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言蹊愣了一秒,下意識問道:“他怎麽來了?”

話一出,屋內幾人齊齊轉過來,就連話最少的詞曲能手季洲都抬頭看了他一眼。

林奕:“哥,你這語氣,搞得為我以為你和裴昱行很熟。”

言蹊一頓,“沒有,隻是裴老師從來不參加綜藝,所以有些疑惑。”

裴昱行在娛樂圈成就斐然,但本人非常低調內斂,就算是為作品宣傳,也隻參加電影院的線下活動,時興的綜藝和直播從未見過他露麵,似乎是為了避免過度曝光讓觀眾出戲。

可就算如此,各方製作仍不斷向他拋出橄欖枝,言蹊某次用裴昱行書房的電腦查閱資料,誤點開對方的工作郵件,看著那一排排“未閱讀”的綜藝邀請暗暗乍舌,其中不乏許多一線藝人都在爭取的資源,甚至還有他們團隊做夢都想去的音樂綜藝。

裴昱行十幾歲出道,一開始並不是演員出身,他和幾個朋友組建了一個樂團,雖然是玩票性質,卻也玩出了一些名堂,言蹊在書房看見過獎杯和證書,是現在都會被媒體吹噓的成績。

彼時男人端著一杯白水放在他手邊,視線順著放在電腦上,看見他點開的郵件,淡淡道:“想去嗎?我幫你聯係。”

當然是想的,隻是那檔音樂綜藝門檻很高,能上去的都是有作品和人氣傍身的大咖,NEVER現在連門都進不了。

雖然裴昱行開口節目組肯定會給麵子,但言蹊並不想讓自己的隊友被觀眾質疑。

裴昱行對他的事業很支持,領證後詢問他是否要公開婚姻,言蹊仔細思考後,選擇了拒絕。

公布婚姻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捷徑,“裴昱行的伴侶”這六個字就足以讓許多節目向他發來邀請函,但言蹊不想讓裴昱行因為他而受到詬病。

況且自己打來的天下,底氣永遠比他人給予的要足。

NEVER是一支有才能的團隊,早晚能做出讓聽眾信服且喜愛的音樂,他對自己的團隊無比自信。

楓哥幫他們把包拎上,道:“《演活》再厲害也不能把這尊大神請來,裴昱行是來探班的。”

“探班?”

林奕酸溜溜:“VIC真幸福,於玫和岑朗進組都沒有受到過這種待遇。”

於玫和岑朗是今年新晉的視後與視帝。

“這誰能想到。”楓哥嘀咕了一聲:“看樣子階梯是要狠捧一手了……言蹊,走啊,愣著幹什麽?”

言蹊回神:“就來。”

今早出門時,男人對他叮囑,說晚點再見。

那時候自己對這句話沒有上心,他們在《演活》的鏡頭並不多,隻需要在適當的時候當下工具人就可以,說不定連晚上的錄製都沒有。

早點收工,晚上自然能見到。

這是他參加的第一款大型綜藝,盡管是個背景板,他依舊很歡喜,睡覺前和男人絮絮叨叨分享了喜悅。

裴昱行坐在床邊認真聆聽,時不時應和一下,同時提醒他:“知人知麵不知心,不熟的人別走太近。”

很怕自己受欺負。

言蹊溫和一笑:“誰欺負我我就反擊回去,反正沒名氣,沒什麽可丟人的。”

裴昱行溫和地“嗯”了聲。

言蹊當時隻是隨口一說,安慰男人別擔心。

他沒有想到裴昱行會追到錄製場地來。

幾人回到休息地,之前還安靜的場地已經變得熱鬧,嘉賓們幾乎都來了,齊齊打著傘,黑壓壓一片。

之前占了他們休息室的那個年輕小偶像也在,雖然人氣很高,但在這個節目裏算不上特殊,況且資曆尚淺隻能站在後麵,好幾次想擠上前,都被人不動聲色地擋下。

言蹊終於記起他的名字,叫做蘇知,前年某選秀節目以C位出道。

他之所以能想起,是因為看見裴昱行,記起蘇知和他的小組隊員在決賽上唱了裴昱行當年的某首曲子,因為完成度很高上了好幾條熱搜。

蘇知被攔著,似乎有些氣急敗壞,言蹊看見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喊的是“裴老師”。

