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部電影出奇的爛, 又出奇的微妙。
微妙的讓程友易回憶起很久之前的事。
不是好的那部分。
程友易和安橋在高二的時候相識，最開始關係一般，屬於知道彼此, 但又完全無視的狀態。後來不記得是因為什麽原因, 他和安橋結下了梁子，自此開始眼睛不對眼睛鼻子不對鼻子的日子。
兩個人一個是學校的尖子生, 家境富裕的天之驕女，另一個是武力值MAX的校霸，老師喜愛又無奈的存在。
暗地裏結下梁子，不好明著撕破臉，就經常私底下膈應對方，但兩個人同屬一班，有時不得不被迫交流。
不對上還好, 一對上那個氛圍就不一樣了, 鬧到後來連班主任都找到兩個人談話, 問他們倆到底是怎麽了。
後來，不知怎麽的，對立著對立著就變了味, 關係緩和了、融洽了……莫名其妙在一起了。
初戀固然美好，但糟糕的地方也不少。
就比如說兩個人的性格問題，當時桀驁不馴, 天不怕地不怕, 安橋也是自小順風順水長大的，一旦發生矛盾或分歧，兩個人就容易吵起來。
有時候甚至是一些小事, 那種想起來甚至有點搞笑的原因, 也能讓他們互強起來, 小吵小鬧。
最後總要有一個人讓步，有時候安橋，有時候是他，但更多的時候是擱置爭議不提，因為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些吵吵鬧鬧的回憶埋藏在快樂裏，性格的不合被當時的兩個人遺忘在腦後，埋下伏筆。
程友易其實不喜歡回憶過去，更別提是回憶這一段，他很難得的爛俗的電影裏想起了自己。
他們當時都還太年輕，脾氣太倔，太強，不懂妥協，橫衝直撞。
所以程友易看到這個電影裏麵的片段，回憶起了當初青澀的他們。
他們當初和電影裏麵描述的部分有點像，在分道揚鑣的那個部分。
當電影裏播放到男主家裏破產，原本美麗的校花見到男主再也無法供給她原本的生活和條件之後，不過是短暫猶豫就輕易的拋之而去，迅速找到下一個人滿足她要求的人。
他們當初也是這樣，沒有這麽市儈——但本質是相似的。
高三的時候他也是突然遭到變故，麵臨了選擇，他選擇了自己一直想要去做，並且有也有天賦動力的東西——電競。
但安橋無法理解，她出生書香世家，自小一路當學霸尖子生走上來的，順風順水，一心一意學習走“正道”，根本不理解，怎麽會有人願意放棄原本就不差的學習去選擇一條根本沒有未來的路。
安橋的路明白廣闊，像長輩一樣上大學、深造，進入象牙塔、做學術，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向。安橋聰明理智，又有家庭支持，隻要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就能收獲一片坦途。
就算程友易怎麽解釋，他沒有放棄學習，隻是將夢想加入了自己的人生清單，他會好好繼續這一項運動，電競也根本不是沒有未來……但無法理解就是無法理解。
程友易原來以為他也能像之前這樣擱置爭議，保留感情，繼續走下去，畢竟他們的關係那麽要好，可是現實給了他狠狠一擊。
他被輕而易舉的放棄了。
就像這部電影裏麵的女主那樣，當她意識到她曾經的戀人再也無法滿足他的需求，不管感情再好也能輕而易舉的放棄。
當安橋意識到兩個人的步調不再一致，安橋家的目標是做學業，而程友易放棄了一條順風順水的路，選擇了一條她看來艱辛而難以理解的道路。兩人道路不同，於是幹脆分道揚鑣。
而且安橋足夠狠心，分手之後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消息，音訊全無。
然後，幾年後，曾經一心一意想要走那條順風順水的路的人做了演員。
