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咳!”

“咳咳咳咳、咳!”

安橋被嗆住了。

夜空星光點點, 繁星璀璨。屋內燈火通明,兩人對坐。攝像頭被衣服蓋著,安橋捏著收音器扔遠了, 忍不住咳嗽起來。

她咳得用力, 險些失態,於是努力深呼吸。幾下之後, 才逐漸平複心情。

她接到過不少告白。

有羞澀的,興奮的,喜悅的,含糊繞著圈子曖昧,繞著彎兒暗示就是不肯打直球說人話的,強迫著明裏暗裏威脅要答應的……什麽樣都有。

唯獨沒有顧令璟現在這樣的。

心平氣和、毫無羞澀,仿佛隻是說出一個早就存在的, 隻是最近才恍然大悟發現的既定事實。

安橋被震住了。

這一刻告白者和各位告白者的立場倒錯了, 被告白的咳的尷尬, 告白的人反倒是從容,起身接了一杯溫水,遞到安橋手邊。

“喝點水。”

“謝謝。”

安橋緩過神來, 就對上了顧令璟的視線,忍不住又咳了一聲。

顧令璟很平靜指出:“你不相信。”

安橋:“這個……確實比較讓人難以相信。”

顧令璟:“那你認為是什麽?”

安橋:“比如首次被拒之後的惱羞成怒?不可置信?被激起了勝負欲自尊心什麽的。”

畢竟隻是公子哥富二代們的一般操作。

這圈子,權勢開道, 有錢有勢的被拒絕的可能性實在是小。而這種例子也實在不少。

就像她之前拒絕的吳姓公子哥, 對方也未必有多喜歡她,最多就是獵豔受挫,然後就起了征服心。

“對於一般人來說,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顧令璟姿態從容, “但在我身上, 沒必要,我沒有那種過剩的征服欲。我也不缺喜歡我的人。”

而且,“你忘記了嗎?我可是你的“前任”,喜歡你是一件很讓人奇怪的事嗎?”

安橋啞然。

她試圖找出邏輯漏洞:“那你這樣說,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喜歡我的咯?”

“……”這下沉默的輪到了顧令璟,“我為什麽要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呢?”

很難說啊,比如說好奇啊,閑得慌啊,沒事做啊,之類的。

畢竟一些閑的發慌公子哥,做出什麽事兒都正常。也不能排除顧令璟就不在此列。

安橋:“那我當時喜歡你嗎?”

顧令璟略微一頓,意味深長:“那就要問你自己了。”

安橋:“……??”

不是,這句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怎麽像被渣的人是顧令璟一樣。

顧令璟慢條斯理:“這樣說起來,我倒真想問一問你真的喜歡我嗎?如果喜歡的話,為什麽要離開我。就算是真的分手,好歹也要當麵說,而不是這麽不辭而別、銷聲匿跡。”

不是、難道不是因為你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嗎??

安橋:“……這樣嗎?”

“是啊。”顧令璟歎氣,“你怎麽就失憶呢。”

“不對,你不應該是喜歡我的,就算喜歡也未必有多深,不然你為什麽要參加戀愛百分百?我記不得了還情有可原,按照你說的在一直喜歡我並且沒有移情別戀的情況下,為什麽要參加戀愛綜藝?”

除非顧令璟在說謊,仗著她現在的失憶狀態胡說八道。

安橋在混亂中迅速找出邏輯:“而且你說過,你不是為我而來的。你當時也說過你不喜歡我。”

“我撒謊了。”顧令璟幹脆地說,“而我現在後悔了,所以坐在這裏告訴你,我喜歡你。”

“你說的為了朋友來……”

“是我說的,我騙了你,我從頭到尾都是為你來的,我是看了嘉賓名單上的人才接受的邀請。”

安橋飽受震撼:“但不喜歡你了呀。”

“哪怕一點也沒有?”

“起碼在我忘記之後,目前,暫時沒有。”

“看見我也完全沒有觸動?”

“沒有。”

“是嗎。”

顧令璟垂下眼瞼,表情輕微,竟然有一點點像……安禮思平時失望的神態?

