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馴服

習秋怕梅九, 可更怕要殺她的人。

她身上的藥效還未完全退盡,掙紮著匍匐在地,兩隻眼睛幾乎都要凸出來似的, 怨恨地瞪向林覓雙:“夫人……夫人您為什麽要殺我……”

林覓雙一脊背的寒毛倏然聳立, 尖叫著避開對方探過來的手腕,大堂中瞬間亂作一團。

李長夙攙扶著幾欲暈厥寧王妃,厲聲指示家仆將這兩人攔開, 壓著怒氣質問梅九:“梅掌班!你擅闖……要做什麽?”

話到一半, 他咬牙記起, 廠衛司奉聖上旨意, 出入任何府邸都不必請示,不存在擅闖。

從前知道這條規矩時, 他無所在意, 可今日這般被輕視冒犯,令他頭一次感覺尊嚴全無, 心中發冷。

梅九訝異了一下:“小的在替世子您救人哪, 家奴也是人, 該生該死也得主子知曉……莫非是世子您派人滅得口?”

“胡言亂語!”寧王妃當即慌亂,“世子怎會做這種事,梅掌班你可不能是非不分。”

寧王今日恰巧不在府中,驀然闖進廠衛司的人,寧王妃的第一反應隻能是盡力保全自己與兒子, 決不能叫廠衛司的人知曉什麽。

李長夙聽到“滅口”二字,眼瞳猛顫,終於意識到什麽, 難以置信地看向習秋:

“你剛剛說, 是誰要殺你?”

林覓雙一口氣提不上來, 剛要阻攔,便見梅九笑嘻嘻朝她看過來。

那日被湖水浸沒的恐懼漫上心頭,她一陣天旋地轉,到口的反駁被卡在喉嚨眼。

習秋服藥又受大驚,早已喪失了理智,隻知道哭喊著追問林覓雙:“夫人,夫人要殺我……”

林覓雙心頭的自恃轟然倒塌,原本以為的死無對證被全盤擊潰。

“妾身是,是擔心出了這檔子事……有辱門風……”她扭身攥住李長夙的衣袖,絕望哭喊著作最後的辯解。

誰知端方的世子勃然大怒著甩開她的手,從未那般憤怒過地大吼:“讓她說!”

人被嚇破膽之後,是不會再有什麽忠誠和堅持的,習秋早來來之前就被梅九“敲打”過,如今又逢李長夙發怒,自然一五一十、迫不及待地將她的主子全然揭發了出來。

她哭著喊著,生怕說慢了,是世子妃叫她買的藥,又早早安排了侍衛守在外頭,一旦等人都離開,就進去奸汙了督公夫人。

世子妃不怕報複,因為世子妃說,督公夫人在一個全須全尾的男人身下失了清白,是她自己犯賤耐不住寂寞,屆時百口莫辯,不論是世子還是督公都不會再憐惜她。

眾人皆寂靜聽著,聽到那個“全須全尾的男人”時,梅九忍不住偷笑了一聲,樂了。

可周圍人聽來,卻當即感到如有陰風刮過,陣陣膽敢。

林覓雙更是悔恨絕望,幾欲崩潰。

“你胡說!我沒有指示你做這些!”

“您有!”習秋同樣崩潰地反擊她,“您自今日上午就想下手,是督公夫人謹慎從未著道,所以您才讓奴婢中途又去了一次,世子也看得到!”

“奴婢如此聽您的話,您為何要還要殺奴婢,為什麽啊!”

而最震驚得莫過於李長夙,他從開始到今日,給了妻子多少次機會,沒曾想得到的竟是這樣的結局,當即顫抖地看向失神的林覓雙,不可置信地質問她:

“林覓雙!你做這些的時候連我都算計!?”

林覓雙自然沒錯過梅九眼中一閃而過的得逞,他今日就是奉了督公的命來攪和懲戒這群人的,寧王府鬧得越不可開交,他才越好交差。

她徹底碎了肝膽,知曉自己今日下場恐怕比瑞王世子妃還要悲慘。

一切都完了。

所以當麵對李長夙的質問時,她也終似破罐破摔般笑出來:“若不是世子你總是對妾身的庶妹刮目相看,妾身又何至於走到這一步?”

寧王妃尖叫著拍桌:“你在胡言亂語什麽!世子怎會對督公夫人刮目相看?”

