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除了自己的母後卿皇後,賀攸寧對卿家的人實在是沒多少好感,這些年景成帝對世家的心思眾人皆知,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著賀攸寧對世家的看法。
對於卿嘉述,賀攸寧雖沒見過幾麵,但也有所耳聞,知道卿國公對這個孫子寄予厚望。
賀攸寧心下不喜,這個卿嘉述看來是要替卿蔓依收拾爛攤子。
卿嘉述看著麵前賀攸寧的小臉不停轉換神色,泰然自若地與明義堂眾人互行同窗禮。
耐心解釋道:“不過一隻簪子竟然各位同窗、師弟弟妹們如此大費周折實在是舍妹的不是,鄙人在此向各位賠罪。此事實在不必勞煩院正大人,不若就此揭過,待來日得閑,斐之願在好意樓設宴,以賠今日之罪。”
要說卿嘉述貿然打斷賀攸寧已讓她不喜,這番話無疑是火上澆油。
當即便陰陽怪氣道:“就此揭過?自家妹妹丟了好重要的簪子欸,一句安慰都沒有就要揭過啊。”
又假惺惺拍了拍卿蔓依的手,心疼不已道:“雖說我做主罰了你,可也是遵守院訓不得不做,但心裏是想著要給表姐一個交代的,畢竟咋這麽重要的簪子總不能說丟就丟了吧。”
卿蔓依重重點頭,她以往是愛無理取鬧了些,可這次簪子是真的丟了,還是她最喜歡的那支,要不然能鬧這麽大嗎?
卿嘉述見賀攸寧三言兩語就挑撥起兩人之間的關係,不由挑了挑眉。
賀攸寧卻不等他再說話,一聲令下就要搜查,“事關學子清白,自然不是一件小事,若讓我查出是誰敗壞了鳴山書院的風氣,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話音剛落,明暉堂人群中一位小姑娘頓時抖如篩糠,眾人一看心中皆有定數。
此時明義堂那名小麥色臉龐的男子卻開口道:“卿小姐失了簪子一時心急情有可原,也算不得什麽大事,卿公子的宴席我等便不去了。”
一聽他這麽說,賀攸寧頓時就急了,真正的小偷就在眼前,明義堂眾人被出言不遜就這麽算了嗎?
急忙問他:“那清白呢,被人冤枉,清白不重要嗎?”
那男子卻笑:“清白在公主心中,這便夠了。”
賀攸寧愣住,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清者自清,這世間之人太多,若任何之事都要經他人之口才作數,那豈不是要為此苦惱良久,是以隻要有人願信我便可,何故要求所有人都接受事實。”
可他沒說的是,今日之事到這裏事實已經分明,他們的清白得證就夠了。
此時是有公主撐腰,可事後呢?公主不會時時刻刻都關注他們,今日若非要揪出真凶,哪怕隻是一個小世家的小姐,其背後的怒火也夠他們喝一壺的。
不是不想出一口氣,隻是不能要,真相或許早就不重要,他們要的是淩駕於他人之上的快感,借著此事將明義堂眾人的尊嚴踩在腳下罷了。
從前也是如此,隻是今日多了個渝平公主,這天下最尊貴的女兒,竟然願意站在他們這邊,這就足夠了。
賀攸寧有些發愣,不由問出口:“你叫什麽名字?”
“溫應淮。”
回去的路上賀攸寧一直在想溫應淮,又想到明義堂眾人在鳴山書院的處境,他們大多是些富商的孩子,這才能拿出進鳴山書院的銀兩,可進了書院一下子變成了食物鏈的最底端。
在世家看來,能讓這些人進書院已是仁慈,又怎麽會管他們在書院中是如何被對待的。
這些富商的孩子尚且還有念書的機會,那那些生活貧苦的孩子呢?連書院都沒辦法踏足,隻能一輩子生活在底層任人欺辱嗎?
