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救贖

李長夙的神色驀然凝滯。

看著那被他踹開的男女二人, 特別是女子,他說不上心頭重新湧現的是慶幸,豁然, 還該是其他什麽紛雜情緒。

不是林皎月。

一旁的林閬也看清了躺在下方的女子, 顧不上羞恥,喜上麵頰!

“不是我姐!我說什麽來著!不可能是我姐姐!!!”

他一把跳起來,跌跌爬爬地就要往外跑, 路過林覓雙, 林覓雙這才回過神, 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說什麽, 不是三妹?怎麽可能不是三妹?”

林閬情緒大起大落,猛地看向她:“為何非得是我姐?二姐, 你什麽意思!”

“我……”

林覓雙啞口, 峰回路轉得太快,她猝然間竟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為什麽不是林皎月呢?

不是都安排好了嗎?

習秋?

習秋人呢!

林覓雙這才反應, 本該好好督促這一樁事的死丫頭去哪兒了!

不等她找到習秋, 阿環竟從院外頭走進來, 滿臉詫異道:“怎麽這麽多人……呀,世子與世子妃也來了。”

她一出現,登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她。

林妙柔趕忙踉踉蹌蹌地抓住她:“阿環,你可瞧見你家夫人了?”

“自是瞧見了,奴婢正要回來同諸位說呢, ”阿環不動聲色平複下狂亂跳動的心髒,笑道,

“夫人今日一早便覺得不適, 忍到剛剛實在忍不了, 先行回府了, 遣奴婢來同世子與世子妃告一聲,他日得空必定賠禮致歉。”

林覓雙的臉色終於徹底慘白下去。

她扭頭,看見屋內那對苟合的男女已經分開,短暫怔忪後,猛提起裙擺衝過去。

究竟是誰,是誰壞了她的好事!?

驀然撞見那女子的臉,她渾身的血液幾乎朝著腦袋湧上去。

“習秋!!!”

被叫出名字的丫鬟怔怔看向她。

“夫人……”

習秋衣不蔽體,渾身都是觸目驚心的痕跡,恐是起初掙紮了,被扇腫的臉更是什麽表情都作不出來,隻能瞪著雙眼,似乎還沒回過神,失魂落魄地潺潺流著淚。

饒是如此,身子若不是被李長夙拿櫃架攔住了,她還是忍不住要朝那頭昏過去的男人爬去。

這是烈性藥,不同於那日在瑞王府所下的,能摧毀人的大半神智,不論男女,所有的醜態,全被激出來了。

林覓雙捂著嘴,卻難忍打擊,歇斯底裏地尖叫出來。

林閬冷聲笑道:“二姐,你瞧見自己丫鬟與人苟合,可比誤會我三姐的時候更驚訝啊!”

他氣血上湧的一言,卻叫在場的其他眾人心中一震。

李長夙壓著氣看向林覓雙,原先中午時才升起得丁點兒好感,幾乎全然潰散:“世子妃,這是怎麽回事?”

林覓雙啞著嗓子,氣得發抖看向習秋:“……怎麽回事,這是怎麽回事啊?”

林閬嗤笑著又要頂針兩句,還是林妙柔攥了把他的衣袖,暗示他別說了。

這裏是寧王府,他們是世子妃的娘家親眷,也不該沾染世子與世子妃的家事。

阿環見狀,趕忙硬著頭皮道:“王府尚有家務要處理,那奴婢也照夫人的吩咐,先送大姑娘和小公子回去吧。”

林妙柔猶豫片刻,可見阿環態度,心中略一思量,立即點頭附和。

如同在維護他們寧王府的臉麵一般……

李長夙握緊拳頭,幾欲要因被人施舍般的維護而紅了眼,最終卻隻是壓低了聲音,沉沉嗯了一聲。

林覓雙卻已經要瘋了,她難以置信事情會變成這樣,本該在這裏名聲掃地的林皎月怎會就走了呢?

她叫習秋給林皎月吃的東西,不是明明都吃了嗎!

“不行!你們不能走!三妹,三妹她定然也沒走!”

林覓雙猛地轉身,發上步搖叮鈴散落,“習秋被人害成這樣,我定要讓三妹給我個說法!”

“你講不講理?”林閬本就心中壓著恨,當即反駁,“你的丫鬟在自己府上出這種事,關我三姐什麽事?!”