就是那種帶點沮喪的、垂頭喪氣的,雖然早知道這個結果是意料之中的人抱有一絲不切實際希望,但最後還是落空了,失落的狗狗的感。

呸呸呸。

“對不起。”安橋認真道,“我目前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也不對,偶爾能想起一點點,但是更多的就沒辦法了。”

之前心理醫生倒是和她說過,現在雖然她忘記了,但這隻是暫時的,隻是把不想想起的回憶埋在潛意識裏。

如果不想想起來,最好的辦法是隔離那些不想回憶的對象。

如果想要想起來就簡單了,和那些忘記對象長期、頻繁的相處——也就是現在這種倒黴催的情況。

幸好現在雖然確實也會時不時的想起這些有關前任們的回憶,但大次數並不算頻繁,也不完整。

也許是因為實際上的相處不多的原因,其中回想起霸總的次數,其實不多。

“我知道了。”顧令璟點頭。

安橋不知道他知道了什麽,還是把話說明白了,“我感覺我們之間還是得說清楚一些,不管你是要玩還是要什麽的,真的還是別來找我了,我是一個對感情認真的人。”

“就算我們過去談過戀愛,可是現在我真的都不記得了,不管其實是你的錯還是我的錯,我真的一點這個的記憶都沒了,你帶著對過去我的期望來麵對我,注定是無果的。”

安橋說完之後頓了頓,觀察對方的神色,繼續說下去:“我們之間,目前,或許可以先公私分明一點。”

顧令璟是戀愛百分百的股東,關於戀愛百分百的算是公事。除此之外的,尤其是前任問題的,全是私事。

目前戀愛百分百這個情況……實在有點複雜了,三個前任一台戲,不管哪一個都是麻煩,如果是在一般情況下可能她還會有精力與對方一一掰扯清楚,可能敘敘舊情。

但目前,還是算了吧。

“……”

“好吧。”

出乎意料的,顧令璟沒有反駁。

“那我們就聊公事吧。”

顧令璟收起來那一瞬的表情,抬起眼睛,麵上露出一絲從容的笑。

“公私分明嗎?我原本不打算提,但既然你是這樣想的,我也充分理解你的想法,並且完全支持。”

安橋愣了一下。

顧令璟微笑頷首,“那好,我們不談感情也不談私事,我們來公私分明的談一談我們之間的公事。”

安橋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什麽?”

“你還記得我幫你解決了一次封殺嗎,那次的事件你欠我一份債,到現在還沒還清。”

安橋:嗯?

安橋:嗯嗯嗯??????

安橋:“等下,什麽債,多少錢,我居然沒有還完嗎?按照我一般的性格,感覺這種太不負責任的事情我不會做的。”

“人情債。”顧令璟極為冷靜,一項一項地和她細細數,“為了解決你那一次的事,我總共求了三個朋友,打壓那個傻叉,還有你那個垃圾公司,就為了一勞永逸。我幫你結束了一項長期的垃圾合同,搞掉兩個你的死對頭,牽了十多部電影的線。”

安橋猝不及防:“但我現在並沒有任何合同在身上,那時候也沒拍幾部電影。”

“我也很好奇你為什麽沒去。但如果你想的話,如果有空缺的話現在還可以去試一下,我把導演名字給你。”

安橋:“……??”

“不記得了也沒關係。”

顧令璟輕聲細語:“沒關係,我理解,人突然麵對這麽一堆債務,難免會頭重腳輕、失眠多夢、心慌意亂。”

安橋:“我不是……”

顧令璟畫風一轉:“除非你想賴賬——”

安橋:“…………我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沒事。”

顧令璟溫柔安慰:“你會想起來的。”

安橋:“……”

這聽起來一點也不像祝福。

可能是受顧令璟話的影響,安橋晚上就做起了夢。

夢到了之前一點被遺忘的回憶。

不是和顧令璟的。

那時她還算紅,沒過氣,還有些底子和人氣可以耗。片約邀請不能說換著挑,但也不算太少。在沒遇到其他大牌的時候,還能有單獨的化妝間和化妝師。

安橋坐在化妝室裏,碩大的化妝鏡照出她盛裝的模樣,才拍完片,頭發全部梳了上去,月白色的禮服鑲著珍珠,微微搖晃。

化妝室外傳來陣陣歡呼,笑聲和說話聲不斷傳來,助理啪嗒推開門走過來,彎腰要幫她卸掉她手上的配飾。

她的造型華麗,各種雜七雜八動,動一下就晃的叮當響的配飾一大堆,手上身上都是。助理一邊在旁邊念念叨叨的誇她好看,一邊解釋還有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安橋閉上眼睛,順從地伸著兩隻手,讓對方薅下手上的戒指和手環。

