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新年

眼瞧著就到了年底, 朝中封筆,家家戶戶都要開始過年了。

蘇清意是個講究的人,但不是一個鋪張浪費的人, 這新年要掛的燈籠她都是用的尋常宮燈, 和先帝時奢華地用上好的絲帛來做的宮燈完全不同。

燈而已,除了裝飾,更大的用處是給人照明,哪裏就值得將那麽昂貴的絲帛用到燈上來, 蘇清意查看宮中賬本時, 見到了這些離譜的支出, 直搖頭, 難怪先帝能將大渝那麽多代明君給積攢下來的家業敗光, 他簡直是無一處不浪費。

國庫裏沒多少銀子, 蕭恪此時還沒有動太多人, 所以明麵上的銀子根本就拿不出, 至於私庫……那倒是挺多的,可是蕭恪不讓蘇清意用。

蕭恪在燕北的那個銀礦出產的銀子除了還給蘇清意的那幾十萬兩之外,剩下的也都會充入國庫當中, 以備不時之需,隻是現在還沒有到時候。

“誰將民脂民膏吃進去的, 誰就得給我老老實實地吐出來, 少一兩銀子都不行。”蕭恪可不是什麽會寬恕蛀蟲的人。

蘇清意很是認同蕭恪的想法, 在夫妻二人一合計, 幹脆把除夕宮宴的規格又給降低了不少,讓有些人親眼看看, 大渝到底被糟踐了多少。

雖然有的人也隻會抱怨蕭恪這個皇帝小氣, 而不是想到為什麽沒有銀子, 但對於蕭恪來說,能收拾某些人一把就足夠了。

除夕宮宴這一天,兩位皇太後也都是要出席的,還有留在宮中養老的太妃們。

蕭恪是位仁慈的君主,他既不讓先帝那些沒有孕育後嗣的妃子去給先帝這麽個糟老頭子殉葬,也沒有將她們送去廟裏出嫁,願意留在皇宮裏的他就出點銀子養著,不用爭寵爭富貴,有蘇清意在也無人敢克扣她們的份例,過得還算能很不錯的。

兩位太後也都是很好的人,不會因為她們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後就為難那些妃嬪,反而關係比先帝活著時和諧多了。

蘇清意就曾親眼見過兩位皇太後帶著太妃們玩各種遊戲。

隻不過有的太妃也不喜歡這種場麵,她們便不會出席,愛熱鬧一些的才會過來。

今天從蘇清意這個皇後到那些養老的太妃全都穿著新做的衣裳,戴著新打造的首飾,一個比一個光鮮亮麗,在宴席上自顧自地玩得很是開心。

蘇清意還把小晚晚也給帶了出來,小晚晚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人,沒有受到驚嚇,反倒是睜著自己亮晶晶的大眼睛到處看。

在蘇清意的安排下,這次除夕宮宴對比先帝時的簡陋了很多,氣氛卻和諧了不少,你來我往的,推杯換盞,也是熱鬧。

也不是全然是和諧的,太尉就板著一張臉,張靈乖巧地坐在父親身邊,但是也沒有過多關注自己的父親,喝悶酒也不勸,父女二人之間出了難以彌補的裂縫。

酒過三巡,氣氛到了最熱烈的時候,蕭恪屏退了在宮宴上奏樂的宮人,示意寧福宣讀詔書。

是冊封張靈為洛寧郡主的詔書。

還有一道給張靈和鄭餘陽賜婚的詔書。

皇帝賜婚是無上榮寵,得皇帝賜婚者,就是再不願意也隻能領旨謝恩,而張靈和鄭餘陽的感情甚好,這道賜婚詔書也算是一種祝福。

寧福攤開詔書,朗聲宣讀,叫張靈去接旨。

張靈走到了中央跪下:“臣女接旨。”

寧福照著宣讀了蕭恪對張靈品性的讚美,最後一句才是冊封張靈為洛寧郡主。

這麽一道冊封的詔書,炸得眾人議論紛紛。

蘇清意抽空看了一眼太尉的臉色,不怎麽好看,泛著鐵青,仰頭就是一口酒悶了下去。

她與太尉不熟,接觸極少,因而並不了解太尉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隻是瞧著他不為自己女兒賀的模樣,蘇清意很難對這個人有好印象。

他能當上太尉,是因為他憨厚老實,不通人情世故,可為官者,哪能不通曉人情世故呢?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真君子,太尉此人,在她眼裏就是愚蠢。

要知道魯才盛犯上作亂,太尉可沒有出力平叛,若不是蘇清意反應得及時,加上蕭恪回來得也及時,這京城的血都還要多淌上幾天。

堂堂太尉,如此失職,蕭恪已然是很能忍才沒有直接免了他的官職。

想到這裏,蘇清意驀地頓住,以蕭恪的性子來說,就算是看在張氏的麵子上,也不會讓太尉好過,可蕭恪並未對太尉真的做些什麽,這便不對勁了,蕭恪這人可沒那麽大氣。

看著下方伸手接過聖旨的張靈,蘇清意又明白了。

果然,蕭恪還是蕭恪。

張靈接了冊封自己的聖旨沒有回到座位,緊接著第二道賜婚的聖旨就來了,她和鄭餘陽一道跪下聽旨。

而等賜婚的聖旨下來之後,張靈徹底不回座位了,四麵八方湧上來恭賀她和鄭餘陽的很多,她和鄭餘陽要應付這些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賀,來來往往的也要說上不少的話,壓根就沒有時間回去。