林覓雙紅了眼,拚命搖頭:“習秋不是這樣的人,我,我隻是要三妹來做個證,當時院中隻有她們……”

“你怎知院中隻有她們的?”李長夙驀然出聲,眼神猛地鎖死林覓雙。

外麵議論不止的聲音寂靜下來,林妙柔也微微蹙眉。

她先前被丫鬟借口叫出院子,明明隻有一會會,且二妹妹一直也沒來,怎知院中隻剩三妹和習秋的呢?

連她都不知道習秋後來還來過。

一個猜想在所有人心中浮現,恐怖又聳人聽聞。

本想繼續掙紮辯解的林覓雙呆呆看著李長夙,一個字都編不出了。

李長夙目光沉沉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胸膛中充斥著她不僅不賢德,甚至還有可能……惡毒殘害親妹妹的猜測。

“今日院中之事,你知情嗎?”他啞聲問。

林覓雙絕望至極,想辯解,卻又無從開口,因為李長夙分明已經心中有數了。

她該如何給自己辯駁?

她根本沒想過,林皎月怎麽逃得脫!

不,她不能認了。

她蒼白的臉撐出委屈:“不知情,妾身真的不知道,驚詫完全是因為習秋先前同妾身說,三妹今日來府中似有心事,丁點兒沒露出她要走的消息,所以妾身先前才會那般詫異。”

她咬緊牙,顫抖地露出柔弱,攥上李長夙的衣袖:“世子何不先遣人找找,以防再出什麽意外呢?”

阿環後背一陣冷汗,連忙驚聲勸阻:“多謝世子與世子妃關心,我家夫人先前已經離開了……”

“既然離開,那就當我們府中再肅清一遍德行,今日之事影響太差,你們外人不必再幹涉了!”林覓雙尖叫著止住了對方還想辯駁的嘴,顫抖地遣人送客。

她早已汗濕了滿背,也猜測世子對她起了疑,甚至心中已經定了性。

可事已至此,除了再徹底拉林皎月下水,她還有什麽法子自救呢?

既然她已經不幹淨,就定要拉著旁人一道不幹淨!

她怎麽都不信,真服了那藥,林皎月還能安然地走出寧王府,且門房也不來通報!

林皎月此刻定然在府中的角落與隨意哪個走過的男子苟合,不會扛得住那藥,

隻要抓住了她,自己就能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她頭上,連習秋之事都能當做是受了林皎月的牽連!

李長夙看著顫抖驚惶的妻子,冷下麵容點頭:“好,那就找一遍。”

*

阿環與姐弟倆出府後,強忍著顫抖將二人送上馬車,自己臉色一片蒼白,連馬車都不上了,立刻就往另一頭跑。

她同夫人都沒想到,二姑娘竟歹毒決絕至此,竟想到要搜府!

她們夫人當時的模樣,哪走得出府啊!二姑娘心知肚明,活活要她家夫人的命啊!

“阿環,你要去哪兒?”林妙柔不安地叫她。

阿環急紅了眼,卻不敢將事抖出來,隻咬著牙,邊退邊道:“大姑娘與小公子先行回府,奴婢,奴婢受夫人所托,還有事要去廠衛司找一下督公!”

說著,她也不管兩人反應,轉身便跑,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滾滾落下。

得快些,快些找到督公——

否則夫人就完了!!!

此刻的林皎月正渾渾噩噩,抱著雙膝躲藏在寧王府的後花園中。

假山假水聳峙間,掩藏著一汪淺淺的清溪,水流從頭頂的山岩上流下,盡數落在綠葉遮蔽的水潭中,落在林皎月的身上。

可她的身子不因寒潭冷寂,卻因藥效滾燙。

此處隱蔽,是林皎月前世意外發現的一處花園中幽徑,極少有人經過,可也沒完全與外界隔絕,還是能聽見身後越發多起來的人聲與腳步聲。

但凡聽到個男子的聲音,她心頭都狠狠顫動,酸軟的身體深處都會湧出說不盡的渴望。

林皎月死死咬緊嘴唇,血腥味兒撐著她最後的神智,禁著她的身體,讓她不敢妄動,也叫她分不清臉頰上濕漉漉的是溪水,汗水,血水,還是自己的淚水。

本以為經曆兩次被下藥,自己已可以用耐力忍住藥效了,可洶湧而來的情潮卻告訴她,要害她的人,這次下了更狠的手。

腦海裏如同打翻了一灘漿糊,濃稠流淌,裹挾了她的全部意識,令她混混沌沌,所有的回憶和情緒交織,扯不清也理不順。

連嗬出一口氣,都炙熱滾燙。

幽徑外的人越發多了,林皎月甚至能聽見他們在議論,說督公夫人還在府內,一定要將人找出來!

為什麽要找她?

難道阿環沒有說清楚,自己已經離開了嗎?

