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大雷覺得最近兩天自家老板和他命中注定的老板娘有點奇怪, 雖然他們照常說話,照常互動,照常坐一起吃飯,但他就是覺得說不上來的奇怪。後來還是阿莎點醒了他, 說他們是在較勁, 賭氣。

大雷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鄒辛這個不速之客, 他已經在“耕雲”裏住了三天了, 現在還要續房。

“古橋景區和黎山寨你都逛過了吧,怎麽還不走?”大雷問來前台續房的鄒辛。

“這裏空氣好, 景色美, 我反正也不趕時間, 就多住一段時間。”鄒辛說。

“隻是因為空氣好,景色美?”大雷陰陽怪氣了句:“你是因為雙姐吧。”

“也的確是因為她。”鄒辛很爽快地承認道。

大雷心頭一梗,忍不住說:“我告訴你啊, 雙姐是我們店的老板娘,你少打她的主意。”

“袁雙說她不是。”

大雷昂起頭, 鬥雞般地說:“準的,早晚都是。”

鄒辛品出了大雷話裏話外的意思,不由問一句:“你不歡迎我?”

“我當然——”

“大雷。”

楊平西從店外回來就聽到了鄒辛和大雷的最後兩句對話, 他朝大雷遞了個眼神, 很淡,但也很有威懾力。

大雷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嘟囔似的說:“……歡迎你。”

楊平西這才收回目光,繞到吧台裏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解了渴後他見“寶貝”懨懨地躺在大廳裏, 就走過去, 低頭摸了摸它。

藜東南進入盛夏, 這兩天氣溫新高,阿拉斯加是雪橇犬,本來就喜寒懼熱,天氣一熱,“寶貝”就不太精神。

午後日光強烈,山林裏卻是無風。楊平西找來一台電風扇,開了後對著“寶貝”吹,雖然空氣燠熱,風也是熱乎的,但聊勝於無。

“我也養狗,一隻拉布拉多,和‘寶貝’差不多大。”

楊平西聽到聲,回頭看到了鄒辛,隨口道一句:“你怎麽知道‘寶貝’多大?”

“袁雙說的。”

楊平西頷首,表情淡淡的。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鄒辛遲疑了下,跟了過去,坐在他對麵。

“楊老板。”鄒辛喊了聲。

楊平西把視線從“寶貝”身上挪開,看向鄒辛。

“你對袁雙……是什麽想法?”鄒辛單刀直入,近於挑釁。

楊平西沒被鄒辛這麽直白的問題唬到,他麵色不改,用不經心的語氣說:“想把她留在‘耕雲’。”

“留多久?”

楊平西垂下眼瞼,“她願意留多久就留多久。”

“袁雙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我想她更適合廣闊的天地。”鄒辛頓了下,接著開口說:“你的旅店很有意思,但是這裏對她來說……太小了。”

楊平西的目光掠過鄒辛的臉,“你很了解她?”

“還在了解中,但是我知道,她是個很有野心的人。”

楊平西沒否認,“嗯。”

鄒辛盯著楊平西的臉,卻沒發現任何變化,他還是那麽的自在,散漫,好像不會為任何事掛心。

“她很有可能不會留下來,你不擔心?”鄒辛追問。

楊平西極輕地笑了聲,說:“我想留下袁雙和她想走並不衝突,我是我,她是她,她可以替自己做任何決定。”

“所以就算她要走,你也不會攔?”