除夕宮宴不會持續太久,蕭恪說自己乏了,就將眾人給請出皇宮了,他又不是先帝,沒那個找人陪著自己尋歡作樂的心思想法。

給兩位皇太後拜了年,又問了太妃們過得如何,蘇清意抱著小晚晚和蕭恪一道往回走。

蕭恪把女兒交給乳母,讓乳母先帶孩子回去,不要吹了冷風,他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人,拉著蘇清意一路去了宮牆之上。

“陛下帶臣妾來這裏做什麽?”蘇清意捂住自己的臉,這上麵的風可比下麵的大,吹得她的臉都凍上了。

蕭恪用自己的手掌捂住蘇清意的手,他的手比蘇清意的大上好幾圈,能將蘇清意的手全部蓋住。

溫暖的手掌貼著自己的手,將冷冰冰的手一點一點地往回捂暖。

“清意,你先閉上眼。”蕭恪在蘇清意的耳邊說道。

蘇清意嘴上不饒:“陛下還會玩這一套?是要給臣妾看什麽好東西?”眼睛卻是乖順地閉上。

宮牆很高,高到可以看見這京城許多的景象,高到一個個孔明燈是怎麽往上飄的,都可以看得見。

最開始是幾盞孔明燈,飛得也低,再然後孔明燈的數量越來越多,一盞一盞地往上飄去。

“清意,睜開眼。”

蘇清意慢慢地睜眼,一下子漫天的明燈就撞入了眼底,映出了無盡輝宏。

“好多孔明燈。”蘇清意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兩步,好似這樣就能離那數不清的孔明燈更近一些。

她驚喜地回過頭:“這是陛下送給臣妾的新年禮物?”

蕭恪彎起唇角:“清意喜歡嗎?”

“喜歡。”蘇清意仰著頭,笑意真實又燦爛,她在蕭恪麵前的真情也流露得越來越多了。

“隻要清意喜歡這份禮物就好。”也不枉費他想盡辦法,才想出來了這麽一個主意。

他還記得去歲時蘇清意看見焰火在頭頂亮起時有多麽地喜歡,她和這世間的其他女子是一樣的,喜歡漂亮的事物。

珠寶華服蘇清意自己是不缺的,送珠寶華服難免顯得少了心意,蕭恪思量再三,才想出了給蘇清意看一場燈。

孔明燈和他們上元節放過的花燈一樣,都有祈福的作用,他不求福,他已然是大渝的皇帝,是有福之人了。

他想要求一個和蘇清意白首到老。

明燈見證,歲月千秋。

蘇清意目送著數不清的孔明燈一盞一盞滅掉,直到天空中再也看不見孔明燈,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陛下,臣妾站久了,好累啊。”蘇清意收到禮物了,就開始折騰送禮物的人。

蕭恪捏了捏蘇清意的鼻子:“你就是在耍賴。”

蘇清意沒有否認,她就是單純地不想自己走回去了。

蕭恪指尖點了點自己的臉頰:“清意總該知道,凡事都是要有因果前後的吧?”

蘇清意撇了撇嘴,雙手環上蕭恪的脖子,直接吻住了蕭恪的唇。

蕭恪在蘇清意吻上來的那一瞬間怔住了,他根本沒有想到蘇清意會這麽做,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扣住了蘇清意的後腦勺,逐漸加深這個吻。

蘇清意對他這麽主動,那麽他是不是可以認為,蘇清意對他也是有著超脫相敬如賓的感情的?

“陛下……臣妾喘不過氣來了。”蕭恪這個禽獸,活像沒有吃過肉,下嘴可狠了。

蕭恪爽朗一笑,然後轉身,在蘇清意的麵前蹲了下去。

“走了,回太極宮。”

蘇清意爬上了蕭恪的背,摟著蕭恪的脖子,臉貼在蕭恪的後背上。

“陛下可得小心點兒,別帶著臣妾一起摔下去。”

蕭恪顛了顛蘇清意,弄得蘇清意下意識地將蕭恪摟得更緊了些。

“陛下就會欺負臣妾。”蘇清意嘟囔道。

蕭恪理所應當地道:“夫妻之間的樂趣,怎麽能叫做欺負?”

蘇清意:“……”

算了,還是不要理蕭恪了,這人的臉皮厚度她又不是沒有見識過,跟他比臉皮厚度她是萬萬比不過的。

蕭恪見蘇清意安靜了下來隻是笑笑,繼續背著人穩穩當當地往回走。

曾經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麽一天,他以為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就是最好的願景了,也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真心地喜歡上誰。

如今他不再有那樣的想法,他覺得,能得一個真正心儀之人是上天垂憐。

即便他所心儀之人,與自己之間總還是差了些什麽。

不過無妨,這一生還很長,他還有很多時間。

他們對坐於燭影之前,共坐一處,共用膳食,共眠一榻,誰不說他們琴瑟和鳴,是天生一對?

“蕭恪。”蘇清意忽然喚他。

“怎麽了?”蕭恪問。

蘇清意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跟我發誓,你往後餘生絕不會有別的女人,否則……你知道的,我背後是鎮王府。”

蕭恪低低地“嗯”了一聲,一國之君,當真發起誓來。

“我蕭恪在此對天發誓,往後餘生隻有蘇清意。”

白雪覆地,前路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