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老宋他們來的那天晚上, 袁雙再登上“耕雲”在各大平台的賬號看了眼,發現那個猥瑣男的評論底下多了好多自發來為旅店,為楊平西說話的人。猥瑣男許是欺軟怕硬,被眾人這麽一討伐, 隔天一早起來, 袁雙就發現他主動把評論刪除了

她頗有一種贏了場戰爭的感覺, 於是乘勝追擊, 又去訂票網站上申訴,申請刪除猥瑣男留下的差評。

猥瑣男帶來的負麵影響還在, 但“耕雲”接下來幾天卻並不冷清, 老宋他們走了之後, 店裏每天都有新的朋友上門做客,有些是藜州本地的,有些則是大老遠從別地趕過來的。這些人統一口徑, 都說是聽楊平西和人動了手,好奇, 就來看看,但袁雙心裏透亮,明白他們是知道旅店遇到了點麻煩, 特地來給楊平西撐場子的。

“出門在外靠朋友”, 這句話袁雙從小就聽過,但也就是這幾天她才真真切切地體會到這話的深意。楊平西的朋友多, 也講義氣,他們像是約好了似的, 輪流來“耕雲”照顧生意, 托他們的福, 店裏載歌載笑了好些天, 全然沒有頹靡的氣氛。

就這麽過了一陣兒,猥瑣男的事算是徹底過去了,之前山洪的影響也降低了不少,黎山鎮上的遊客又多了起來,“耕雲”入住的散客也就隨之增加了。

這天午後,袁雙小憩一覺起來,見前台沒人,知道阿莎還沒從千戶寨回來,就暫替了她的位置,坐在前台,用電腦去網站後台看旅店的訂房情況。

雖然這兩天在網上訂房的人比前幾天多了,但總體情況並不理想,還是訂床位房的人多,訂單間的少。

袁雙都在考慮要不要把店裏所有的房間都改成床位房算了,當然這隻是個賭氣的想法,一棟房子自有它的承載量,人太多,“耕雲”反而承受不住。

瀏覽了遍網站後台,袁雙又拿出手機登上短視頻軟件去看,打從她跟著楊夕南學習剪輯視頻以來,她每天都會像完成作業一樣,剪一個不長不短的視頻發布到平台上。她學習能力強,幾個視頻可以明顯地看出剪輯水平的進步,但視頻的播放量卻是不見增長。

自媒體時代,隻要有個手機就能當up主,短視頻的熱度高、市場大,但想分一杯羹的人也多,如楊夕南之前所言,“耕雲”想要在一眾視頻中出彩,不太容易。

理想和現實總是有出入,袁雙退出視頻軟件,趴在桌上幽幽地歎一口氣。她現在愁的都不是旅店能不能賺錢變現,而是單純地覺得“耕雲”明珠蒙塵,為自己沒有能力把它擦亮而沮喪。

“老板娘,我來退房。”

袁雙立刻打起精神,她站起身,見來退房的是在店裏的床位房住了有一陣的小夥兒,不由問一句:“要走了啊?”

“嗯,在這兒充滿電了,得回去接著當社畜了。”小夥兒自我調侃了句。

袁雙理解地一笑。

床位房退房沒什麽手續,既不需要交鑰匙,也不需要退押金,袁雙以為小夥兒就是來知會自己一聲的,就轉過身,從身後的櫃子裏拿了一份自己之前在網上定製的“耕雲”的周邊小禮物送給他。

小夥兒接過禮物道了聲謝,又說:“老板娘,你算一下賬吧。”

袁雙愣了下,問:“什麽賬?”

小夥兒回道:“我在店裏吃了好幾頓飯,都沒交錢呢。”

這幾天楊平西的朋友來得多,袁雙每天晚上都會讓萬嬸做頓大餐,請店裏的人一起吃飯,既然說是老板請客,袁雙自然不會事後再收錢。

她擺了下手,說:“最近老板心情好,餐費就不用給了,你回去之後多推薦些朋友來店裏玩,就算是飯錢了。”

“朋友我肯定是會推薦的,但是我也不能白白占你們便宜。”小夥兒看著袁雙,很真誠地說:“開店做生意不容易,楊老板還處處不收錢,這樣下去,旅店要是維持不下去關門了,多可惜。”

小夥兒雖然隻是“耕雲”的一個過客,但卻像是店裏的一員一樣,很是擔憂旅店的未來。他見袁雙不算賬,就自行掃了碼,轉了一筆錢過去。

轉了錢,小夥兒像是了卻了在旅店的一樁心事一般,臉上露出了笑。他抬起手朝袁雙揮了下,開朗道:“老板娘,我走了……希望下次來,‘耕雲’還在。”

袁雙有所觸動,便也回了個笑,點頭承諾道:“會的。”