楊平西這回回答的間奏慢了一拍,但還是應了聲:“嗯。”

鄒辛聽到楊平西的回答卻並不覺鬆一口氣,他身上那種渾然天成的灑脫和從容越發突顯自己的青澀和局促。

“我之後會在北京工作,所以希望袁雙也能回去。”鄒辛看著楊平西,像是為自己的話找個立腳點般,開口說:“她屬於那裏。”

楊平西的表情這才有了輕微的變化,他掀起眼瞼,明明看人的眼神裏沒什麽情緒,卻無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她屬於哪,她自己說了算。”他說。

袁雙打從睡過一次午覺之後,就養成了習慣,每天吃完午飯不眯一會兒,一整個下午都會沒精神。“耕雲”的雜事雖然多,但每天午後,楊平西都會自覺上崗,在店裏安生地呆著,她也就能安心地睡個午覺。

一覺醒來,袁雙精神了,她起床洗了把臉,回到房間裏拿起手機想看消息時,突然發現WiFi沒了。

她出門,剛好碰到大雷,就問:“網絡怎麽連不上了?”

大雷解釋:“中午路由器出了點小故障,楊哥重置了下,把密碼改了。”

“現在的密碼是什麽?”袁雙拿著手機,準備輸入。

大雷說出了一串數字。

袁雙輸入密碼,連接成功,但她沒有第一時間去看消息,而是問:“這個密碼有什麽寓意?”

“楊哥設置的,我也不清楚。”大雷說:“我看這串數字的排列順序,像是日期。”

袁雙自然也看出來了,楊平西的確很愛用日期來做密碼,他的手機解鎖密碼是“耕雲”開業那天的日期,手機支付密碼是他做自由行第一次載客那天的日期,銀行卡密碼是他登上慕士塔格雪山峰頂那天的日期。

袁雙知道楊平西很多的密碼,但他新設置的這個網絡密碼卻超綱了,不在她所掌握的範圍內。

“……0629。”袁雙蹙著眉,反複念著這串數字,企圖從中覺出一絲線索。

今年六月份,楊平西做了什麽?

袁雙和楊平西就是在六月底認識的,那幾天他們基本上都在一起。她的腦海中像過電影一般開始回放,他送她去大瀑布玩、陪她在侗寨過夜、接她來藜東南……她腦中電光一閃,突然福至心靈。

0629,6月29日那天是她來“耕雲”的日期!

袁雙怔了片刻,隨即嘴角忍不住地上揚,她抿了下唇,把笑意壓下去,但眉眼卻兀自燦爛。

“又是小把戲。”她低誹一句。

就在這當口,楊平西抱著一個大西瓜從外邊回來,袁雙見著他立刻收斂起外露的情緒,輕咳一聲,問:“哪來的西瓜?”

“趙叔送的。”楊平西把瓜放在桌上,說:“井水裏湃過的,吃嗎?”

今天天氣熱,吃西瓜再合適不過了。袁雙也饞了,就點了頭。

楊平西去廚房拿了水果刀上來,利索地把西瓜切分成塊,先遞了最中間最大塊的給袁雙。

袁雙捧著西瓜咬了一口,餘光看到鄒辛從樓上下來,就喊了他過來一起吃瓜。

楊平西見袁雙嘴角邊粘上了一顆西瓜籽,下意識抬手就想幫她取了,聽她喊鄒辛,他手上動作一頓,最後隻指了指她的嘴角。

袁雙是清楚地看到了楊平西一開始的動作的,她抬手擦了下嘴角,垂下眼,狀若無意地問:“怎麽想起改密碼了?”

“什麽密碼?”

“WiFi密碼。”

“改了嗎?”楊平西似是不知情,說:“我不知道。”

袁雙愣住,“大雷說你中午重置了路由器。”

“是重置了下,密碼是大雷設置的。”楊平西的目光落在袁雙臉上,觀察著她的表情,問:“新密碼是什麽?”

“……就一串數字,我不記得了,你去問大雷。”

楊平西緊盯著袁雙,又問:“密碼不是我改的,你很失望?”