明明前世她同李長夙哭訴有人害她,請他搜查府中異常,李長夙也沒答應搜府啊。

她思緒遲鈍,想不出個結果,可恐懼這種敏感的情緒,和悲傷痛苦一樣,極易渲染,揮散強烈。

她緊緊抱住身子,連哭都不敢哭出聲。

好害怕,不能被發現啊,否則以她現在的情況,還不知會作出什麽醜態,比前世更甚,

又好痛苦,渾身都要被燒起來了。

她渴望能有個人來救她,可任她想得頭疼,都想不出,她真能如此幸運,得到救贖嗎?

阿環聽她的話,出門尋人了,她能尋到那個人嗎?

那個人,會來幫她嗎?

喉頭哽咽,宛若被什麽塞住,堵得她喉嚨到鼻腔都酸脹難忍,眼淚滾滾而落。

到底是命不好,林皎月自身都難抑,周圍的奴仆們赫然窺見溪流波紋有異,驚聲大呼——“那兒!”

林皎月狠狠一顫,不知道他們說的那兒是哪兒,第一反應便是從頭上取下發簪,顫抖握在手中。

周圍人生嘈雜,腳步淩亂,她漲紅了臉,淚如雨下地咬緊嘴唇。

終於,一雙手從藤條遮掩的外麵伸了進來,林皎月一驚,根本不敢看對方是何人——

隻提起氣,狠狠朝那隻手紮下簪子!

濃烈的血腥瞬間湧進這一方小天地。

對方如被震住,沉默許久,輕輕嘖了聲:“這麽重的手,夫人以為是誰呢?”

*

林皎月昏昏沉沉地想,以為是誰?

前世來的人,是個偶爾見過幾次的侍衛,那人的目光林皎月很不喜歡,每每見到,都覺得自己像個被竊賊覬覦之物。

對方趁著自己身體異樣,不管不顧摟緊了自己,當時的她反抗無力,哭叫不已,心裏隻剩無邊的絕望和荒蕪。

那人還要繼續行不軌之事,林皎月忍無可忍,掙紮間意外踹中對方要害,才得了一絲喘息,用發上的釵子狠狠紮進對方眼中。

可惜,當時的她力氣不夠大,心也不夠狠,哪怕下了死手,也沒叫對方真的喪命,而是撕心裂肺地大叫著,終於驚動了大半個寧王府,還有那日宴請的賓客們。

她不願回憶,卻還是忍不住想起,她前世的夫君,寧王世子李長夙的眼神像尖銳的冰,狠狠紮進她心頭。

他的妾,哪怕他顧著君子之儀,在娶正妻之前不碰她,也未曾怠慢過她,可她竟敢背著自己同侍衛私通!

“林皎月,你就這麽耐不住寂寞嗎!”

一向端方的世子像受到了奇恥大辱,任憑自己如何哭著解釋,都不能原諒眼前的現況,反而信了那侍衛被激怒之後的滿口栽贓。

她是個靠手段進來的妾,所以天生不幹淨,同府裏當值了多年的侍衛比起來,自然更像個不安分的禍水。

她穿得如此豔麗,像朵出牆的紅杏,還滿口謊言,當著賓客家仆的麵,讓他在整個府中……甚至明日全京都抬不起頭。

周圍鄙夷的嘲諷像紛紛揚揚的雪花,全然壓在本就呼吸艱難的她身上,周身冰冷,甚至有人提議,犯了這般大罪的妾,理當打一頓發賣!