身下突然一抖,賀攸寧從思緒中被拉回,拍了拍便宜表哥的肩,示意他走路穩當點,下意識將手環得更緊,生怕卿嘉述一個沒抱緊將她摔了。
卿嘉述也隻得幹笑兩聲,托起她的屁股往上抬了抬。
心中隻有無奈,實在不知這小祖宗是怎麽邁著一雙小短腿一個人晃悠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回去偏不肯走路,派頭十足地伸手讓他抱。
他自然不能說不,可一個十一的孩子抱著五歲的孩子也還是有些吃力,走了一段路額頭便起了一層汗珠。
賀攸寧也瞧見了,不好意思再讓他抱,便要下來,又拿出手帕要給他擦汗。
卿嘉述搖了搖頭,躲過快要貼上臉的手帕,表示自己還可以堅持。
賀攸寧抿了抿嘴唇,行吧,他要逞強便隨他。
又想起剛才之事,“誒,你幹嘛替卿蔓依說話。”
卿家的事她多多少少也清楚,卿嘉述的父親是卿國公的庶子,世家最重嫡庶。
卿嘉述的父親幼時並不受重視,幸而還算爭氣,學了一身功夫,當年梁王之亂主動請纓隨景成帝出征,更是於萬軍叢中擒住梁王。
經此一役,景成帝對其刮目相看,予以重用,之後又從韃靼人手中為大昭奪回雲州、黎都等十一城,才封了個定武侯。
這才得了卿家高看一眼,連帶著卿嘉述的日子也好過起來。
這卿蔓依是卿國公的嫡孫女,瞧她今天揚武揚威的樣子,一看便不是個好相與的。
賀攸寧下意識就覺得卿嘉述絕對不會喜歡卿蔓依這般張牙舞爪的模樣。
“她是我堂妹,自然是要幫的。”卿嘉述雖吃力,但說話還算平穩。
賀攸寧撇嘴,大皇兄說得沒錯,世家內部之間雖也有齷齪,但麵對外人時卻能一致對外,這也是世家能經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又問他:“你怎麽向明義堂的學子行同窗禮?”
卿嘉述反問她:“公主不是也行同窗禮了?”
賀攸寧一聽,也不趴在他肩頭,立馬直起身直視他,質問道:“你早就來了?”
卿嘉述怕她摔倒,連忙停下腳步,不料賀攸寧順著杆子就往上爬,立馬在他懷裏鬧著要下來。
一落地便換成六親不認的模樣,似乎對他偷看的行為十分不滿。
卿嘉述卻沒接著她的話說,而是回答起前一個問題:“公主不是已經知道院訓,凡入學院求學者,不論身份地位,皆同為學子,以同窗之禮相待。”
誰料賀攸寧嗤笑一聲道:“這句話不就是句空話?”
“此話怎講?”
“若是人人都將這句話放在心上,便不會發生適才之事,若我不是公主,說這句話還有用麽?可見,他們肯聽並不是因為此話為院訓,而是我的身份。”
同樣一句話不同的人說出來效果自然不同,話對不對或許不重要,重要的是說這句話的人身份對不對。
依今日的情形看,這本院訓不過就是走個形式,又或許,是用來約束明義堂眾人,總之,是與這些世家小姐公子們無甚幹係。
賀攸寧對人心的把握有些不像孩子,卿嘉述不免有些訝異。
卿嘉述的堂兄是大皇子伴讀,也曾聽堂兄提起這位渝平公主,粘人愛撒嬌才是與她最貼近的詞。
今日一接觸發覺,這位公主可決不是堂兄說得這般不諳世事。
可卿嘉述嘴上卻未改變話語:“此言差矣,既是院訓自然人人都要遵守。”
“所以你平日也會像今天一樣向他們行同窗禮嗎?”賀攸寧追問。
卿嘉述沒有立馬回答,而是仔細思索一番道:“平日甚少見到他們,明義堂的學子大多不愛出門。”
賀攸寧心中覺得諷刺,一出門就碰上這樣的人和事,誰會愛出來。
也不怪明義堂眾人奉行明哲保身之道,明暉堂都是孩子,年紀都還小,尚不懂得偽裝,一切惡意明顯又直接,甚至是最蠢笨的辦法都能讓明義堂如臨大敵。
要她看,明德堂的世家子弟也大多是瞧不起明義堂,隻不過年紀稍大,也懂得掩飾心中所想,就像卿嘉述,從待人上挑不出半點毛病。
賀攸寧這會倒也不裝了,就站在卿嘉述麵前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卿嘉述平身第一遭被人這般對待,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隻好當作沒看見。
“走吧,淡竹姑娘還在等我們。”說罷,便轉身準備先行。
“表~哥~。”
卿嘉述身形一僵,不知賀攸寧又要給他出什麽難題,很是艱難地轉過身。
“抱!”她這小短腿走起路來實在太累,還是抱著舒坦。
卿嘉述下意識鬆了一口氣,等抱起賀攸寧時才覺不對。
這小姑娘也忒會見風使舵,要用時就叫表哥,用完了就你啊你的,偏生你還說不得她。
淡竹在院中早已等候多時,看見賀攸寧回來急忙上前。
“公主怎得去這般久?”
賀攸寧悠哉遊哉拍了拍卿嘉述的手,示意他這次真的可以將她放下來了。
“無事,隻是隨意逛逛,下次不必派人尋我。”
這京都出了皇宮怕是就鳴山書院最為安全,畢竟世家子弟都在這,可不得上心些。
卿嘉述一回到明德堂,便被卿景明一把抓住,得知是他抱著公主回去,一整個人被嫉妒衝昏頭腦。
瞧著卿景明一臉遺憾的樣子,卿嘉述不由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幸而今日是他先找到的賀攸寧,要是景明去,整個人隻會被賀攸寧牽著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