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這個時代, 壞消息總是傳得比好消息快的。

袁雙第二天起來,果然就看到了那個猥瑣男留下的差評,他言辭惡劣地控訴旅店的老板會打人,把昨天袁雙澆酒和楊平西教訓他的事添油加醋地一說, 還附上了自己打著石膏的胳膊, 卻絲毫不提自己會被打的原因。

那個猥瑣男不僅在訂房網站上留了評, 還去“耕雲”在各大平台上的賬號底下留言賣慘, 將自己塑造成了被害者的形象,引得不明真相的路人跟著他一起討伐旅店。

袁雙見他顛倒是非地抹黑“耕雲”, 氣得七竅生煙, 當下就在各條評論底下回複他, 把他鹹豬手性騷擾的行為捅出來。但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就是因為他臉皮厚,沒有廉恥心, 那個猥瑣男拒不承認自己做過的事,還反過來誣陷袁雙, 說是她勾引的他。

流言總是跑得比澄清快,猥瑣男這麽厚顏無恥地一攪和,袁雙後續就算是拿出再有力的證據, 或是把評論刪了, 也不能完全消除負麵影響。

袁雙一大早起來,因為一根攪屎棍, 心情跌到了穀底。本以為旅店的生意會受影響,出乎她意料的是, 今天一天主動上門入住的人比前兩天加起來的還多, 且來的都是之前就在店裏住過的老顧客。他們一來就和楊平西攀談, 還主動提了網上的差評。

袁雙好奇, 問:“看了差評你們還來?”

其中一個老顧客哈哈一笑,回說:“我們還能不知道楊老板是什麽人?”

袁雙這才明白這些人都是看到了網上的評論,特地從黎州各地趕來旅店給楊平西撐場子的。她心裏動容,覺得不能白白叫人跑一趟,就和萬嬸打了聲招呼,讓她晚上多備點菜,招待客人。

晚上,萬嬸做了一大桌子菜,袁雙招呼住店的客人都坐下吃飯,正分著碗筷,店裏又來了人,還不少,一下子進來四五個。

打頭的是一個剃了光頭,穿著花襯衫,戴著大金鏈子的壯漢,看上去就來者不善。袁雙以為這夥人是昨天那個猥瑣男找來尋釁滋事的,霎時冷下臉,走上前就要發難。

不料那個光頭大漢見著她,反而喜笑顏開,非常客氣地問了一句:“是弟妹吧?”

這一個“弟妹”直接把袁雙整懵了。

楊平西這時從廚房端了菜上來,見到大廳裏突然多出來的一夥人,表情稍稍有點意外,很快又恢複了尋常。

“老楊。”光頭大漢看到楊平西,省去了寒暄客套,指著袁雙開口就問:“是弟妹吧?”

楊平西放下手中的盤子,看了還愣在原地的袁雙一眼,唇角微勾,坦然應道:“嗯。”

光頭大漢走過去,抬手搭上楊平西的肩,嘖然道:“你小子,悶聲幹大事啊,給‘耕雲’找了個這麽漂亮的老板娘。”

袁雙聽了兩句,反應過來了,這夥人不是來鬧事的,他們和虎哥一樣,是楊平西的朋友。她登時放下警戒心,輕呼一口氣,抬起頭朝楊平西使了個眼色。

楊平西心領神會,介紹道:“老宋。”

袁雙剛才聽這個“老宋”喊自己“弟妹”,估摸著他的年紀應該比楊平西大,因此就笑著打了聲招呼:“宋哥。”

老宋一聽這稱呼,心花怒放,笑著拍了下楊平西的肩,對袁雙說:“老楊這小子,我讓他喊我一聲哥,他死活不願意,還是弟妹識大體,是個爽快人!”

楊平西又向袁雙介紹了另外幾個朋友,袁雙一一打過招呼,那些人也很爽氣,左一口“弟妹”,右一口“嫂子”的,叫得她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一個稱呼罷了,袁雙沒有上綱上線,很是熱情地招待道:“店裏正好吃飯呢,宋哥,你們吃了嗎?沒吃一起啊。”

老宋回頭看了眼,拚著的餐桌上已經坐了不少人,他問:“我們幾個坐下方便嗎?”

“沒什麽不方便的。”袁雙抬手喊大雷加碗筷,又說:“今天晚上店裏本來就請客,菜做得多,宋哥你們就坐下一起吃吧,人多熱鬧,我去給你們拿酒。”

袁雙說著就去了吧台。

老宋搭著楊平西的肩,看著袁雙說:“弟妹真不錯,不怯生,大大方方的,人還熱情,有老板娘的風範……你從哪兒又找到的一個‘寶貝’?”