李長夙沒有出聲,閉上眼,難辨情緒。

就在林皎月覺得自己必死無疑時,阿環衝出來匍地告饒,頂了所有的罪,說和侍衛私通的是她,姨娘是誤食了藥,才發生了意外。

林皎月目眥欲裂著癱在地上,根本阻攔不了阿環的攬罪,從自己的角度隻能看見麵色冰冷的李長夙。

他睜開眼,看向自己的目光寫滿複雜。

不知該不該說一聲慶幸,最後,他“網開一麵”,留下自己一命,作為懲戒,阿環卻被他“寬宏大量”隻吩咐打斷了腿。

那一聲聲慘叫和哭嚎,宛若縈繞在林皎月心頭百年不散的夢魘,如今才剛剛治愈好些,又被引出了病根,令她痛不欲生。

她痛苦地抬起頭,透過藤條的間隙,透過迷離的淚眼,終於看清了這次找到自己的人。

是麵沉如水的顧玄禮啊……

顧玄禮也看清了他小夫人的模樣。

他陰沉著臉想,這是哭了多久,眼睛都腫了,整張臉紅得不像話,像被雨打濕的芙蓉花,漂亮的嘴唇更是被她自己咬出了鮮紅的齒印,鮮血還在慢慢往外滲著。

而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從最初的惶恐,到驚愕,最後漸漸化作委屈。

怎麽說呢,就是看進眼裏,刺進心裏,會想要殺人的程度。

林皎月愣了幾個呼吸,終於顫顫巍巍鬆開釵子,迫不及待一頭撲進了顧玄禮懷中,原本壓抑的哭聲也瞬間得到了釋放,在這個人胸口盡情揮散。

好似終於等到了最能給她安全感的人,哪怕身體還痛苦著,她的精神卻已經開始放鬆。

她又哭又笑,甚至還用軟綿綿的拳頭去錘打顧玄禮胸口。

周圍紛亂,過了很久,顧玄禮才聽清,小夫人嘴裏哭喊的是,

你怎麽才來啊。

你怎麽才來救我啊。

冷漠乖戾的九千歲喉嚨發幹,啞了口,覺得她貼著的那處胸膛裏,有什麽跟著撕裂抽搐,

一半是瘋狂的殺意在蔓延,另一半則是自己微不可查的恐懼,在後悔不已,在顫抖。

為什麽起初會害怕被她擺布情緒?

難道不是她出了意外,或是死了,更叫人害怕?

他一開始怎麽能想著不管她呢,就像她說的,哪怕是隻貓兒,不好好養著,都會死的啊。

而他真的能隻把她當貓兒看嗎?

小珍珠出事時,他有這般憤怒難抑嗎?

沒有,正是因為沒有,他才為這陌生的情緒,感到無比的恐懼,想撇清遠離,卻又在聽到她出事的一瞬,整個人狂躁得幾欲掀翻整座府邸。

他垂下眼,艱難壓抑自己因恐懼而產生的顫抖,像哄生氣的小珍珠一般,認命地摩挲她的臉頰和耳垂:“好,是咱家來遲了,咱家這就帶夫人走。”

林皎月被冰,隻瑟縮一瞬,隨即將整個人都交托與他手中,輕輕迎上,淚水漣漣。

她什麽都沒說,可不懼怕他,向他尋求慰藉的意味卻明顯。

顧玄禮頓了頓,緊緊抵了抵上顎。

他渾渾噩噩地想,他得將她抱緊了,丁點兒傷都不能再受了。

外頭還在搜人的家仆們沒反應過來,隻聽身後草叢中一陣窸窣,再回頭,才看到原來假山後麵另有一方小天地,可走過去查探,除卻溪水**漾以外,再無其他。

林皎月身上的溫度越來越燙,離了冰冷的水潭,藥效翻覆席卷,意識逐漸混亂模糊。

隱約間,她感覺自己腳掌離地,很快又整個身子被輕柔放下,退去濕漉漉的衣衫。

身下墊得不是軟乎乎的被褥,而似紮人的幹草,令她委屈得連連啜泣。

誰不想當個養尊處優的嬌慣人,誰願意日日殫精竭慮地討好他人呢,可隻有這個時候,她才能借著失控,完全放任對自己的約束,成為個不管不顧,隻想汲取溫柔的蠻橫小夫人。

她潛意識裏知道,他來了,就不會不管她了,那她偶爾這麽恃寵而驕一次……

也,也無妨吧?

顧玄禮無言半晌,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她墊在身下,小夫人這才沒有繼續哭。

他剛想替她號一次脈,便見到小夫人紅著臉,紅著眼,目若秋水看向他。

聖上親賞的紅色飛魚服和金魚袋,被她扭扭捏捏地擰皺了好幾處,她攥著衣料,白皙如雪的肌膚被鮮紅的綢錦襯著,反像被托在貴重錦盒裏的珍珠。

誰看到這樣的珍珠,都要心神失守,任她顫顫巍巍牽住自己的手。

沒見小夫人的這些日子,他沒再緊著服藥,今日指尖微熱,整個身體也一同跟著熱了起來。

危險陌生的情愫湧上心頭,這次他沒再推開小夫人,而是隱藏起了自己的慌亂和異樣,抿緊了嘴唇,沉默不言地將這顆珍珠控於掌中。

林皎月忍不住顫抖地要哭,顧玄禮欺身咬住她的唇,用氣聲極啞地告訴她:“夫人別要哭得讓外頭的人都聽見了。”