男人站在室外,隻能看見高大挺拔的背影,簡單的T恤和運動短褲在他身上宛如T台的模特,在人群中十分顯眼,聽見有人打招呼也隻是禮貌地點頭應和,沒有更多的互動。

總導演站在裴昱行麵前,褶子堆滿了臉,殷勤地在說著什麽。

VIC就站在他旁邊,宛如被家訪的學生,雖然極力忍耐,但臉上的激動怎麽都掩飾不住,身子因為緊張而有些僵硬。

忽然,裴昱行像是察覺到了什麽,轉頭看過來,他戴著黑色鴨舌帽,臉上掛著墨鏡遮擋了他的視線,但言蹊知道他在看自己。

整個人情不自禁有些愉悅,他抿了抿唇,壓下即將揚起的嘴角。

靠近了,聽見導演和裴昱行的談話,字裏行間都透露著想讓裴昱行客串一小段的請求。

“裴昱行綜藝首秀”,是可以引爆熱搜的噱頭。

男人沒有說話,嘴角始終掛著平淡而禮貌的笑容。

總導演也隻是試試而已,正式邀約都請不到的人,怎麽可能因為他幾句話就鬆口。

見他一直在盯著旁邊,總導演順著收回話頭:“這是我們節目組空降的嘉賓。”

連團名都省了,顯然沒放在心上。

男人還是看著這邊,沒有接導演的話。

半分鍾過去,氣氛有些尷尬,總導演臉上的表情快要維持不下去。

“NEVER,我們的團叫做NEVER。”言蹊上前半步,認真看著男人:“初次見麵,請裴老師多多指教。”

裴昱行嘴角的笑意似乎深了些,意味不明:“確實是初次見麵。”

說完這句話,他摘下墨鏡,露出深邃的眼睛,看向總導演:“冒昧打擾,給你添麻煩了。”

總導演受寵若驚:“哪有的事……”

裴昱行繼續道:“關於你剛才的提議,我覺得可以一試。”

是說客串的事情。

總導演沒說完的話咽了下去,嘴巴誇張的張開,顯然是懵了。

因為裴昱行的突然加入,節目組緊急開了個會議。

千載難逢的機會當然要好好抓住,隻是裴昱行從未參加過綜藝節目,不知道他的底線在哪裏,節目組小心詢問了他的意見,男人仍是溫潤的模樣:“配合你們的流程就好,不用給我太多戲份,娛樂圈的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

在場的幾個嘉賓默默鬆口氣。

都是有名氣但又不太高藝人,綜藝時長隻有那麽多,裴昱行加入,其他人的鏡頭肯定會減少,首當其衝的就是他們這些看似重要又不那麽重要的人。

總導演恍然,悄悄在某個流程上給VIC添了幾個互動。

會議需要一點點時間,裴昱行就坐在節目組的休息室裏,其他藝人的地盤並未踏足,很謹慎地避開任何緋聞。

節目組的休息室是臨時搭建的棚子,和藝人的比起來沒有那麽舒服,但幾台移動空調齊齊運作,比外麵的烈日不知道好了多少。

言蹊看見男人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兩眼,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是不高興了。

