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驕陽似火,大地一片焦灼,路上行人寥寥,大多躲在空調屋內不肯出來。

《演藝,生活》錄製現場,言蹊躲在樹蔭下,熱氣一陣陣撲在身上,白皙的臉龐熱得發紅,細膩的皮膚溢出汗珠,十幾年的舞蹈功底,讓他的身子無論何時都直如鬆柏,纖細而有力量,就算在烈日下也不見絲毫狼狽。

不遠處就是休息室,他和隊友剛剛才被節目組從裏麵“請”出來,現在隱約還能聽到經紀人楓哥和節目組的爭論聲。

“這不是安排給我們的嗎?怎麽臨時變卦了?”

“……資方的人也得先來後到吧?休息室不夠咱們可以擠一擠嘛!”

對方不知道說了什麽,楓哥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要休息——旁邊就是酒店他不住來這擠???”

節目組顯然也沒了耐心:“人家願意,不服氣你去找讚助商說去。”

楓哥啞了聲,把脾氣壓下去,僵硬地扯出笑臉繼續說好話:“外麵快四十度了,出了事怎麽辦,再說曬黑了上鏡也不好看……”

言蹊在門外聽見一聲嗤笑:“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而後是一陣壓抑的沉默。

沒多久,楓哥黑著臉出來,看見他在愣了下,隨即臉色更黑:“在這幹什麽?皮膚都曬壞了……他們幾個呢?”

言蹊把礦泉水塞到他手裏:“我讓他們去小賣部了,那裏有空調。”

“你怎麽不去?”

言蹊說:“等你。”

楓哥啞然:“等我幹什麽,難道還怕我打人?”

“沒有。”

楓哥自嘲一笑:“給你哥十個膽子也不敢。”

言蹊哪是擔心他打人,是怕自己受欺負。

《演活》是近兩年最火的綜藝,已經拍攝到了第三季,熱度依舊居高不下,從節目組到嘉賓沒一個能惹得起。

NEVER雖然成團三年,但娛樂圈依舊查無此團。

可惜四位成員各有各的特長,特別是作為隊長的言蹊,三歲開始練習中國舞,十六歲就拿到了金蘭杯青年組金獎,這是國內最權威、最激烈的舞蹈比賽,別說出道,以後就想進入國家級別的歌舞院都是有資格的。

楓哥當初拿著言蹊的簡曆,怎麽都不願意相信如此優秀的少年願意來他們這個小破公司做練習生。

他反複問了幾次,十八歲的少年眼神清澈堅定:“我想成為男團的一員,拜托您了。”

這份資曆要是在大一點的公司,營銷早鋪天蓋地全國皆知了。

可惜他不僅不能給言蹊鋪路,在和前公司鬧掰後更是半點經費都拿不出來了。

本來按照他們的知名度,《演活》的邊都摸不到,還是他腆著一張老臉求了作為總導演的同學,好說歹說才求了個當背景板的資格。

錄製地偏遠,休息室都是臨時搭建的,之前楓哥還在四人麵前說老同學給他麵子,沒什麽名氣也有一間,沒想到下一秒就將他們趕了出去。

楓哥問:“剛才的話都聽見了?”

言蹊:“嗯。”

楓哥“嗐”了一聲,眉頭緊皺:“這都什麽事……”

言蹊沒抱怨什麽,隻道:“別站太陽底下了。”

楓哥一肚子火:“曬死得了,鬧出人命看他們怎麽收場。”

嘴上說著,步子卻很誠實的往前走。

一支隊伍迎麵走來,七八個人圍著一個少年轉,打傘的,扇風的,提行李的,光生活助理就有三四個。

少年戴著帽子和口罩,看不清臉色,隻是眉眼間不太耐煩,旁邊跟著一個中年男子,似乎是他的經紀人,在耐心說什麽,少年一句都沒聽進去。

他低著頭,走得很快,言蹊差點被他撞上,幸好楓哥眼疾手快將他拉開。

“沒長眼睛啊?!”中年男子回頭罵了一句,似乎還想多說兩句,可眼見年輕人已經走出一段距離,隻能趕忙追上去,臨走前還不忘狠狠瞪兩人一眼。

很快,一行人踏入了他們剛剛出來的休息室。

言蹊覺得少年有點眼熟,似乎是最近勢頭正旺的一個小偶像,他正努力回憶對方的名字,楓哥過來勾住他的肩。

楓哥“靠”了一聲,“別看了,我們惹不起。”

兩人回到小賣部,跨進門,涼意襲遍全身,舒爽得每個毛孔都張開。

言蹊吐口氣,目光一瞥,看見牆上掛著的電視正在播放一部經典的仙俠影片,叫做《屠仙》。

熒幕中,男主金冠束發,一襲白衣,手持墨色折扇在竹林間穿梭。

風動,竹林搖曳,白色衣袍翻飛,男主手中的折扇帶起雷霆萬鈞,漫天壓抑而恐怖的黑雲。

反派們淒聲尖叫,麵對走火入魔的男主毫無還手之力。

忽然,他發現了什麽,緩緩側過頭,看向鏡頭。

那是一張精致到過分的臉龐。

眉峰淩厲,眼眸沉沉,鼻梁高挺,薄唇壓下一個冷漠的弧度。

天地間沒有東西落入他的眼中,絕望悲慟。

兩秒後,他緩緩裂開了嘴角,鮮血流下,詭異而淒美的紅。

是裴昱行,這是他踏入影視圈的第一部 作品,那年他20歲。

此後,影視圈誕生了一位傳說。

言蹊記得這個鏡頭,那是小學結束後的暑假,他做完了作業,難得放鬆的時刻。

打開電視,視線裏忽然出現這一幕,黑發淩亂地垂在白皙的脖頸,潔白的衣領沾染著紅色血跡。

走火入魔的男主本該可怖至極,卻美得不可方物。

這個鏡頭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仍是剪輯大手指們最愛的經典鏡頭,大熱顏值視頻中必有的橋段。

