝泡的第一杯咖啡自然是給楊平西試喝的,在看到他輕點了下頭後,她像是通過考試的學生,鬆了一口氣,又再接再厲,接連泡了好幾杯咖啡,招呼店裏的人都來喝。

一上午,一小包咖啡豆就用完了,“耕雲”裏幾乎人人都喝過袁雙衝泡的咖啡。袁雙收到了很多好評,心情大好。

楊平西見她臉上笑意盈盈的,輕笑一聲,問:“不收錢?”

“當然要收。”袁雙拍了拍手上的咖啡渣,說:“現在先試營業,等我的手藝更成熟些再定價。”

楊平西頷首,“那我等你的‘耕雲’咖啡館開張。”

袁雙美滋滋地笑了,說:“‘耕雲’現在既是旅店,也是酒館,以後還能是咖啡館。”

她悄聲說:“能掙三份錢。”

“嗯。”楊平西垂下眼,慢聲說:“托你的福,財源滾滾。”

袁雙毫不謙虛,驕矜地抬起頭,得意道:“我說過的,肯定能把‘耕雲’盤活。”

三個月內,袁雙的確說到做到。

楊平西一哂,看著她的眼眸漸漸深沉。

藜東南九月氣候宜人,午後微風不熱不燥,太陽也不再逞威風,有所收斂。

袁雙早上喝了咖啡,中午睡不著覺,幹脆抱了賬本在大廳裏對賬,最近店裏進賬多,對起來也費勁。她拿了個計算機,就這麽算著算著,眼皮就開始重了。睡意遲遲來襲,她抵抗不住,就合上賬本,趴在桌上打算小憩一下。

山風穿堂而過,徐徐緩緩的,吹得人昏昏沉沉。

袁雙做了個夢,夢裏似是有人一直在親吻自己的臉,臉頰上的觸感極其真實,她一時分不清夢境現實,忍不住抬手推了推,皺著眉撒嬌似的嘟囔道:“楊平西……別親了。”

話一出,袁雙頓時就感覺周遭安靜了,連山風都靜止了。她若有所感,睜了睜眼,朦朧中就看到了“寶貝”的腦袋,它正往自己臉上蹭。她迷糊了片刻,慢慢撐起身來,往周圍看了眼,就見大廳裏的人都看著她在竊笑。

袁雙驀地清醒過來,回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話,恨不得當場找個縫鑽進去。

大廳裏還有楊平西的朋友,她可以預想到不久後,整個藜東南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

社死了,絕對社死了。

楊平西正在吧台調酒,自然也聽到了袁雙在睡夢中呢喃的話,他一手撐在台上,低頭笑得肩膀都在顫動。

“袁雙。”楊平西抬眼見袁雙窘在了原位,就喊了她一聲。

袁雙立刻抱起賬本,逃也似的奔到楊平西身邊,躲到他身後,避開大廳裏眾人的視線。

楊平西轉過身,垂眼挾著笑,低聲問:“夢見什麽了?”

袁雙想到了下午紛繁旖旎的夢境,心虛地別開眼,“也沒什麽。”

“夢到我了?”

袁雙不想承認,但剛才這麽多人都聽到了她喊楊平西的名字,她現在怎麽解釋都是蒼白的。

楊平西低聲一笑,在她耳邊說:“有段時間沒沾‘葷腥’,你的身體饞了。”

“……”袁雙否認不了楊平西的話。

她就納悶了,怎麽別人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倒過來,夜有所思日有所夢。

“去鎮上?”楊平西問。

袁雙耳朵發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鎮上不行……”

她覷了楊平西一眼,用輕不可聞的聲音說:“去市裏。”

楊平西挑眉,隨即笑了。

袁雙下午睡覺說夢話的軼事很快就在旅店上下傳開了,幾乎所有的客人都知道“耕雲”的老板老板娘恩愛得很,沒事就親來親去。

袁雙窘得都想換個星球生活,她在店裏再呆不住,就喊來阿莎、大雷和趙奔,告訴他們自己和楊平西要出趟門,讓他們顧好旅店。

大雷好奇,問:“姐,你和楊哥要去哪啊?”

袁雙瞥了眼楊平西,他就站在一旁,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我們,呃……”袁雙卡了下殼,慢了半拍才故作鎮定地回道:“去做個行業調查,打探下同行的情況。”

楊平西低笑了聲,很快忍住。

趙奔問:“小雙姐,怎麽突然想起去做行業調查了?”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嗬嗬。”袁雙幹笑兩聲。

大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袁雙怕他們再問,立刻推著楊平西往外走,邊走邊回頭說:“我們可能沒那麽早回來,你們招待好客人,回頭加獎金。”

匆匆出了門,楊平西這才從喉間溢出壓抑著的笑來,他看向袁雙,別有深意地重複她的話,“行業調查?”

“不然怎麽說?”

楊平西攬過袁雙,誇她:“你回答得很好。”

袁雙輕輕杵了他一下,想到自己剛才打的掩護,也覺好笑,不由就翹起了嘴角。

楊平西晃著車鑰匙,低頭笑問:“老板娘,今天……先去打探哪個同行的情況?”

袁雙依著他,索性破罐破摔,坦率地應道:“就從評分最高的開始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