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了辦公室,明微也沒覺得自己鬆了口氣,反而有種,被外麵的新鮮空氣掐住了喉嚨的窒息感。
這個選題,她也是主要人物。
新聞不是單一的找線索,需要客觀公正還原事件的原委,那麽省台的記者過後自然也會過來找她了解情況,而不是隻片麵的聽以往被采訪人的說辭。
這件事也怪她當時太急功近利,不想錯失老孫這個選題,才會貿然答應讓寧怡怡過去跟,忘了寧怡怡比她還任性妄為。
要是再因為什麽……她上頭有人給領導施壓減輕處罰的新聞,這種事被拿出來,又會發展向另一個極端。
本來身正不怕影子斜,下周就能還他們欄目清白的事,要是因為這件事再起波瀾,不是功虧一簣。
畢竟就一周的處罰,跟沒處罰完全沒什麽兩樣。以往這樣走關係可能沒人會在意,頂多同事間說幾句閑話。
隻是現在他們頻道正處於風口浪尖上,敏感的記者很容易注意到。
明微撕下處罰通告,揉成一團塞進上衣口袋,又把手上新的處罰貼了上去。
讓她貼自己的懲罰通知,上方明晃晃的幾個黑體大字就是她的大名。秦牧擇這是想讓她長教訓嗎?
明微確實是難受了。
剛要離開,餘光瞥到上麵的某句話,腳下仿佛生了根,睜大眼睛一行字一行字的看,生怕自己眼花看錯了。
沒錯,是罰她半個月不許外出采訪。
不是一個月。
明微說不出是什麽感覺。自從秦牧擇回來後,她發現自己總是頻頻出狀況,以前明明什麽事兒都沒有。
回到自己的工位,明微心不在焉的收拾著昨晚的垃圾,也沒有處罰減輕的喜悅。
轉頭看見旁邊的寧怡怡氣憤的掛斷了電話,顯然是知道處罰變了的事情,滿臉不甘心,衝上十一樓。
寧怡怡去的風風火火,聲勢浩大,明微都沒來得及攔。看她的架勢活像是去討公道,看得大家心驚肉跳。
明微收拾好東西,剛要下樓,就見寧怡怡紅著眼眶回來。
肯定是被罵了。
寧怡怡確實是被罵了。
如果上次秦牧擇罵人還有所保留,這次寧怡怡隻覺得天都塌了。
本就是從小嬌生慣養,隻是單純的喜歡電視上的記者拋頭顱灑熱血的那種感覺。實習期間大家都挺照顧新人,她也沒什麽大事。可秦牧擇一回來,把她罵的一文不值,仿佛她是台裏的寄生蟲。
剛才還是她主動送上門去找罵,寧怡怡頭一次懷疑人生。
看到大家的視線往她移過來,她隻覺得臉麵盡失,眼裏的淚意一瞬間湧了出來,轉了個身跑下樓。
旁邊的同事陰陽怪氣兒:“待會兒還來守著熱線嗎?”
明微不好說什麽,拿著垃圾下樓。
扔了垃圾,明微去到公交站。這個點沒什麽人,加上不靠近鬧市,這個公交站點上下車的一般都是電視台員工。
而現在大家都上班了。
坐在椅子上等車,明微順帶給時歡打了通電話過去。
那邊響了好幾聲才接。
“微微?”
“身體好些了嗎?”
時歡推開半壓在她身上的男人,用手指抵在唇上做了個小聲的手勢,看他揚眉往後退,她才鬆了口氣。
“好多了,怎麽了嗎?”
“你是不是……”
“什麽?”
明微直話直說:“歡歡,我知道你想幫我,但是不是用力過猛了?”
時歡一頭霧水:“什麽幫忙?”
幫忙?傅沈理了理領口。
這事情不對,時歡沒必要用這種事情逗她,那麽就是……
明微不由詫異,張了張口都不知道該怎麽把這件事說出來。
剛開始她以為是時歡的意思,畢竟她和傅沈完全就和陌生人沒兩樣,沒成想是他看在時歡的麵子上主動幫她。
時歡看向傅沈,見他高貴優雅的往沙發上坐下,完全沒有好心辦壞事的自覺,眉心不禁突突直跳,聲音壓的很低:“你剛才說用力過猛,出問題了?”