小夥兒離開後,袁雙輕呼了一口氣,覺得方才鬱結在胸口的悶氣一並消散了。

她想,雖然目前“耕雲”的生意不太景氣,但隻要內核還在,旅店一時半會兒就還倒不了。

午後,阿莎從千戶寨回來了,袁雙從前台出來,本想去寨子裏逛一下,但一出門就被熱辣的太陽逼回了店裏。

大雷滿頭大汗地從外麵回來,立刻找了架電風扇對著自己吹,一邊和袁雙絮叨著今年的天氣真怪,往年八月份下旬藜東南都開始降溫了,今年的氣溫卻還在升,再這樣下去,藜江的水都要被曬幹了。

袁雙以前沒在黎州呆過,不知道這邊八月份的天氣是怎麽樣的,但在北京,這時候是差不多該有點涼意了。

她才來黎州,受不住這樣的燥熱,但更受不住的是“寶貝”。這陣子隨著氣溫的高升,白天裏它總是病懨懨的,安靜地窩在旅店的一角,吃飯不積極不說,對漂亮的小姐姐也沒那麽大的熱情了。

袁雙走到角落裏,蹲下身摸了摸“寶貝”的腦袋,聽到楊平西回店的腳步聲,她抬起頭,朝他招了下手。

楊平西把客人的行李箱放下,招呼阿莎和大雷幫人辦入住,隨後走向袁雙。

“‘寶貝’會不會生病了?”袁雙蹙著眉,語氣擔憂地問。

楊平西也蹲下,摸了下“寶貝”,說:“太熱了。”

“那怎麽辦?”袁雙看向楊平西,問:“我們要不要帶它去寵物醫院看看?”

一聽“寵物醫院”,“寶貝”倒是有了反應,它不情不願地叫了一聲,搖了下尾巴像是在反對。

楊平西攢眉盯著“寶貝”看了會兒,薅了薅它的毛,忖了下開口說:“幫它把毛剃了。”

“啊?”袁雙猶疑道:“能行嗎?”

“試試。”

楊平西說幹就幹,起身就去找推子。

袁雙不放心,給養狗的朋友打了電話,詢問後知道天熱給狗剃毛是挺正常的操作,這才安了心。

楊平西找來了電動推刀,牽著“寶貝”去了樓後頭的空地,袁雙跟著他一起出了門,打算搭把手。

他們牽著狗出門的時候正好碰上從山下回來的楊夕南,在知道要給“寶貝”剃毛後,她很興奮地跟了過去,拿著手機全程跟拍。

袁雙怕“寶貝”惜毛,會對剃毛有抵觸心理,便先摸著它說了一些好話,和它解釋了剃毛的原因,等安撫好狗後,她才讓楊平西動手。

許是袁雙的解釋和安撫起了作用,“寶貝”很配合,全程不叫不鬧的,就乖乖地讓楊平西把身上的毛剃了。

楊平西的手很穩,他沒有把“寶貝”剃禿,考慮到狗長毛的周期,特地給它留下了一層毛護體。“寶貝”腳爪上方和尾巴上的一小撮毛他沒去動,腦袋上的毛他也沒剃掉,隻是拿剪子稍微修了下。

袁雙看楊平西動作細致,絲毫不見手生,像是幹慣了剃毛的活兒,便打趣道:“以後‘耕雲’要是開不下去了,你可以去開個寵物店,專門給狗洗澡剃毛。”

楊平西手上動作不停,聞言隻輕笑一聲,說:“那你還當我的老板娘,幫我哄狗?”

開寵物店當然是在說笑,楊平西附和袁雙的玩笑,袁雙便也故意埋汰他一句:“沒了我,你什麽也幹不成。”

楊平西牽了下嘴角,應了聲:“嗯。”

邊上正在拍攝的楊夕南被秀了一臉,忍不住吐了下舌頭。

此時一陣風過,樹蔭下的光點如粼粼波光閃動,“寶貝”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吐著舌頭一副享受的模樣。

身上的毛剃了後,“寶貝”就不再蓬鬆,變成了一隻細狗,頭大身小,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但它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新造型,楊平西鬆開它後,它覺得涼快,也不再鬱鬱寡歡地窩著,撒了歡地跑了一陣。

幫“寶貝”剃完毛,時間已近傍晚,袁雙想著這個點從景區出來的人多,就拉著楊平西去山下賣酒。有她幫忙吆喝,一冰櫃的酒不消多時就賣完了,她還順帶拉到了兩個客人入住旅店。

晚上,楊平西收到了一朋友發來的消息,說推薦了兩個人來“耕雲”,在知道他們是搭動車來的藜東南後,袁雙就讓楊平西開車去市裏接人,順便把寨子裏一些老人委托購買的東西給帶回來。

楊平西不在店裏,袁雙也不讓大雷加班,晚上喝酒的人多,除了店裏的住客,一些鎮上的人也會上來喝兩杯,她一個人招待著客人,雖然忙,但也充實。

等時間再晚點,大廳裏的人散了,袁雙才有時間坐下來,往各大平台上分享些“耕雲”的日常。雖然這些賬號經營了一段時間,流量也就那樣,每條分享下基本上都是楊平西的朋友們在捧場,但她沒有因此消極懈怠,還是堅持日更。