過氣演員。
程友易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嘲諷想。
多麽雙標。
“走吧。”程友易說。
旁邊的人嗯了一句，聽起來特別溫和特別安靜。
在那部電影之後，安橋開始陷入了一段詭異的沉默中。
她知道程友易或許對自己是有怨念的。
畢竟嘛，就兩個人之前的交談中也可以看出來。
但她沒想到這段怨念這麽深、這麽重。
他，前途無量一受過情傷的好青年。
她，沒前途讓人受過情傷的壞女人。
按照對方的印象。
“冷酷無情”“無理取鬧”“嫌貧愛富”“過分至極”幾個關鍵詞都多少能和她戳上點關係，典型的炮灰前女友。
但畢竟這段故事都過去那麽久了。
她都忘記的差不多了——雖然是有自己的原因——料想程友易大概也忘得差不多了，畢竟程友易都來參加戀愛綜藝了，肯定也是想邁開新的一步。
可惜，萬萬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了她！
報複。
可惡。
安橋吸了一口氣，接過節目組貼心滴過來的拐杖。
安橋：“謝謝。”委實有點過分貼心。
安橋握緊拐杖的邊兒，把上半身撐起來一點，試了一下，感覺不太順手幹脆扔在一邊，感覺不舒服用方便。
“我覺得我其實用不到這個。”安橋求助工作人員說，“請問能不能扶我一把我——”
“沒問題。”
工作人員很和氣，剛要上前，就被旁邊聲音打斷了。
“我來吧。”程友易本來隻是在一邊看著，突然開口。
他說完沒有給拒絕的機會，蹲下身，示意安橋爬上去。
安橋的愣了一下，猶豫的把手放在他的肩頸上，輕輕碰了一下。
“謝謝。”她輕聲說。
其實最後那句問答之後，兩個人就沒再說話了。
電影之後的時刻，空間變得異常安靜。
剛才融洽的氛圍一下子沉不住氣下來，氣氛下降冰點，兩個人突然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兩個人麵麵相覷，安橋幾次主動開口，活躍氣氛，對方卻仿佛是被提到了傷心事，慢慢冷淡下來。
一籌莫展之際，還是工作人員出馬打破僵局，給他們換了一張碟片，換了一部更好看的喜劇電影，但這一氛圍仍然是於事無補。
醫療室裏一陣尷尬的沉默。
“今天真的多謝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安橋笑了一聲。
“嗯。”程友易冷淡回答。
安橋縮了縮脖子，把手收緊一點。
她緩解氣氛的努力再次失敗，一想到剛才的問答又閉了嘴，選擇安安靜靜的趴在他的背上，做一個美麗不煩人的花瓶。
這沉默一直蔓延。到回去的車程上麵，在空氣中不斷蔓延，連帶著感染了周圍的一群人都莫名其妙的不敢說話。
工作人員和導播最後也受不了這種古怪的氛圍了。
導播試圖緩解氛圍：“今天因為行程原因，嘉賓共分兩輛車回去，兩位嘉賓將會先到達小屋，請問兩位嘉賓現在的心情如何呢？”
程友易：“還好。”
安橋：“還好。”
導播：“……今天的事真的是太意外了，幸好有程哥江湖救急，及時出手，請問安安有什麽想對程哥說的呢？”
安橋：“謝謝。”
程友易：“不客氣。”
導播：“……”這屆嘉賓真的太難帶了！
在工作人員的煎熬和導播的沉默中，車輛終於緩緩停下。
謝天謝地沒多久，兩個人就回到了小屋，回去後安橋沒再讓程友易幫忙，自己住著拐，一瘸一拐的上了樓梯。
她有自知之明，畢竟也不是殘了受了什麽大傷，隻不過扭了一下而已。
在人家已經表現出不喜之後，就該默契的避開，還省得討人厭。
而且今天說真的……安橋問的問題已經透露出什麽了。
一般人也許聯想不到什麽，假如真的是普通的男女嘉賓，那麽這幾個問題就最多隻能算平平無奇，好奇心過勝。
然而安橋心裏有鬼，本來也沒有心思去刻意隱瞞，今天的問話一出，就算委婉的暗示了。