邊說著,還邊喪魂失膽地去看梅九,生怕這小掌班聽去給督公匯報。

閹人身體不全,覬覦他的夫人,豈不是戳他的最痛處!

“那母親不若問問世子啊!為何每每聽見我庶妹的事,都態度不同,為何每次對著她態度就變化,更為何偷偷跟著她去東珠坊,你覬覦她一個有夫之婦,跟著去做什麽!”

周圍家仆無一敢喘氣兒,寧王妃也被震得無言,而李長夙目眥欲裂。

他的清白家世,他的端方品質,在明明什麽都沒做的情況下,被這個不甘願娶回來的妻子盡數詆毀,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甚至當著顧玄禮手下的麵!

而那位手下——梅九看得嘖嘖稱奇。

沒想到啊沒想到,原本隻是奉督公的命來探查一番夫人出事的因由,結果寧王世子的底褲都要被他的世子妃給扯沒了。

他忍著笑打斷鬧劇:“既然真相已經大白,世子妃就同小的走一趟吧?”

前一秒還發著癲的林覓雙頓時慘白了臉:“去哪兒?”

“您傷了咱們督公的夫人,自然是去廠衛司,向督公與夫人賠禮了。”梅九笑得真誠。

林覓雙臉色慘白,不住往後退著搖頭:“不,不行,你不能對我怎樣,我是世子妃,你們夫人她根本一點事都沒有!你不能……”

“夫人若是有事,世子妃以為你現在還能……全須全尾地站在這兒?”

夫人有事,就督公先前的架勢,恐怕冒著自己被反噬的懲戒,也得二話不說抄了寧王府。

幸好,幸好督公接到消息後,腦子不清醒,隻緊著帶走了夫人,隨口安排他來寧王府前廳教訓教訓這些人。

林覓雙嘶啞著嚎叫哀求,直至自己什麽聲音都發不出,驚恐的眼淚也幾欲流幹。

寧王府所有人的弦都繃緊了,李長夙咬緊牙,高聲喝止梅九的無理行徑。

哪怕他此刻也恨不得林覓雙立即去死,可他知道,若讓梅九,甚至還不是顧玄禮在寧王府帶走世子妃,那就是將他們的臉麵扔在地上踩。

他嘔血地想,這種時候,自己竟然,仍要維護她。

寧王妃自然也是這麽想的,大家起碼都得維持著表麵的體麵,若真叫廠衛司大鬧了寧王府,他們王府的臉麵,要往何處放呢?

說來說去,都是這愚蠢的世子妃!

可竟不知是不是巧了,就在梅九不顧阻攔,即將拉住林覓雙的那一瞬,林覓雙驚恐至極,身下落紅,直接暈厥了過去。

一團亂麻中,大夫診出,世子妃有孕!

梅九神色微頓,寧王妃氣息不順,可很快大叫著,世子妃懷有宗室子嗣,豈能去廠衛司那種殺氣渾濁之所!

牽扯到了宗室血脈,那便不是簡單能了結的了。

氣氛有絲絲焦灼,寧王就是在此刻,恰巧趕回了府。

麵對寧王,哪怕是顧玄禮也得略賞幾分表皮顏麵,以故,梅九更沒法兒當著人的麵將對方兒媳帶走,特別是懷了身孕的兒媳。

甚至梅九耳尖微動,聽得大概,外頭來了許多人,不僅僅是寧王府的侍衛,寧王想是早早得了消息,在外借人回府。

這些人怕廠衛司,怕督公,可真被逼急了,亦要反抗,哪怕來的不是督公本人,一個小小的梅九都足以叫他們嚴以待陣。

寧王了解前因後果後,立刻下令要處死習秋這等刁奴給廠衛司出氣,可他同寧王妃、李長夙等人想的一樣,世子妃,不可動。

梅九也知這位王爺的手段與口舌了得,更擔心再耽擱下去,督公和夫人還在府中,會不方便出去。

他微微思忖,點了點頭:“小的明白了。”