今天下午袁雙忙著幫楊平西給“寶貝”剃毛,晚上又忙著店裏的事,都沒時間拍視頻,她正愁著沒有視頻素材,楊夕南就把一條已經剪輯好的視頻發了過來。

袁雙點開看就看到“寶貝”一臉享受地衝著鏡頭眯著眼睛,吐著舌頭,像是在笑。

楊夕南的視頻是下午楊平西給“寶貝”剃毛的時候拍的,她沒怎麽加工,隻是稍微剪輯了下。視頻裏,楊平西沒有露臉,隻露出了他拿著推子剃毛的手,但視頻的背景音卻很豐富,有風聲、葉聲、蟲鳴、鳥叫,還有路過的寨民打招呼和好奇的住客們問詢的聲音,以及袁雙和楊平西的對話。

“以後‘耕雲’要是開不下去了,你可以去開個寵物店,專門給狗洗澡剃毛。”

“那你還當我的老板娘,幫我哄狗?”

“沒了我,你什麽也幹不成。”

“嗯。”

……

這條視頻可以說是沒什麽內容,就是旅店裏一個極其尋常的午後,但袁雙卻覺得意境豐富。她給楊夕南發了個“點讚”的表情包,隨後就把這條視頻發到了“耕雲”的短視頻賬號上。

對完一天的賬,夜已經深了,袁雙收到楊平西發來的消息,說高速上發生了車禍,他被堵在了路上,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讓她不用等他,早點休息。

夜裏走山路,危險程度更高,袁雙知道楊平西出門帶了旅店大門的鑰匙,但她還是放心不下,所以也沒關店門,就一直坐在大廳裏等著。

楊平西帶著客人回來時,見店門沒關,大廳裏還有燈亮著,走進來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的身影,頓時心頭一軟。

這麽些年,他早已習慣了隻身來隻影去,從來不知道有人點著一盞燈等著自己歸來的感覺,原來這麽好。

楊平西見袁雙睡著了,先去儲物間拿了件毯子蓋在她身上,過後才帶著兩個客人上了樓,給他們安排了房間。

袁雙打了個盹兒,睡著睡著忽然驚醒。她還惦記著楊平西的安全,拿起手機正要給他打個電話,餘光就瞥到了身上的毯子。

她怔了下,過了會兒才輕輕呼出一口氣,抬手揉了揉眼睛。

旅店的門被關上了,袁雙聽到樓下的廚房有動靜,便起身,把毯子疊好放在一邊,循聲走了下去。

楊平西正在灶台前煮麵,廚房昏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映著騰騰升起的熱氣,莫名有一種人間煙火的氣息。

袁雙輕悄悄地走過去,從身後把人一抱。

楊平西倒沒被嚇著,他不用想也知道身後人是誰,隻微微側過頭,笑著說一聲:“醒了啊。”

“嗯。”袁雙摟著楊平西,腦袋往他後背上一磕,嗅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這才從噩夢中徹底脫離出來。

“這麽晚了怎麽還煮麵?”袁雙穩了穩心神,抬起頭問。

“剛來的客人沒吃晚飯,給他們弄點吃的。”楊平西把火關小了些,一手撫著袁雙交握在自己腰前的手,問她:“餓嗎?給你也煮一碗?”

袁雙本來不覺得餓,但這會兒聞到香味,又有些饞了。打從住進“耕雲”後,她在飲食上就完全沒有節製,此時突然驚覺,自己已經有段時間沒量過體重了。

她頓時有了危機感,遂搖了下頭,義正言辭地說:“不行,我這段時間胖了,不能再吃宵夜了。”

“哪胖了?”

“感覺。”

楊平西失笑,勸慰她說:“你每天山上山下地跑,吃再多也胖不了。”

袁雙想了下,“好像也是”

楊平西聽出了她話裏的動搖,暗笑一聲,往鍋裏又下了一把麵。

袁雙看到他的動作,嘟囔一句:“我看你就是存心**我。”

“嗯。”楊平西隨口接道:“想喂胖你,把你從袁雙,變成袁又又。”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高級,袁雙卻被逗笑了,她低聲抱怨了句:“再這麽吃下去,估計真被你得逞了。”

“就一碗麵,長不了幾兩肉,還是你想吃點別的?”楊平西噙著笑,回過頭謔問:“藜州的‘葷腥’?”

袁雙聽楊平西又拿這個梗打趣,瞥他一眼,故意唱起反調,用一種不屑一顧的口吻說:“藜州的‘葷腥’也就那樣,我已經有點嚐膩了。”

“是嗎?”楊平西被挑釁,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還有閑心攪動一下鍋裏的麵條,懶散道:“我怎麽記得你昨天晚上不是這麽說的,還纏著我要——”

袁雙血氣上湧,立刻抬起手去捂楊平西的嘴,又羞又惱地低喊了聲:“楊平西!”

楊平西的嘴巴被捂著,眼睛裏卻露出了點點的笑意。他抬手拉下袁雙的手,放唇邊親了下,垂眼看著她挑聲笑問:“還膩嗎?”

“又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