程友易也不笨，隨便猜一猜就能意識到不對，剛才的反應也能說明這點。
——他猜出她想起來了。
安橋簡單洗漱之後，換了衣服坐在房間的小沙發上，扯掉發圈，讓一頭黑發垂到肩上，揉了下額頭。
歎氣。
第2班車沒過多久也到達小屋。
安橋聽到動靜，放下梳子站起來，準備挪到樓下，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就聽到上樓的腳步聲。
腳步聲交錯有致，明顯不止一人，像是下了車，一進小屋就直奔樓上。
一會之後，她的房間門被敲了敲。
安橋咳嗽一聲，略略提高聲音，“進來吧。”
然後門被推開。
安禮思捧著一束花，花後露著一張燦爛笑臉，“姐姐，我們來啦！”
他之後是邶白夏和符安妮，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進來了，後麵跟著林宣雲。
一堆人聚了進來。
“哈嘍，我們來看你了，怎麽樣了，沒事吧？”
“姐姐腿還痛不痛？我剛剛問過節目組了你這個要小心，不要多活動，多休息。”
“你……”
安橋一下子成為焦點，她下意識地往後仰了一下，笑起來和大家寒暄。
“沒事了。”
“不是什麽大事，不嚴重，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沒事沒事，不用陪我，你們去休息吧。”
安橋一句一句的回答了大家的熱情，視線忍不住落在了最後的顧令璟身上。
顧令璟今天出乎意料的安靜平靜，而且沒有做出任何換位的選擇。
現在雖然跟著一起來了，但更像隻是從眾，就連對話也隻是加了一句簡單的問候。
表情更是平靜又從容，優雅又端著。
好像和上周是兩個人一樣。
安橋預料過顧令璟的各種反應，也沒有猜到過現在這一種。
很怪。
她總感覺沒那麽簡單。
短暫的寒暄之後，幾個嘉賓又一次出了門，去做其他事了，就連依依不舍的安禮思也下樓了，準備和搭檔一起做飯。
林宣雲倒是停留了一會，還貼心地找到花瓶，插上鮮花，又聊了幾句，畢竟兩個人是搭檔，安橋還是在他旁邊受的傷。
終於，最後其他人全部出去，房間裏又隻剩下一個人，安橋揉了揉額頭，把桌上的東西收起來。
她需要時間好好思考一下。
關於程友易。
晚飯安橋是在房間裏吃的，由工作人員給她端上來。
窗外夜幕降臨，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安橋說了一聲“進”，門吱嘎響了一下，顧令璟進來了。
他帶著腕表，手指修長、抱著一束粉玫瑰，信步走進來。
看到他的那一刻，安橋居然不覺意外，反而有種這樣才對的預感。
安橋：“謝謝顧總，是送給我的花嗎？你太客氣啦，這麽一大束花這裏都快放不下了。”
客客氣氣、完全挑不出錯的回答。
“那是他送的，這是我送的，不一樣。”
顧令璟隨手把花放在桌上，“你的腿怎麽樣了？”
很客氣、很禮貌的問話。
聽起來這次應該不是來找麻煩的。
安橋斟酌道： “沒問題，是小傷。謝謝顧總的關心，啊，是我特別喜歡的粉色玫瑰呢，真漂亮，是總特地為我挑的嗎？太感謝了。”
顧令璟摘下收音器，扔在口袋裏：“不喜歡就扔掉。說人話。”
安橋於是直白問：“顧總，是有什麽事兒嗎？”
顧令璟隨意坐下，看著安橋笑了一下：“沒什麽，隻是想到到了上次那個問題的回答。”
安橋還在回憶“上次的問題是什麽問題”，還沒反應過來。
就聽見顧令璟用平靜、流暢、自然無比的聲音說，“我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
安橋：（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