傅沈皺了下眉頭。
明微也明白了,不是時歡。
於是大概和時歡講了事情經過,又囑咐一聲以後不用為自己擔心,如果有解決不了的事,會找她幫忙的。
時歡本就因為害她耽擱工作而愧疚,現在傅沈又來添亂,她心裏別提多自責了。偏生她又不能去責罵他。
他定然是因為兩個月沒回來,又加上她生病入院,才打算用這樣的方式彌補。
掛斷電話,時歡躺了下去。
傅沈走過去,將她的臉扳了過來,俊臉有點陰沉沉的。
時歡拿開他的手:“我很困。”
他語氣篤定:“你在怪我?”
時歡重新坐了起來:“沒有,隻是我朋友的事以後你不要再插手了,好嗎?”
他臉色不太好看:“什麽意思,如果不是你朋友我會幫忙?”
“我沒有什麽意思,隻是……”
傅沈轉身就走。
時歡差點白他一眼。
什麽臭脾氣。
他在外麵緋聞滿天飛,隻差領著情人私生子上門把她趕下堂,要不是他還有個ATM機的用處,她早踹了他。
…
掛斷電話,明微在公交車上昏昏欲睡,差點坐過站。
好在有人走路被絆了一下,撞到了她的胳膊,她才清醒了過來。發現到了她住的小區附近的公交站,她才急忙下車。
這個小區很老了。
裏麵住的大多是在這兒生活了十幾年的人,鄰裏都相熟。明微住在六樓,隻是間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麵積不大,好在南北通透,房租在她能承受範圍之內。
兩個人住或許勉強,一個人住綽綽有餘。
明微從大四實習的時候就租了這間房,現在整好也一年。她不喜歡屋子裏空****的感覺,一有閑錢就置辦家具。
從一開始屋子裏原配的床,沙發,桌子椅子,現在她已經添置了不少東西。什麽書架,地毯,綠植等等。
包括一隻……
嗯,烏龜。
家裏隻有一個人顯得冷清,明微又沒有太多時間陪伴貓啊狗的小寵物,於是買了隻不用她太操心的小烏龜。
取名,木木
是挺木的,這小烏龜。
給烏龜喂了食,明微困得不行。
她連臥室都懶得進去,光著腳踩在地毯上,拿過疊放在沙發角落的毯子,窩到沙發上睡了下去,又蓋好被子。
睡下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十點,許是熬夜通宵接熱線,沒幾分鍾她就熟睡了,後麵是被一通電話給吵醒的。
隨手抓過手機,接聽。
“喂?”
“是明記者嗎?”
明微實在太困,迷迷糊糊的眨了眨酸澀的雙眼,拉被子:“你是?”
“你好明記者,我是嘉盛靳董的秘書。上次因為靳董個人原因耽擱了采訪,明早明記者要是有空,采訪可以繼續。”
采訪?
什麽采訪?
她不是被停職了?
忽然想起一件事,明微猛地坐了起來,被子滑到腿上,瞬間清醒了。
“陳秘書?”
“哎,是我。”
明微心倏地沉了下去,差點忘了自己前段時間的采訪對象。可是眼下被停職,她要是再出狀況,就是解聘了
張了張口,她聲音艱澀:“很感激靳董的信任,明早台裏應該會另派更有經驗的記者過來采訪,勞煩您替我轉達一聲。”
陳秘書不虧是常年混跡商場的老油條,沒有半點驚訝,有條不紊的回複:“好的,我會轉達給靳董。”
掛斷電話,明微又翻出通訊錄,給顧晨打了電話過去報備。
顧晨爽朗笑道:“我當是什麽事兒。靳董這種別人搶都搶不來的選題,台裏明早肯定會另派其他記者過去跟,你放心。趁著這段時間好好休息。”
“謝謝師哥。”
“小事兒!”