言蹊知道,裴昱行已經發現了節目組故意為難他們的事情。

嘉賓們大多未離去,有兩位資曆較老的嘉賓和裴昱行隨意聊著天,其他藝人就安靜聽著。

言蹊離的最遠,目光情不自禁落在男人左手無名指上,戒指褪下,換上一枚明顯是裝飾品的黑色指環。

他看見裴昱行下意識摸了摸,又想起了什麽似的收回手。

其實和裴昱行結婚這件事,至今想起來還是不可思議,相識不超過三個月就領了證,拿著紅本本的時候,整個人還是處於極度茫然的狀態。

不是說後悔什麽的,而是他對自己的人生規劃一向明確,就像從第一堂舞蹈課開始,他的目標就是國內最厲害的舞蹈學院,後來想要出道,也是有規劃要組建一支怎樣的團隊。

閃婚這種情緒衝動的事,和他本人性子完全不符。

第一次見到裴昱行本人,是在爺爺的書房。

他接到奶奶電話,爺爺在家裏不小心摔了一跤。

言家當時沒有人,奶奶帶著學生們在外地比賽,言蹊父母是科研工作者,一年到頭都泡在實驗室人都聯係不上,嚇得他立馬訂機票從三千公裏外的商場演出回了家。

言蹊是爺爺奶奶帶大的,感情非同尋常,路上憂心忡忡,幸而下機後接到奶奶電話,爺爺曾經教過的學生路過津城時上門拜訪,將人送進了醫院。

等他到家後,兩人已經從醫院回來,爺爺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醫生甚至沒有開藥。

摔倒的原因是老人非要搭梯子打掃衛生,結果腳底打滑,幸好離地麵非常近,又鋪著柔軟厚實的地毯,才沒有釀成大禍。

言蹊又驚又怒,一向溫和的臉龐難得陰沉,推開房門正準備好好和老人家說道,結果對上一張溫和而深刻的臉。

男人穿著灰色休閑西服,下頜弧度優越,鼻梁高挺的不像話,聽見門口的動靜,深邃的雙眼看了過來。

他雖然是坐著,身上仍縈繞著強大的氣場。

是爺爺的學生。

言蹊準備的所有稿子都被打回腹中,呆呆地站在原地,整個人因為趕路風塵仆仆,頭發都亂糟糟,衣服也皺了。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傻。

言培禮老先生看著愛孫回來,平日嚴肅的臉上笑出花,但語氣可不是那麽回事:“風風火火像什麽樣?平時教你的禮儀都去哪裏了?”

隨後向自己的學生介紹:“這是我的孫子言蹊,讓你笑話了。”

男人嘴角的笑意濃了些:“沒有的事,年輕人就該有年輕的樣子,倒是讓我很羨慕。”

言蹊有點臉紅,爺爺奶奶對他管得嚴,很少在客人麵前如此失禮。

“您好,我叫言蹊,非常感謝您帶爺爺去醫院。”他主動打招呼,對麵男人仍是溫和而紳士,語含笑意說這是他應做的事情。

言蹊又感謝了兩句,最終還是沒忍住,道:“有沒有人說過,您長得很像裴昱行。”

而後他聽見一陣短促的笑聲,低沉溫和,像把小錘子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是我失禮了,沒有自我介紹。”男人站起身,言蹊發現對方竟然比自己高出了足足一個頭,他必須要仰頭才能對上男人的眼睛。

“鄙人姓裴,裴昱行,是言老師以前的學生。”

言蹊瞪大眼睛,像個木樁似的站在地上,完全顧不上失控的表情會不會被爺爺斥責了。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語言:“您、您好,我……我看過很多您的電影……當然,您的電視劇也很好看,我陪奶奶一起看過……”

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麽了。

他爺爺是津大文化學院的教授,桃李遍天下,其中出了不少成績斐然的大能。

言蹊完全不知道裴昱行也是爺爺的學生之一。

怎麽說呢,之前爺爺倒是簡單提過一句他有個學生也在娛樂圈,但那隻是飯後的閑聊,言蹊好奇地聽了一耳朵,怎麽都不敢往裴昱行身上想。

麵對他的語無倫次,裴昱行很包容,沒有出聲打擾甚至耐心聽完了。

言培禮老先生看了孫子一眼,重新把話頭接了過去,聊起最近的一點瑣事。

言蹊忍不住又看了男人一眼,裴昱行仍是溫和有禮的模樣,並沒有娛樂新聞和電視上那樣的疏遠淡漠。

察覺到他的目光,甚至微微轉頭,一邊聽爺爺說話,一邊對他笑了笑。

言蹊沒出息的耳朵也紅了,還好不是他的粉絲,麵部表情勉強能控製住。

言培禮老先生道:“前段時間還說介紹你們兩個人認識一下,本該等你師母回來好好設宴招待,卻沒想到今天趕了巧。”

裴昱行道:“什麽時候見都是一樣的,當年給您添了不少麻煩,本該早點來拜訪您。”

後麵兩人有話要聊,言培禮將孫子支開:“先去收拾一下吧,把行李放了。”

回到房間,言蹊才發覺手心出了汗,果然就算不是粉絲,見到這樣的大咖也會控製不住緊張。

他又想起自己想加入男團的初衷,高中時他的同桌是個很可愛的女生,非常喜歡裴昱行,看完了裴昱行所有的影視作品,又去考古男人當年在男團的活動。

課間休息時刻,女生手機播放著一場演唱會,那時的畫麵並沒有那麽清晰,十分具有年代感的畫麵中,一支四人組建的樂團正在**地演唱。

那時候的裴昱行十分年輕,十七歲出道的年紀,稚嫩而青春,眉眼間還有未散去的驕傲與不羈,握著話筒,隨意一個手勢讓台下驚聲尖叫,氣氛熱烈,男人笑得猖狂,汗水順著下頜流下,打濕精致的鎖骨。