楊平西抬眼看向袁雙,挾著笑道:“她自己闖進來的。”

老宋一聽,捶了下楊平西,揶揄道:“好小子,‘守株待兔’算是被你玩明白了。”

大雷拿了碗筷過來,老宋他們入了座,餐桌上更熱鬧了。袁雙從吧台拿了幾瓶酒,在楊平西身旁落座,她熟練地開蓋倒酒,絲毫不忸怩作態,直接敬了老宋他們一杯,把場子盤熱了。

“宋哥,你們今天怎麽一起來‘耕雲’了?”一杯酒下肚,袁雙開口問。

“聽說老楊打人了,我們特地過來看看。”老宋放下酒杯回道。

袁雙咂舌,“就因為這個?”

老宋笑著說:“老楊好久沒和人動過手了,上回還是兩年前?”

老宋說著不太確定地看向楊平西,楊平西輕點了下頭,老宋這才接著對袁雙說:“他這人啊,輕易不動火,但誰要是踩他底線了,他是真揍啊,所以我們好奇,這回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摸到了他的逆鱗。”

老宋說完又看向楊平西,謔道:“我可聽說了,這回是‘衝冠一怒為紅顏’啊?”

楊平西輕嗬,沒否認。

“弟妹,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啊?”老宋問。

袁雙回想起昨天那猥瑣男半瘸不拐的樣子,到最後還真說不清到底是誰“欺負”誰。她笑笑,回道:“那人沒占到便宜。”

“老楊下了狠手吧?”老宋瞄一眼楊平西,和袁雙透露道:“他以前練過,知道怎麽打人最痛又不致命。”

袁雙不知道楊平西還是個練家子,不過昨天看他打人的架勢,是有那麽兩下子的。她問老宋:“楊平西上回打人是因為什麽?”

老宋憋著壞水,故意說:“也是為了‘紅顏’。”

袁雙回過頭看向楊平西,臉上倒是沒什麽不悅,反而帶著幾分促狹的意味,說:“原來楊老板這麽憐香惜玉啊。”

楊平西一個眼刀劈給老宋,老宋攤了下手,嘿然一笑說:“老太太怎麽不算是紅顏?”

老宋見袁雙看過來,這才正經解釋道:“藜東南很多寨子現在都是‘老人寨’,年輕人全都出去打工掙錢了。兩年前,有一夥地痞流氓打著巡山護林的名頭,到各個寨子找留守的老人收保護費,老楊知道了,和幾個朋友一起,把他們收拾了一頓。”

“他這一頓打,算是聲名遠揚了,從那兒之後啊,就再也沒人敢打留守老人的歪主意了。”

袁雙聽完心裏稍稍震撼。

楊平西果真如武俠小說裏匡扶正義的俠客一樣,快意恩仇,也難怪他在藜東南的聲望這麽好,之前幾回她隨他去別的寨子送酒,寨子裏的人見著他都很熱情。

“老楊有兩年沒動過手了,他這回還是在店裏打的人,看來是氣得不輕。”老宋剛才在袁雙麵前坑了楊平西一回,玩笑開過之後,就幫著他說好話。他看著袁雙慨然道:“原來老楊的‘逆鱗’是弟妹你啊。”

袁雙心頭微動,回以一笑。

老宋舉杯和楊平西碰了下,喝下一杯酒後說:“上回來‘耕雲’,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問你什麽時候給店裏找個老板娘,你說隨緣,看來老天待你不薄啊,隨到了弟妹這麽一個又漂亮又能幹的姑娘。”

老宋說著,目光在楊平西和袁雙身上轉了轉,好奇問一句:“弟妹是怎麽來到‘耕雲’的,聽人推薦?”

“我是被忽悠來的。”袁雙看了楊平西一眼,玩笑似地說。

老宋聞言,抬手點了點楊平西,笑道:“我當是老天爺牽的紅線呢,原來是你小子自己給自己牽的,敢情你的‘隨緣’隨的是自己的眼緣。”

“怕不是第一眼見到弟妹,你就上心了,這才想著法兒把人忽悠過來。”

袁雙回頭,透著笑意的眼睛就那麽好整以暇地看著楊平西,聽老宋拿他打趣,她似是樂見其成,還問他:“是嗎?”

楊平西回視著袁雙,被老宋這麽調侃,他絲毫不覺難為情,反而見袁雙高興,眉峰一挑,揚起唇笑著佻慢道:“嗯,見色起意。”

老宋酸倒牙,忍不住歎一句:“瞧你得意的樣兒,看來弟妹是真砸你心坎上了?”