“我沒有。”袁雙立刻否認,她繃著臉,生硬道:“不就是一個密碼,誰改的都一樣,有什麽失望不失望的。”

楊平西緘默,看著袁雙的眸光漸深。

袁雙心裏空落落的,各種情緒輪番交雜,她自覺再不能在楊平西的視線下呆著了,便拿了桌上的一塊西瓜,說:“我去給孫婆婆送塊瓜。”

到了店門口,袁雙正巧碰上大雷,她雖能猜出他的用意,無非是想撮合自己和楊平西,用意不算壞,但這會兒卻讓她惱火。

“大雷,今天晚上隻準你吃一碗白米飯!”袁雙磨著牙說。

大雷咬著冰棍,頓時哭喪了臉,不明白自己不過是開了個小差,吃了根冰棍,怎麽就要受這麽大的懲罰?

下山路上,袁雙又是惱又覺丟人,惱自己明明已經想好要和楊平西做“鳳凰傳奇”,卻還是忍不住會被小把戲取悅,然而這個小把戲還不是他耍的,她自作多情,簡直丟人。

下了山,袁雙就去了孫婆婆家。自打之前偶然間看到孫婆婆一個人吃米飯拌榨菜後,她就時常請她老人家去“耕雲”吃飯,有時候她不好意思,推拒不去,袁雙就從店裏打包一些飯菜送下來。

孫婆婆的子女都在外地打工,平時鮮少回來,她一個獨居老人,住在偌大的吊腳樓裏,沒人作陪,實在是可憐。這陣子袁雙隻要有時間就會去孫婆婆的家裏陪她坐坐,雖然語言不通,但這並不妨礙她們相處得很愉快。

午後太陽大,孫婆婆沒有下地幹活,就坐在吊腳樓前的門廊上做著針線活,老人家視力不好,袁雙就搬了張小木凳坐在她邊上,幫她穿針引線。

上了年紀的老人,身上似乎帶著經過了歲月沉澱之後的某種力量,溫柔又強大,隻要待在他們身邊,人的心境就會莫名地平和起來。

袁雙在孫婆婆身邊坐了會兒,混亂的心情就平複了,她開始冷靜地複盤自己剛才的情緒,從竊喜到失落再到窘迫甚至是惱怒,這一係列的轉變全都是因為一個人。生理期已經結束,她的情緒還是會輕易地被楊平西影響。

自從她有意避嫌後,楊平西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意圖,默契地主動配合她,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他不再和她開些混不吝的玩笑,也不再耍些小把戲了,舉止更是有禮有節了起來。明明一開始就是她主動降溫的,但他知進退後,她反倒沒有很高興。

在時間的催化下,蕪雜的思緒漸漸地沉了底,露出了一顆澄明的心。

袁雙想或許自己早已跨過了那條界線,隻是每次和楊平西相處的愉悅都被她歸結成了朋友間靈魂的共鳴,所以她一直沒有發覺。

那楊平西呢?

楊平西很招姑娘喜歡,這點袁雙剛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了,在旅店裏,經常會有小姑娘找他聊天,他很有分寸,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也不會和她們開些男女間的玩笑。他隻撩撥她一個人。

雖如此,袁雙卻並不覺得楊平西屬意自己,他那些撩撥人心的話更有可能隻是玩笑話,畢竟他一開始就是因為無意中聽到了李珂的話,這才調侃的自己,之後便也時時拿她打趣。

他調侃,她回懟,他們此前就這樣相處得很默契,現在突然失衡,不過是因為她心裏不再那麽坦**。

袁雙不是沒談過感情,但之前的戀愛都是對方主動的,她覺得合適就試試,不合適了就分開。在感情裏她一直是遊刃有餘的,以前因為學習工作,她基本上沒多少心思分給前男友們,後來分開也不覺有多難過。

這還是袁雙第一回 陷入被動,而且天殺的,對象居然是楊平西。

楊平西向來無拘無束,無欲無求,如風一樣自由,袁雙很難想象他會為誰停留。她痛惡他這樣的本性,可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她又怎麽會為之著迷?

“人能捕得到風嗎?”袁雙喃喃問。

孫婆婆聽到她的話,隻是抬起頭,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進度就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