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機房裏的溫度一直清清冷冷的，但此時秦牧擇溫和講道理的樣子，眼神堅定深邃，眉目莫名少了幾分清冷，多了點人情味。
明微看著他，有點失神。忽然就明白了電視台器重他的原因。
又點評了幾句，秦牧擇轉頭。
猝不及防撞上他的目光，明微忙不迭回過頭。掩飾性的撩了撩頭發，壓下緊張的心跳，繼續剪片子。
秦牧擇朝她走了過來。
深呼吸，深呼吸。
明微不斷給自己做心裏建設，摒棄所有雜念，眼裏隻有片子。
秦牧擇就站在她身後，看她做標記剪切，又拖動音軌。幾秒後彎下腰，明微呼吸一窒，僵著身子一動不敢動。
男人的手指落在鍵盤上，點了暫停鍵，往後倒退了幾秒，播放，又暫停。
“這個片段怎麽放在這兒？”
明微想了想回答：“人物沒有動機，把這個片段放前麵，更有邏輯，人物也有了做後麵事件的動機。”
“放後麵。”
明微一怔：“為什麽？”
秦牧擇：“不是讓你有不懂的問我？誰讓你靠臆想？”
明微：“我……”
“好好看過素材了嗎？素材整理表花時間分析了？”他嚴肅的提醒她問題所在，“一個人做事即使有動機，也不是靠你的猜測隨意給他添上去的。”
明明他也沒有罵她的意思。
隻是提點。
落在明微耳中卻隻覺得他在凶她，那種無名狀的委屈湧了上來。
完全克製不住。
“我改回來。”明微指甲幾乎鑲嵌進肉裏，細長的手指落在鍵盤上，迅速將片子重新調整了一下。
秦牧擇看她渾身緊繃，不僅調整了片子順敘，還重頭到尾的檢查了一遍，正要收回放在椅子上的手，明微緩過了情緒，看著素材裏的某個人物，突然回過頭：“秦製片，那麽這個人物是不……”
倏然對上他的目光，明微才發覺兩人靠得極近，呼吸似乎都交融在一起。
明微不自在的往前移了移，秦牧擇鬆開手，身子往後，嗯了一聲。
“確實不一樣，他是國內權威的精神病專家。”
明微鬆了口氣：“我明白了。”
秦牧擇重新回去審片子，因著今天的審片量極大，他幾乎是從國外回來就忙著審片，沒什麽休息的時間。
兩個多小時，明微終於剪好片子，打算讓秦牧擇審核，剛走到他身後想和他說一聲片子剪完了，就見他按下暫停鍵，顯示屏上是明顯掉幀的畫麵：“這個呢？”
旁邊的編導也是位新人，被他問的麵紅耳赤，都沒敢說話。
秦牧擇也沒繼續揪著這個問題，繼續播放，看他僵硬的站著，沉聲道：“過後都能記住自己片子哪裏有什麽問題？”
編導愣了一下，急忙在本子上記錄下片子存在的問題。
記錄完，就察覺到身側多了個人，偏頭一看是位清麗的小姑娘，對上她澄淨的雙眼，頓時連脖子都紅了。
明微笑了笑。
雖然秦牧擇是訓別人，她還是忍不住發怵，仿佛被訓的人是她。
那編導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給她讓了點位置，繼續盯著顯示屏。
明微看了會兒，見秦牧擇審片子時不時冷下那張俊臉，一副要罵人的樣子，最後許是顧慮著什麽沒罵出聲。
看他忙到都沒有什麽空隙讓自己休息，明微最後又等了十幾分鍾，索性就回到剛才的位置，無聊的玩著手機。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興許半小時，興許一兩個小時。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睡著了，嚇得她心中頓時一慌，猛地直起身子，一件外套從她身上滑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明微茫然了一瞬。
手機也跟著響了起來，旁邊的幾位同事聽到聲兒朝她看了一眼。其中一位是剛才臉紅的青年，猶豫了一番，朝她走了過來：“秦哥出去喝咖啡了，他讓我告訴你片子沒什麽問題，你可以回去了。”
明微朝他道了聲謝，低頭撿起外套。
“這是……”
“這是我的，”他有些不太好意思，把外套接了過來，“我叫嚴杭，剛才大家看你睡著了，怕你冷。這裏隻有我有多餘的外套，我就把外套給你蓋上了。”
“謝謝師哥。”明微手指了指手機來電屏幕，朝他道，“那我先走了。”
嚴杭本來還想說什麽，看她已經接通電話，於是道：“好。”
明微接通電話，來不及打招呼，那邊守熱線的同事有氣無力的道：“秦大魔頭壓榨你壓榨完了沒，我這邊倒是快被榨幹了。”
明微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三點多了：“來了，我這就來了。”
明微本想去茶水間給同事接杯咖啡，想到嚴杭剛才說秦牧擇出來喝咖啡了，那他必然是在茶水間的，於是毫不猶豫的轉道下樓，打算去樓下的茶水間。