楊平西輕點了下頭,漫不經心地附和說:“知道吊腳樓的結構吧——”

袁雙一聽這話,立刻知道楊平西要說什麽了,她怕他一股腦就把“榫卯結構”給說出來,不及思考,下意識出聲阻止道:“欸——”

楊平西被打斷,噤了聲後,眼睛卻泛起了笑意。

餐桌詭異地靜了兩秒,袁雙回過頭,就看到了老宋他們幾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氣氛突然澀起來了。

袁雙一窘,頓覺自己失了方寸。老宋他們都是藜州人,肯定知道吊腳樓的主要結構是什麽,本來不過是一個尋常比喻,她這一阻止反倒顯得欲蓋彌彰,沒那意思也變有那意思了。

袁雙臉上燒得慌,遂輕咳了下,起身說:“酒沒了,我再去拿兩瓶。”

袁雙倉促離開餐桌,人走後,老宋他們這才笑出聲來。

楊平西的目光投向吧台裏的身影,牽了下唇角,也隨著低笑一聲。

夜色愈加濃鬱,天際幾顆星辰隱隱浮現,寨子裏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薄涼的晚風拂來,吹不散“耕雲”大廳裏的熱鬧氣兒。

直至深夜,這一場晚宴才盡興而散。

袁雙給老宋他們安排了房間,把人都安置好後,她下了樓回到大廳,一時不見楊平西的身影,正疑惑間,往前走兩步,就看到了躺在“美人靠”上的人。

有朋友來,楊平西多喝了兩杯,袁雙走過去,低頭見他闔著眼,似是睡著了,不由無聲一笑。

時間不早,收拾完餐桌,袁雙就讓萬嬸和大雷回家了。她把旅店的門關上,再次走到“美人靠”邊上,彎下腰盯著楊平西看。

雖然這兩天他們是同床共枕,但袁雙其實並沒有看過楊平西的睡顏,每次折騰完,總是她累得先睡過去,第二天他又醒的比她早。

大廳的燈被袁雙關了,此時一輪皎月高掛空中,楊平西就睡在一片月光之中。喝醉了就愛在空曠處睡覺,他這人,就是睡著了,身上那股浪**自由的氣息也不減分毫。

袁雙失神地看了楊平西好一會兒,忍不住抬起手順著他高挺的鼻梁骨往下滑,最後堪堪停在他的唇瓣上,輕聲呢喃一句:“酒量真差。”

她說完,正欲要收回手,不料卻被抓個正著。

楊平西大手一拉一攬,袁雙就撲在了他的身上。

袁雙懵了下,回過神來,抬眼氣道:“你沒睡著?”

“嗯。”

“那怎麽不吱一聲!”

楊平西懶笑,“想看看你想幹什麽。”

袁雙心虛,別開眼說:“我什麽也沒想幹。”

她手一撐,就想從楊平西身上起來,但他搭在她腰上的手箍得她動彈不得。

“別鬧,萬一等下有人來大廳,‘耕雲’除了老板打人之外,又要多一則逸聞了。”

楊平西摟著袁雙的手使了點勁,把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聽到她的話,他從喉間溢出一聲低笑,附在她耳邊說:“怕什麽,今天晚上住店裏的人,誰不知道你和我是‘榫卯’的關係?”

袁雙耳廓一熱,惱道:“誰讓你沒事提什麽吊腳樓的結構,多容易讓人想歪啊。”

“誰想歪了?”

袁雙抿唇。

楊平西輕輕齧咬了下袁雙的耳朵,曖昧地低語道:“就是想歪了也沒什麽不對,我們的確是像榫卯一樣,很、契、合。”

袁雙的耳朵很敏感,楊平西一咬,她的身體就忍不住輕顫一下。她抬手捶了下他的胸膛,惡狠狠地質問道:“你不會和宋哥他們也這麽解釋的吧?”

“想知道?”

楊平西抬手,學著袁雙剛才的動作,一根手指順著她的鼻梁骨,滑到她的唇上,暗示意味十足地摩挲了下。

袁雙自然懂得楊平西的意思,要是平時,她肯定啐他一句“流氓”,但許是今晚月色正好,她被他如深潭一般的眼神勾引,便主動湊過去,低頭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這樣可以——”

袁雙一句話未說完,嘴巴便被堵住了。楊平西抬手按著她的腦袋,微微起身,追上了她的唇,把這個吻從蜻蜓點水變成了纏綿悱惻。

明月漸移,灑下的月輝將一對璧人的身影勾勒了出來。

一吻結束,袁雙脫力般地伏在楊平西身上。

楊平西一手攬著袁雙,一手往下輕輕捏揉著她的後頸,等她喘勻了氣兒,才側過頭,在她耳邊愉悅地答複道:“我告訴老宋他們……你既是我的‘榫’,也是我的‘卯’,有你在,‘耕雲’的結構才算完整。”

作者有話說:

抱歉哈,遲了

明天也是,我盡量早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