顧晨那邊有點吵,似乎是在外麵的餐館,有叫餐的聲音。明微沒再打攪他,收起手機又重新躺回到了沙發上。
上個月她采訪的拆遷戶,因為價錢以及一係列的原因,就和主導這片區規劃的嘉盛集團鬧了起來。
除此之外明微也對嘉盛靳董進行了跟蹤采訪,從他親自去安撫鬧事的拆遷戶,到他親力親為化解了和拆遷戶的矛盾。
有關這個新聞,明微當時帶了私心。
下個月就是嘉盛公開招標,屆時會邀請媒體介入,她想去。
現在一連損失兩個選題,還都是她前期走訪過的新聞,花費了她不少精力,明微隻覺得一陣無力感升起。
可再怎麽委屈,她都隻能盡數往肚子裏咽。
誰叫她當時在老孫的選題上不用心,自以為把握一切,到頭來什麽都不是。
隻希望懲處結束,還能去招標現場。
明微抿抿唇,甩去紛亂的思緒,讓腦袋放空,在地毯上屈膝坐著,拿過飼料往茶幾上放著的小水缸裏丟進去。
平靜的水麵隨即**起輕微的細紋,原本伏在光滑石子上的小木木伸了伸脖子,而後遊進水裏,追逐著飼料。
四周寂靜無聲。
明微看它吃的歡,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掉了下來,砸在茶幾上。
吸了吸泛紅的鼻子,明微抽了張紙擦掉眼淚,又把紙巾扔進垃圾簍,抱膝安靜的坐在地上待了幾分鍾。
已經下午七點了。
有點餓。
沒想到自己這麽能睡,明微從沙發上爬起來,去浴室洗了個澡換身衣服,吹幹頭發打算出門去樓下買吃的。
拿著垃圾袋出門,迎麵碰上對麵的鄰居王阿姨出來。
看到是她,王阿姨怔了一下,旋即關上家門,臉上擠出笑容:“小微啊,你這是才回來?你爸昨天給你帶吃的,沒看見你,就讓我幫忙看著。”
“我爸?”
“是啊。”王阿姨指了指自家門邊的置物架,上麵放著兩袋東西,“就是這兩袋東西,這都放一晚上了。”
明微眼眸微動,伸手把東西提了下來,是兩袋土雞蛋。
想了想,把其中一袋遞了過去:“阿姨,我一個人也吃不完,這一袋您收著,就當我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
王阿姨驚了一下,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一點兒小事兒而已。”
王阿姨很堅持不要。
甚至還往後倒退了兩步。
明微心思活絡,沒再勉強,看著王阿姨進了屋子,她才轉身把東西拿進家裏的冰箱,再重新出門。
外麵的微風徐徐,外穿一件小外套就差不多了,溫度正正好。
猶豫幾秒,還是給父親打了電話過去,那邊響了好幾聲才接通,電話裏隨即傳出周圍環境細微的窸窣聲。
兩人都沉默著。
事實上每次父女倆打電話都是這樣,誰也不知道說什麽。
明微糾結的咬咬唇,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打破僵局,想到什麽就脫口而出:“爸,以後我不在家你就給我打電話,有東西就放在門口,不要再打擾鄰居了。”
明舒洋:“好好好。”
“那您早點休息。”
“……微微。”
一聽她這打算結束的話,明舒洋終於急了,生怕她下一秒就掛斷電話,欲言又止著道:“爸已經兩個月沒……喝酒了。”
明微細長的手指蜷了又蜷,低下頭看著鞋尖,輕輕的嗯了一聲。
又是一陣寂靜無聲。
最後還是明微先說了句有事要忙,明舒洋才不得不掛斷了電話。
明微收起手機。
這通電話隻是想確定蘇如媞有沒有按照約定幫明舒洋一把,現在確定了那邊一切如常,終於放下心。
出了小區,對麵就是街道,明微去了自己經常光顧的一家麵店。
這家店叫〔鮮味兒〕,因著新鮮的黃魚肉出名,魚骨剃得很幹淨,湯汁鮮美,麵也不軟不硬,正正好。
這個點人也不少,明微在前台點了餐,找了個空位坐下。
拿出手機刷了會兒新聞,麵就好了。明微往裏加了點醋,拿起筷子剛吃了一口,餘光不期然的注意到前方位置上的一抹身影,就被嘴裏的麵燙了一下。
“咳咳……”明微急忙偏頭,拿著紙捂著嘴,小臉漲紅。
這是什麽鬼運氣。
秦大魔頭怎麽會在這兒?
明微在走人和假裝沒看到他中選擇了後者,畢竟麵是她花錢了的。於是端著麵換了個位置,躲到了一桌客人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