她剛急匆匆往電梯拐去，秦牧擇就從茶水間出來，恰巧看到她轉身。走廊下的燈落在她身上，顯得她越發的清瘦。
輕手輕腳的，像是生怕驚了誰。
秦牧擇皺了下眉頭。
怕成這樣？
…
晨光熹微。
大廈樓下車聲，鳴笛聲此起彼伏，雲京電視台也漸漸從平靜變得熱鬧起來。
韓靜姝走進部門，見到有幾位同事頭湊在一起低聲交談，時不時目光移向小隔間。一個偏瘦的身影趴在桌上，頭發散落下來，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小團。
明微趴睡在桌上，腦袋枕著自己的胳膊，睡久了手臂開始發酸，渾身不舒服，腦袋下意識的動了動。
“小微？”
明微眉頭皺了一下。
韓靜姝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耳邊小聲道：“秦哥來了。”
幾乎是唰的一下。
明微睜大雙眼站了起來，手隨便拽了拽頭發，往後順過去。
轉頭看到韓靜姝：“秦哥來了？在哪？現在是走了嗎？沒看到我……”明微心驚肉跳，“睡覺吧？”
韓靜姝好笑的摸摸她腦袋，道：“你那麽怕秦哥做什麽，他會吃人啊？”
“我……”
“他去自己辦公室了，放心。”
明微朝她牽強一笑，癱軟回椅子上，再次抬頭的時候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靜姝姐，那我先回家了，我快不行了。”
“去吧。”
明微走出隔間，就見部門裏的眾人紛紛看了她一眼，活像她是個供人觀賞的大熊貓，明微不明所以。
出去的時候見寧怡怡站在宣傳欄前，笑得格外燦爛得意。
看見明微，眼前頓時一亮，幾步朝她走過來，推著她到宣傳欄前：“你快看，咱們的處罰減輕啦！”
“真的？”明微心中一喜，湊過去看。上麵清楚的寫著不準外出采訪一周，就連績效還是年終獎什麽都沒影響。
驚喜來的太快，怕是沙塵暴，明微睜大眼睛，狠狠的看了好幾眼。
確定不是眼花，明微激動的都快哭了。
當時秦大魔頭斬釘截鐵的對她說，一個月不許外出采訪，她心都涼了。沒想到他就是嚇嚇她而已。
原來，秦大魔頭也不是那麽沒有人情味的上司。
明微心情好了不少：“小寧，那我就先回去了，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好消息。”
寧怡怡抬了抬下巴：“你應該還要謝謝沾了我的光，不然你才不能減輕處罰。”
明微愣住：“啊？”
寧怡怡：“聽不明白嗎？”
聽明白了。明微滿臉糾結之色：“寧怡怡，你……”
寧怡怡笑容得意：“不用感謝我。就算秦大魔頭一手遮天，上頭不還有台長主任，他以為他說罰我就罰我啊？”
明微簡直不知道該說她什麽好。
這不是公然打秦牧擇的臉，要是他計較下來，哪裏還有她倆的好日子過。
“我謝謝你啊。”明微一臉惆悵，已經不知道現在究竟是該高興還是哀傷。還以為是秦大魔頭良心發現。
結果，沒有最糟。
隻有更糟。
正要去坐電梯，電梯門剛好打開，顧晨看到是她，神色頓時一鬆，不由分說的將她拉了進來，又摁下十一層按鈕。
明微心驚肉跳：“師哥，我是要回去，不是去找秦哥。”
十一樓是秦牧擇的辦公室。
她上去幹什麽？
顧晨尷尬地鬆開她的手：“秦哥臨時跟我說找你。”
“找我？”做什麽？
是昨晚的片子哪裏不對嗎？
他不是說可以了？
反應過來什麽，明微試探問：“不會是為了處罰減輕的事吧？”
顧晨歎了口氣：“師妹，就算你和維曼的傅總關係不簡單，你也不用那麽明目張膽。這種事情秦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你讓人明晃晃的帶話不是和秦哥作對？”
維曼？明微一頭霧水：“什麽帶話，不是沾了小寧……”
“小寧就不說了，畢竟台裏器重秦哥，下次小寧再犯錯就沒人再敢保她了。”
“可是我……”
“待會兒你誠懇一點，秦哥這次是真的很生氣。”
明微心莫名揪了起來，呼吸加重。隻覺得自己冤死了。
維曼是雲京市有名的軟件跨國公司的龍頭之一，現任中國區總經理的人是傅沈，也就是她好友時歡的老公。
時歡啊。
歡歡究竟讓她老公幹了什麽？
出了電梯，離大魔頭的辦公室越近，明微心中就越發的不安起來，覺得自己必須解釋一番，停下腳步，都快哭了：“師哥，我朋友是維曼傅總的太太，可能我朋友誤會了，才讓她老公出麵，我事先不知情。”
“傅總太太？”
“嗯嗯！”明微搗蒜般點頭。
顧晨不由鬆了口氣：“那你好好解釋，秦哥最討厭手底下人的心思不放在工作上，更討厭那些花裏胡哨的關係。不過他向來賞罰分明，隻要合理他不會為難你。”