他毫無察覺,眼中的光芒比燈光還亮。

與現在的模樣大相徑庭。

看著屏幕下方的歌詞,言蹊忍不住跟著唱了出來,歌曲沒有特意學過,但這些歌在他小時候太火了,早已深深印在了腦海裏。

同桌訝異地看著他,而後大方地將一隻耳機遞給他,兩人一起看完了一個小片段。

後來回到家,言蹊怎麽都無法忘卻那個畫麵,第一次悄悄熬夜,補完了那場演唱會。

種子在心頭埋下,他忽然很想組建一個樂隊。

再後來,遇到楓哥,有了NEVER。

可惜團隊發展不順利,可以讓他在舞台上大笑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言蹊簡單地洗了個澡,換上幹淨的衣服,重新來到書房的時候爺爺和裴昱行已經談完了,男人站起身,似乎要告辭。

爺爺道:“昱行難得來一次,你帶他去吃個便飯。”

言蹊問:“你呢?”

“我就不去了,去睡會兒,再說我和你們年輕人也沒什麽可聊的。”

言蹊隱約覺得奇怪,這種情況應該爺爺親自招待才對,讓自己去有些失禮,不是他爺爺會幹出來的事情。

裴昱行看向他,微微頷首:“麻煩了。”

言蹊便顧不得細想了。

想起那次聚餐,言蹊忍不住有點想笑。

兩人去的是家人常去的那家館子,二樓有包間,隱蔽性很好。

裴昱行私下裏並不高冷,本人十分博學,無論提出什麽話頭都能接上來,言蹊很少在吃飯時說話,卻不知不覺說了好多,甚至有些口幹了。

裴昱行不著痕跡為他添水,手指修長,動作優雅。

“其實我初中還買過您主演的《沉默者》的光碟,我真的非常喜歡那部影片。”

那是一部講親情的片子,裴昱行在裏麵飾演一名先天性聾啞患者,從出生到晚年所經曆的事情,一生崎嶇坎坷,好在最後得到了溫暖的結局,非常勵誌。

那一年,裴昱行靠著這部片子斬獲金雄獎,成為國內最年輕的影帝。

裴昱行有些意外,挑了下眉:“這部光碟我都沒有,有空的話倒想重溫一下。”

言蹊有些尷尬:“可是光碟被我不小心弄丟了。”

裴昱行就笑了起來,很愉悅地笑容,跟著道:“確實可惜了。”

沒有嘲笑,在他眼裏好像是很好玩的事情。

言蹊放鬆肩膀,膽子更大了點。

兩人勉強算是同行,不免聊到娛樂圈相關事情。

言蹊雖然已經算是藝人,但活動少,接觸的圈內人士也不算太多,大多是裴昱行在說,他在聽。

裴昱行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說的並非八卦緋聞之類,而是自己拍攝期間的趣事,導演出了什麽糗事,哪些演員脾氣好容易打交道,都聊了一點點。

還說到以前做音樂時,某位音樂人很愛帶新人,不過脾氣有點怪,很少有新人能忍下來。

裴昱行大方提供了聯係方式:“你們團隊可以試試,如果有需要,我也願意幫忙。”

言蹊難以置信:“那怎麽好意思麻煩您?”

“你是我老師的家人,老師培育我良多,這點忙算不上什麽。”

這頓飯吃的非常愉快,結束後裴昱行試圖買單,被言蹊眼疾手快地攔下,無論如何都要盡地主之誼。

他本身是個很溫和的人,但脾氣非常倔強,答應的事無論如何都要辦到,奶奶總吐槽他這點跟爺爺一模一樣。

裴昱行便收回黑卡,等他拿到發。票後提出送他回家,言蹊婉拒了:“我步行就到,萬一您被拍到就不好了。”

“不用說‘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名字。”

言蹊張了下嘴,有些不好意思喊出口,最後隻是鼓起勇氣:“謝謝你。”

裴昱行笑了下,並不介意,說:“怕你尷尬,老師有件事沒告訴你。”

言蹊:“嗯?”

男人看著他,語氣溫和:“老師希望我們能以另一種方式相處。”

言蹊:“另一種方式?”

裴昱行說:“他希望我們能更多的了解下彼此。”

他頓了下:“以伴侶的身份。”

言蹊呆呆地看著他,沒反應過來。

裴昱行繼續道:“可以期待下一次見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