寧王府眾人心中才剛鬆口氣,顫顫巍巍醒過來的林覓雙也宛若逃脫了大難,可她還沒來及露出笑顏,便見梅九將那犯了事的侍衛拖過來,拔刀一閃。

一潑滾燙的血飛濺在寧王府的大堂,侍衛捂著下身,撕心裂肺地吼叫出來。

梅九當著寧王的麵,斬了那侍衛的根。

麵對這般殘酷的示威,寧王眼角抽搐,梅九卻像個沒事兒人似的衝他們微微一鞠躬,轉身離開。

寧王妃胸膛起伏幾遭,終於再也忍耐不住,翻眼癱軟了身子。

習秋已被亂棍打死,侍衛捂著下身哀嚎痛哭,隻要無人料看,不出半柱香也就涼了。

好好的一個大白日,誰也想不到,竟會生出這般事來。

寧王深深看了眼李長夙:“你今日所為,叫你母親與我都很失望。”

李長夙立在原地頓了頓。

他心口發痛,差點下意識想問,世子妃是你們逼我娶的,她捅出來的簍子,難道我就不厭煩了嗎?

可他不能,他是端方的世子,他須得恪守孝理,不該對父親如此說話。

他隻能垂下頭,啞聲道:“是兒子錯了。”

寧王不再與他爭論對錯,隻漠然道:“上朝前,我會先聯合幾個謀臣將今日之事擬好奏折,先參個廠衛司罔顧禮法,盡力扭轉局勢,謹防督公發難,可日後若是再有……”

“不會再有日後,”李長夙垂目,聲音透著冷,“世子妃如今有孕,兒子會遣人來府中照料她,若非有特殊情形,兒子不會讓她再出院一步。”

寧王抿了抿唇,這才沒有繼續指責了。

片刻後,寧王突然想起什麽:“今日之事,還有沒有外人知道?”

李長夙思忖片刻,將林家姐弟上午來時的事仔細告知,寧王聽得眉頭蹙起。

“林妙柔……是林茂年的嫡女?”

李長夙知曉林家大爺是王府暗中的謀臣,聽到這般詢問,自當點頭。

誰知寧王點點頭,先說了一句,那她暫且不能動,又問:“那個林閬,是林家二房的庶子?”

李長夙一頓,有幾分遲疑。

父親的語氣,隻讓他想到一個可能,父親要維護寧王府的聲譽,殺人滅口,借此敲打其他人。

*

林皎月睡意朦朧間,漸漸察覺身子酸脹。

眼還未睜,感覺到自己被塞在一團柔軟的被褥中,舒服是舒服,可夏日悶熱,久了也會悶出汗。

她便迷迷糊糊地想岔開被子,

隨即被一隻冰冷的手抬住了腿。

林皎月驀然睜眼,入目便是雙挑起的鳳目,漆黑又慵懶,比她還要白的肌膚在晨光下如最純粹的玉石,吹彈可破。

這樣俊美迷人的景象,叫林皎月恍若重新入夢——

若是此刻,她的腿沒有被他高高抬起的話。

屋外的風涼颼颼吹進來,吹得她下身發涼,這才豁然蘇醒,呆呆看著眼前的人。

“醒了?”

顧玄禮辨不出喜怒地看她,抬著那條**的手,手指微微蜷了蜷。

林皎月頭皮麻了麻,想將腿收回來,可剛一動,他的手指便蜷得更大膽……

像在揉捏。

林皎月呼吸不穩:“嗯。”

聲音輕得像是哼出來的,讓人聽了,心癢。

林皎月終於紅著臉,匆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還,還有些疼……”

顧玄禮的手停在了半路,盤旋了片刻,慢悠悠繼續了下去。

“督公?”

林皎月悚然,剛剛清醒不久,腦海中別的念頭頓時被清空,隻剩對這人大膽與荒唐的震驚。

青天白日的……

不,雖說他們僅有的幾次接觸都是白日,可那幾次,不是他瘋著,就是她中了藥,總之沒有哪次像今早這麽清醒明白的。

顧玄禮撐起身子,不知是不是林皎月的錯覺,隻覺得他的聲音好像比尋常啞了不少:

“夫人纏了咱家一夜,大清早的又抬腿,咱家隻是想瞧瞧,是疼,還是又想要了。”

眼見林皎月人傻了似的,顧玄禮終是沒再做進一步的事,收回手。

“有點紅,今日記得上藥。”他語氣淡淡,聽不出什麽別的情緒便要起身。

林皎月眸中有幾分怔忪,跟著爬起身:“督公,陪,陪了我一夜嗎?”