“可是我……”明微可憐巴巴的看著她，現在她慫得都不敢邁動步子，因為她實在不知道傅大公子具體都說了什麽，“師哥，你不能一起進去嗎？”
看小師妹那麽依賴自己，顧晨還挺受用的，大男子心理得到了詭異的滿足。
台裏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不過像長成明微這樣漂亮又青春活力，還不喊苦喊累，扛著機子到處跑的，台裏其實也沒幾個。
可她好像從不覺得自己漂亮似的，實習期間就夾著尾巴做人，待人接物格外的小心翼翼，像是沒什麽脾氣。
特別是秦哥回來後她就隻差拿個烏龜殼把自己蓋上。不過，他摸了摸鼻子：“你……自求多福？”
明微垮著一臉俏臉。
顧晨替她敲了下門，在她睜大震驚的雙眼下，給她加油打氣：“加油！”
明微：“……”
臭時歡！
…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果然是沙塵暴。
明微深呼吸，深呼吸。然後視死如歸般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簡丹剛要拉開門，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她愣了一下，看到是明微，眼中的神采頓時就有了變化。
“你是……”簡丹真覺得這緣分十分奇妙，“你就是明微？”
明微窘迫的點點頭。
簡丹笑笑：“進來吧。”
見明微走了進來，簡丹才出去，順帶把門給帶上，把空間留給兩人。
秦牧擇的辦公室不算很大，比起主任辦公室小了那麽點，但因著裏麵的布置格外簡潔，倒顯得很空曠。
沒有可以俯瞰城市全景的落地窗，而是一扇百葉簾，外麵是偌大的陽台，隱約可見遠處的蔚藍海灘。
明微視線掃了一圈，在百葉窗旁的待客區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他低著頭，眉頭緊鎖，翻看茶幾上放著的幾份資料，手邊是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
“過來。”他頭也沒抬。
明微不自覺的咽了咽口水，覺得他雖然不喜歡手底下的人搞特殊，可台裏除了正兒八經麵試招進來的記者，每年來往實習的大學生幾乎都是靠關係。
寧怡怡不也是。
他總不至於因為有人給她撐腰減輕了她的處罰，就吃了她吧？
這男人也不是那種看中麵子的人啊，不然怎麽會拒了總監之位。
再說，她事先也不知情。
所謂不知無罪，明微慢吞吞的挪了過去，也忘了有句話是無知者無畏，中規中矩的站在離他兩步之外的位置。
他打開筆記本，骨節分明的手指落在鍵盤上，寫著節目策劃案：“知道你們的爛攤子是怎麽解決的？”
爛攤子？
熱點紀事的記者？
“知道。”明微小心翼翼地回答，“省台的記者已經攬下了有關我們欄目和拍攝人之間矛盾的選題，會跟蹤采訪還原真相。”
“你知道？”他抬頭看她，低沉的嗓音帶了絲冷意。
我知道啊……
明微被他這樣的態度摸不清頭腦，心裏也越發的忐忑，總覺得她似乎忽略了什麽細節，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
腦子飛速運轉，明微惴惴不安地答話：“我從主任那知道的。”
“知道還敢讓人明目張膽通知我，罰誰都可以，罰你不行？”
明微怔愕。
男人的聲音透了冷諷意味：“大小姐，誰是一開始負責老孫選題的人？”
大……大小姐？
明微惶恐，張了張嘴：“我。”
“前期采訪誰跟的？”
……也是她。
“又是誰把選題讓給寧怡怡的？”
都是她。
明微終於反應過來什麽，神色慌張：“我這就去把處罰通告撕了，您仍舊罰我一個月不外出采訪。”
話落，她轉身就往外走。
秦牧擇蹙眉：“去哪？”
明微停下，低垂著眼：“處罰才剛貼上去，現在撕下來應該還來得及。”
他麵容沉著，嗓音也冷：“昨天我說的話不是擺設，欄目也不留聽不懂人話的記者，聽明白了麽？”
“聽明白了。”
“出去。”
明微鼻頭一酸：“是。”
明微剛要拉開辦公室的門，身後的男人又沉著聲道：“等等。”
明微轉過身，甕聲甕氣道：“您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嗎？您放心我會和維曼那邊說清楚，不會影響到欄目。”
“把這個換上去。”秦牧擇把手裏一張處罰通知遞過去。
“好。”明微也沒看上麵是什麽內容，更是沒敢同秦牧擇的目光對上，拿著通知就離開了辦公室。
作者有話說：
秦大魔頭每天一個失去老婆小技巧
早上罵，中午罵，晚上再罵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