這時門被從內輕輕關上,有個人走了進來,停在旁邊。

安橋張開眼,看到明亮的化妝鏡裏,漂亮的青年對她微笑。

“姐姐。”他說。

安禮思一身全套西裝,和安橋身上同一色係的白,妝也沒卸,顯得睫毛又長又卷,胸口別著一朵玫瑰。

他的一身顏色也寡淡,唯一眼淚的就是胸口那朵紅玫瑰,又豔又深,襯著他唇紅唇白,貴氣逼人。

“姐姐。”他又叫了一聲。

他似乎很喜歡這麽叫她,念的時候字字分明,發音清晰,聲音低柔,仿佛帶著某種古怪的韻律。

安橋抬眼,在鏡中和他對視。

幾秒後,安禮思率先承受不住了,錯開視線。

他說:“我聽說你等一下就要走了 ,所以過來問問。”

安橋:“我下午還有一個行程,等會兒就要去。”

他漂亮的眼睛顯得有點失望:“很急嗎?”

安橋抬頭:“應該不是很急,你等我問問——”

她一看助理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離開了,還貼心的關上門,隔絕外麵的聲音。

安橋無奈歎氣:“看來不是很急,你有什麽事嗎?”

手上的配飾身上的配飾卸完了,頭上的還沒有,安橋無奈隻能自己上手,但她穿的裙子不太利於活動,摸索白天才摘掉一個耳墜。

安禮思在旁邊默默看了一會兒,主動說:“我來幫你吧。”

安橋看了他幾眼,還是搖頭,“算了,助理等會就回來了,我自己來吧。”

“助理姐姐出去的時候拿著一疊文件,可能是有什麽事要做,估計要過一會兒才會回來。還是我來吧,我很擅長這些,小時候經常幫我媽媽弄。”

安禮思結尾,“而且姐姐不是等會兒趕行程嗎?”

確實沒辦法了,安橋無奈道謝,“謝謝。對了,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安禮思小心翼翼的拆,一邊說:“姐姐,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遊樂園嗎,就是我們上次合作的時候我跟你說的那個。我之前想賣,但是錢不夠就沒下手那個。”

安橋:“知道,怎麽了?”

“我買下來了。”安禮思忍不住笑起來:“老板本來看生意不好,想要轉手給別人的,結果被我搶先一步,我那天去問的時候他們合同都快商量好了,就差過幾天簽字了。”

安橋稱讚:“那很棒啊。”

“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安禮思小心地取下一個夾子,放在桌上,“我一知道就立刻下手了,雖然稍微多花了一點錢,但還是特別開心,因為這是我這幾年來的夢想,一下子都實現了,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了。”

“簽合同了嗎。”

“當天確定下來就簽了。”

安橋想了想提醒:“要注意看合同裏麵有沒有坑,你告訴過我那個遊樂園位置不好,如果賣的話可能很難賣,這麽短的時間內一般也很難敲定合同,老板要是用這個借口跟你提價的話,其實可以拖一拖的。”

安禮思笑著說:“我知道,但我無所謂,我覺得很開心。而且這次也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喜歡的想要的要盡早下手,不然很容易讓機會在手中流失。我差點就失去它了。”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平時唱歌唱rap的聲音。低壓起來居然也意外動聽。

“我很高興擁有這個機會……”

說著說著,動作突然停了。

安橋好奇問:“怎麽了?”

“隻剩耳環了。”他說。

頭上的配飾卸掉了,隻剩下一隻耳環,小巧玲瓏,綴在耳垂。

耳垂這個地方,在異性之間還是有點曖昧。安橋睜開眼,想說自己卸,卻見鏡子裏,愛豆低下頭盯著那一塊,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

他的手又冰又涼。

他低著頭,有點近視,所以頭靠的近,像個親吻。

“你……”

“姐姐。”

“我不……”

“姐姐。”

他又輕輕地念了一遍。

不想叫一個名字,倒像是念一首詩。

鏡子裏漂亮的年輕人眼睛亮晶晶的,麵帶嫣紅的忐忑、話放的果斷,聲音卻軟的黏人。

“我想要的,總是想要握在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