她以為哪怕自己中了藥,他也隻會像上次那樣,替自己紓解完就離開了。

可眼下……外頭依稀是清晨,他確實與她在榻上同眠了一夜,這才是她詫異的根本。

顧玄禮瞥了她一眼,她起身匆忙,都沒注意自己不著寸縷,等意識到顧玄禮的目光,林皎月才懵懂垂頭,然後猛地縮回手,將被子堆到身前。

顧玄禮嗤了一聲,明明親也親過,咬也咬過。

不害羞的時候害羞,該害怕的時候不知道害怕,她一直這樣。

沒想,小夫人紅著臉給自己掖好被子仿佛隻是個習慣性舉動,等做完了這些,她再顧不上被子落下來的窘迫,主動伸手抓住了他,甚至催促似的晃了晃他的手,要他回答。

這次不是她的自作多情了吧,

這次是他真的一刻沒離,陪了她一夜吧?

顧玄禮想起身去喝藥的念頭,被她這麽一搖三晃,就給晃沒了。

他折身蹲在塌前,自下而上眯眼看她:“夫人瞧不見?還是在撒嬌,叫咱家親口說給你聽?”

一般這麽問,是個人都該怕了。

可惜,他的小夫人想是和他混得久,也變得不正常了。

她含著瀲灩水光的眼,像要溢出將人淹沒的泉:“……想督公說給我聽。”

顧玄禮仰著頭,一點一點眯起眼,可她不避不讓,眼眶漸紅,像個正在強扭甜瓜的癡人,不死不休。

最後,他嗤了聲:“是,咱家陪了夫人一夜,任夫人予取予奪,用了左手用右手……”

不等他說完,林皎月哭著纏過來,埋首便是哭。

顧玄禮頓住,嘴邊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吞回去:“好好好咱家不說了,大清早的醒了就哭,不知道還以為咱家的技術是有多差呢。”

林皎月嗚嗚咽咽地錘他,顧玄禮挑眉,認命地連這個都不說了。

他是發現,她越發蹬鼻子上臉了。

怎麽辦呢,人是他救回來的,送佛也要送到西,他得哄。

可漸漸,顧玄禮發現,林皎月哭得哄不住。

他臉上的漫不經心收起來,坐回床沿,沉默很久,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手段技術不太好。

否則,至於這麽哭嗎?

還是說,她委屈被人下了藥?

可這也不是第一次,難道她嫁給他之前,就猜不到,等著她的永遠不會是安寧日子嗎?

“林皎月,”

他難得有幾分微妙地叫她的名字,又看在人正在哭的份上,耐下心,

“咱家不計代價把你從寧王府帶回來,任你使了一晚上,明日上朝還要被寧王那老賊參,不是為聽你醒了在這兒哭哭啼啼的,”

他聲音一頓,頗有幾分語重心長,“這是你自己輕信旁人遭來得罪,你也及笄了,是個大姑娘了,不能什麽事兒都受不住,你想要咱家幫你殺人,就得好好勾著忍著——”

那他也能替她殺得,哪怕叫他多喝幾碗藥,顧玄禮滿不在意地笑了笑。

畢竟欺負了小珍珠的丫鬟都得受懲罰,欺負了小夫人,死也理應相當。

誰知道,林皎月緊緊纏著他的脖子,細嫩柔軟的手臂隔著他單薄的裏衣,緊密相貼,傳遞她搖頭的輕顫。

她動了,顧玄禮才發現,她哭得比想象中的還凶猛,已經淚濕了他的肩。

林皎月似乎想笑,可哭得太狠,笑也笑不出來,癟著嘴,料想自己此刻一定非常難看。

可她還是忍不住再度抱緊了顧玄禮,不鬆手:“不是因為這個……”

顧玄禮挑眉。

“不是因為這個,才勾,勾著督公的。”她說話的聲音很悶,鼻音極沉,可語調卻輕而珍重,生怕高聲語,驚醒了一場幻夢。

不論是前世臨死,還是今生出神時,她都曾怪罪過自己很多次,怪自己眼瞎心盲,曾選了一條那麽錯誤的路,下場說是落得家破人亡也不為過,這一遭重生,她以為自己是回來贖罪的。