然後到時又錘自己,說自己嚇她。

林皎月一抖,再失控,也知害羞,又羞又氣,委屈不已,將頭埋在顧玄禮懷中死死不肯再抬起,任由這個力大無比的臭太監將自己卷攜在他結實的臂彎間,沉淪起伏。

渾渾噩噩中,林皎月驀然覺得倚靠著的位置似乎有些不對,有些硌人,綿軟的手掌才往下伸,便被隻不再冰冷的手一把鉗住。

顧玄禮額角和頸脖上的青筋全然鼓起,眼底也發著紅,直勾勾地鎖死林皎月,玄色裏衣的襟口早被她的淚和汗濡濕,露出大片蒼白卻結實的胸肌。

肌肉之下的胸腔裏,那顆從來冰冷的心髒,凶猛跳動。

“督公……”

林皎月茫然地看他,額角細碎的黑發被汗水黏膩在臉邊,看起來勾人又單純。

顧玄禮的下腹同下頜一樣繃得極緊,幾欲要咬碎那口陰森森的白牙。

半晌,他緩慢而艱難地長籲出一口氣,放棄作聲,單手那隻險些壞事的手銜到口中,一點一點,舔舐輕咬。

真的,很調皮啊,瞎摸。

小屋內春光大好,寧王府裏的氣氛卻越發凝重。

今日之事說大不大,隻有府中之人知曉,林家的姐弟算得上姻親,尚且不足為懼,

可說小,也不小——

寧王妃狠狠一杯茶盞摔在地上,養尊處優的矜貴身子氣得顫顫發抖:“你找啊!找著了嗎!”

“出了這種事,不趕快息事寧人,還敢鬧得滿府風言風語!南坪伯便是這麽教導子孫的嗎?”

寧王妃指著跪地低哭的兒媳,又扭頭看向兒子,

“還有你,我與你父親是如何教導你的?你妻子母家之事,何需你出麵?你今日是要同你妻子一道,將咱們寧王府翻過來,叫其他人都看笑話嗎!”

碎瓷片炸開,彈到林覓雙的裙擺,她險些被嚇出聲,可扭頭見到李長夙冷然不語的模樣,她心虛之餘,又盡是悲憤。

她如何不知,李長夙順著她的話答應搜府,其實也是在意她庶妹的下落呢?

若非如此,他這個被寧王妃教導得如典籍一般剛正教條之人,便該如前麵所說的,出麵都不必出,直接將今日之事鎮壓下來。

令她絕望的是,那個記憶中溫和儒雅的長夙哥哥、如今成了他夫君的男人,為了另一個女人放任自己,現又一言不出,任由婆母質疑批評自己。

她悲憤之餘,梗起脖子回應:“母親為何不再等等看呢?既然小廝已經去督公府打探過了妾身的三妹還未回府,作為姐姐與姐夫,我們關心她的下落,作出這番舉動,有何不可!”

她看不順眼寧王妃亦許久,自嫁過來之後,這位婆母從未對她路過慈善之舉,反而處處刁難,日日磋磨。

今日左右死無對證,她就故作得理不饒人了又如何!

寧王妃難道還要因此治她的罪,寧王府敢將此事捅出去,叫督公知道嗎?

“世子妃,你怎能如此同母親說話?”李長夙終於不滿皺起眉,卻是站在最高尚的位置,指責她的失禮與不孝。

林覓雙一雙通紅的眼驀然看向他,明明才成婚不過數月,她卻覺得,自己原本心頭的熾熱戀慕,隻剩痛苦不堪的熾熱。

她跪在一旁,咬緊牙故作委屈地看向他:“難道妾身說得不對嗎?府中發生意外,妾身的侍女都被連累了,妾身不計較三妹,反而同世子一起關心三妹下落,何錯之有呢?”

寧王妃被她震得捂住心口,半天說不出個何錯之有。

“喲,王妃世子都在呢?”

大堂外,梅九咧開嘴,大搖大擺走進來,兩隻手一邊提著個人。

眾人如臨大敵,林覓雙更是瞪大了眼,踉踉蹌蹌地朝後退去。

她記得,九千歲將自己踹進湖中的時候,這個侍衛也在!

等梅九進了大堂,眾人才見他手中提得,一個是慘白著臉被勒得說不出話的習秋,另一個則是同她私下苟合,此刻竟然口吐白沫的侍衛。

“小的路過王府,恰好瞧見了有人要光天化日行凶,便順手將人救了,給諸位送來瞧瞧。”

梅九齜牙一笑,將習秋和那侍衛一同仍在地上,林覓雙見到習秋還活著的一瞬,臉色瞬間慘白。

作者有話說:

梅九:行唄,談戀愛的談戀愛,髒活累活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