其實作為男主,裴昱行的角色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直角色,《屠仙》這名字乍一聽以為是部主角在絕境下反抗不公的勵誌劇,但實際上,男主是仙,他是被屠的那一個。

電視劇在當年十分火熱,多頻道同步播放,雖然是裴昱行的影視首秀,但演技無可詬病,特別是走火入魔這一幕,成了多少人心中美強慘角色的白月光。

以至於在後麵一段時間,裴昱行都被貼上陰鶩、病態和冷漠的標簽。

以前怎麽樣,言蹊不太了解,在和裴昱行結婚前,他對男人的了解僅僅是在影視作品和各類如雷貫耳的電影節中,偶爾和朋友去電影院支持一張票房。

現在的裴昱行不同當年的稚嫩年少,閱曆讓他變得沉穩內斂,儒雅隨和,空閑時會在家準備一日三餐,耐心將洗幹淨的衣物燙平掛好,叮囑他不可以吃太多冷飲。

男人表情平淡,將多出來的冰淇淋放回冰箱,T恤休閑寬鬆,隻能從臂膀看出結實的好身材,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閃著淡淡的光芒。

言蹊並不是貪口欲的人,但也會忍不住借此機會逗弄男人,雙手從背後繞過去奪回冰涼的食物。

裴昱行依舊神色平靜,看起來有些不悅。

言蹊並不怕,伸手去摸男人的無名指。

果然,默默看他一會兒後,冰淇淋又回到男人手裏,妥協地幫忙撕開包裝。

……

電視劇進入尾聲,老板娘和他另三個隊友正看得十分認真。

小賣部麵積並不大,門口放著個冰櫃,裏麵橫著擺了兩排貨架,就不剩什麽地兒了,幾個男人隻能站著。

最先看見他倆的是團裏的老幺林奕,他往裏站了站,騰了點位置給兩人:“哥,楓哥,怎麽樣了?休息室能回去了嗎?”

“在這歇一會兒吧。”言蹊道:“還有兩個小時,忍一忍。”

聽到他這句話,其他幾人就知道節目組的態度了。

RAP夏澤凡皺著眉頭:“沒個理由?”

楓哥道:“讚助商的人來了,說要在片場休息,說我們的休息室大點方便。”

林奕吐槽:“隔壁VIC房間也很大,怎麽不用他們的?”

楓哥氣笑了:“我們能和VIC比?裴昱行旗下出來的第一個男團,節目組巴結都來不及怎麽會去得罪人,又不傻。”

裴昱行近幾年已經很少出現在熒幕前,開設自己的工作室“階梯”後,大多數時候在培養後輩,去年某金獎的視帝和視後全花落他家。

這樣的成就他並不滿足,音樂市場也開始涉足。

其實以他的地位並不需要打造這樣的男子偶像團體,似乎是想重振唱跳男團的風光,VIC是他嚐試的第一步。

事實證明,裴昱行確實非常有能力。

VIC出道一年就拿下了國內某音樂榜的最佳新人獎,新出的solo曲已經在各音樂APP霸榜整整一月,這並非粉絲刷起來的熱度,在大街小巷的每個角落都能聽到他們的曲子。

華語市場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這樣的盛況。

說到這裏,楓哥有點酸:“當年階梯選練習生的時候,我們本來能進入複選的。”

言蹊半垂著眸子,想起那次可惜的機會。

他們當時和前公司產生了糾紛,因為合同原因被篩下來,後來好不容易贏了官司,楓哥不敢再輕易簽約經濟公司,帶著NEVER單打獨鬥。

楓哥吸口氣:“這次節目好不容易才將你們塞進來,都機靈點兒,抓緊機會表現。”

林奕麵無表情:“有什麽好表現的,剪輯出來連個鏡頭都沒有。”

楓哥樂了:“要不是我腆著臉求人,你們連當背景板的機會都沒有,成團三年,微博粉絲破三萬了嗎?”

林奕:“……”

楓哥往休息室看了眼:“你們要是有VIC一半人氣,我供你們當祖宗。”

林奕年紀小,有什麽說什麽,嘀咕:“人家出道就是大手筆,能比?”

“嫌棄我廟小?裴昱行那廟大,你們進得去?”楓哥神色嚴肅:“收起不切實際的幻想,腳踏實地好好努力,懂嗎!”

他又看向言蹊,語氣緩和下來:“你是隊長,辛苦些。”

言蹊點頭:“知道。”

楓哥有電話進來,走到旁邊去接聽。

言蹊彎下腰去係散開的鞋帶,脖間掛著的項鏈從衣領裏滑出來,銀色的細鏈子上掛著一枚銀環。

林奕看見,“哥,你什麽時候買的戒指?造型還挺好看的。”

言蹊將戒指重新塞進去,沒看他:“沒多久,網上隨便買的,不值錢。”

林奕“哦”了一聲:“那你把鏈接發我唄,我也想買個玩。”

言蹊淡淡道:“下架了,買不到。”

林奕遺憾地“啊”了一聲。

楓哥幾步跨過來,神色大變:“快,收拾下,現在去休息室。”

“怎麽了?我們房間騰出來了?”

“想得美!”楓哥說:“是裴昱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