可直到昨日,她才恍然發覺,明明選擇了不同的人,她仍走到了相同的路口。

她隱約猜到了林覓雙和習秋要設計自己,為了應證這個想法,她鋌而走險反將了對方一軍,是冒險,亦是想看清楚,讓前一世的自己死個明白。

而她賭對了,看懂了,前世不是意外,她隻是被一個惡毒妄為的人算計,又被一個冷漠的人拋棄了,

那也意味著,前世報應,也不全是因為她的選擇而導致的。

她隻是走錯了第一步,而後麵的一切,並不全是她的錯……她哪怕有罪,該贖得也都盡力贖了,她仍有資格去爭取更多她想要的。

大夢初醒,初晨也才灑進屋內,九千歲的瑣碎規矩很多,樂得叫如今的屋內藥香嫋嫋。

林皎月先前滿心算計,對方也清楚明白,同她宛若利益交換,允無權無勢的她放肆,給她照拂,像關照寄養在自己府中的貓兒一樣,享受她兢兢業業卻一眼拙劣的討好,

自己也僅僅希望勾住這位隻手遮天的權宦,希望對方說到做到,替她遮風擋雨。

而現在,她想要的變多了。

她從一個步步為營,處處謹慎乖巧得都不像自己的人,終於想變回一點兒自己。

她慢慢抬起眼眸,雖然眼睫顫動著,心髒狂跳著,仍舊叫她義無反顧撐起身子迎向他。

顧玄禮靜靜等著,等到了她好似比獻祭還虔誠熱烈的親吻。

他略微皺眉,錯開她氣喘籲籲的唇:“魔怔了?還沒完?讓不讓人歇了?”

林皎月漲紅了臉。

顧玄禮揣著氣似的捏住她的下巴,重新吻回去,邊吻邊罵罵咧咧:“咱家真是娶了個什麽重欲的夫人,大清早的也不漱口非得又纏著咱家……”

“妾身喜歡您。”

林皎月抵著他的額頭,顫抖而小聲地笑說。

顧玄禮動作一停。

不是以後就不喜歡了,也不是因為她是他的夫人,

而是,

她喜歡他。

玩得可真是越來越大了。

顧玄禮下意識便要如往常一樣撤身,再罵兩句她是不是還沒睡醒,那不是理所應當的麽。

可他的腳步被拖滯,片刻猶豫,再次聽到她如泣如慕的低訴:

“我喜歡您。”

顧玄禮張了張嘴,竟不知要回什麽。

回,那不是理所不應當的嗎,咱家早就說過了,你若敢不喜歡,咱家就將你剁碎了喂狗?

他的人,嫁進了他的府裏,哪怕他不喜歡,她也得喜歡他才是。

那他,不喜歡嗎?

不喜歡的話,為什麽這麽多次避之如蛇蠍,每每如臨大敵呢?

不喜歡的話,為什麽還在聽到她出事的時候,連著宮中事宜都顧不上,一路飛馳掠入寧王府呢?

可他不能喜歡的,他是注定要死的人,活著的時間就那麽丁點兒,要做的事卻太多,哪分得出給她的喜歡呢?

她又非要問,

“督公,您喜歡我嗎?”

林皎月的貪心不再遮掩,被她漂亮的麵龐和剔透的淚水裝點成誘捕野獸的牢籠,請他走進去。

顧玄禮坐靠在床邊,垂著頭看她。

所有人都想利用他,但起碼藏著掩著,守著掖著,

她倒好,明晃晃的,甚至還敢來逼問他。

她等了很久沒等到回應,也很想狼狽退縮,可她心中有了想要的,就得強忍著淚,故作個甜甜的笑:“您一定也是喜歡我的,否則怎會陪著我一整夜呢。”

說完,她好似自我說服似的喃喃點頭:“對,您也喜歡我的……”

顧玄禮看不下去她這模樣,不耐煩地將人扯進懷裏,咬上她的唇。

“是是是,咱家喜歡夫人,為了這句話一上午起來就不不安寧,煩不煩?”

林皎月揚唇露出得逞的笑,發覺顧玄禮在眯著眼看她,又趕緊將這份得逞藏進眼裏。

顧玄禮嗤笑一聲,將她的唇咬得更鮮紅。

他自自欺人般告訴自己,真話假話不重要,不必剖析他說話時有幾分真心,隻要說出的那番話恰得時宜,就是悅耳動聽。

嗯,他隻是哄哄她而已。

他終於願意這麽哄她一哄。

作者有話說:

提示:不要信死太監的自欺欺人,他就是別的地方硬不了,這會兒光嘴硬(等以後別的地方可以硬了他嘴可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