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傅陵聽了這話笑出來,明明是肮髒不堪的交易,他的笑容卻天真明朗,目光是一如既往的純澈。

“先生是爽快人。我信你,成交。”

他撐起身子,低頭去吻麵前的人。

陸子溶不經思索,下意識將對方推開。

“先生方才說什麽,任我擺布?”傅陵笑意愈甚,天真到極致便成了陰狠,一隻手探入水中,突然抽出對方的衣帶,“孤有的是辦法讓你聽話。”

他捏著陸子溶兩隻纖白的腕子,將衣帶繞上去打個結,另一端係在岸邊的樹木上。

陸子溶被迫雙臂舉過頭頂,擺成狼狽的姿態,微掙一下,係得太死,掙不開。

他沒再動,他知道傅陵並非真想捆他,隻是想看他自願臣服的樣子。

接著,沾水的手捏著陸子溶的下巴,強迫他對視,字句從齒縫裏擠出:“陸子溶,你給我睜開眼看清楚,記住你男人長什麽樣子……”

陸子溶原本是多麽內斂持重的人,他的書房、臥室都不願讓旁人進入;何況此時生生被扯出個口子,有人霸占他的領地,破壞他的完整,將他的矜傲打得粉碎。

況且那個人,還是他傾注了多年心血的學生。

其實十年前,陸子溶初到東宮時,太子對他大概就是如今這種態度。

他是由濟王傅階一手提拔的,傅階的野心朝中皆知。傅陵就算年紀小也知道忌憚,一直當他是濟王派來的眼線。

所以傅陵雖然一見到他就有好感,但知曉他的來曆後,還是遠遠躲開了。

陸子溶並不在意,隻是盡他的本分。那時在他眼裏太子不是學生,而是要侍奉的主上。

直到他冒死衝進被叛軍占領的皇宮,看到救出的孩子在他懷裏哭個不停,他滿心霜雪終於融了一個角。

他才明白自己並非沒有柔腸,隻是沒有人像傅陵一樣,願意這樣靠在他懷裏。

他在受傷的孩子身邊陪了一陣,忽然有一天,傅陵穿起了禮服,拉他到廳堂坐下,跪在他麵前,向他重新行了全套拜師禮。

他當時隻是笑笑,以為傅陵隻是心血**。

不料從那時起,這孩子對他愈發敬重。他吃飯傅陵添菜,他寫字傅陵研墨,他站著傅陵絕不敢坐。甚至當著外人,傅陵也毫不掩飾對陸太傅的恭敬。

每當陸子溶想提醒他不必如此,傅陵就說:“先生不必當我是什麽太子,我隻是您的學生罷了。”

而現在……

陸子溶望向傅陵的後腰。

他在致堯堂時,江湖郎中教過他認穴位,說男人一次行房後就會腎氣有變,後腰上某處的經脈便極為虛弱。

用細針紮準了,就能瞬間製服對方。

陸子溶身上帶著針,也有這準頭,現在製服傅陵固然容易,他有一刻也恨不得殺了此人。

可是,然後呢?

此時,陸子溶突然感覺四體湧上一陣寒意——是體內的毒要發作了。

怎麽偏挑了這個時候?

往常毒素隻會令他暫時虛弱。可現下,他畏寒的身子在冷泉裏浸泡多時,又被人發狠作踐……

陸子溶無法自製,不聲不響倒在了池水中。

隻有被捆住的手臂仍高掛。

“陸先生!”

傅陵慌了。

他撈起那個沉入水中的人,抱著他離開湯泉,走下高台。外頭侍立的仆從也都驚掉了下巴,「剛好路過」的李願差點直接過去幫忙。

傅陵冷冷吩咐:“讓東宮所有禦醫都來芭蕉小築。”

二層的小樓裏擺滿炭盆,從水中鑽出的人都已換好衣裳,陸子溶在錦被下昏迷著。禦醫圍住床榻,輪流給他把脈。

傅陵不安地坐在一旁,表情十分難看。

這時老鄭進屋,他帶來謄抄好的陸子溶的文章,給傅陵過目,“殿下若覺得可以,明日議事,奴才便交予眾人。”

不待傅陵看完,他又露出憂色地來了句:“美色誤國,望殿下慎重考慮。”

傅陵嗤笑,“你的意思是,孤是為了得到陸子溶這個人,才答應他的要求?”

陸子溶這篇文章,沒有提及那場暴-亂,隻說如今涼州動**不安,齊務司應當勸課農桑,將今年最後一茬稻穀收上來,冬天也要護好土地。

涼州臨近內海,當地人精通曬鹽,大舜全境用的鹽大多來自涼州。陸子溶讓官府提高鹽價,促使涼州百姓恢複舊業。

這樣明年百姓都能吃飽,交涉起來也就通情達理了。

“陸先生的話是老練謀國之言。孤雖與他立場不同,但此時第一要義都是穩住局麵。即便他什麽也不給,孤這次也要采用他的辦法。”

他瞪了一眼老鄭,挑挑眉,“但這件事你不許告訴他。要讓他覺得,孤是萬般為難才答應的。”

“這才多久就暈倒了,孤還沒玩夠。”

幾名禦醫商量之後,小心翼翼地稟報:“陸公子的病因實在難以判斷。按說常人,便是體弱一些,便是當時心情激憤,也不至於這麽短時間就昏倒在冷泉……”

“看脈象還是與受寒有關。請殿下放心,陸公子並無性命之虞,臣可以開個驅寒的方子。”

傅陵聞言眉頭擰在一起,麵上焦躁毫不掩飾,“他體質有何特殊?多久才能醒?醒後是否會有別的症狀?以後是否會複發?”

禦醫們麵麵相覷,誰也回答不了他的問題。

傅陵隻好由著他們開方子,等湯藥煮好,便用嘴喂給陸子溶。

恰在這時,陸子溶醒來。

目光相對的一刻,傅陵眼中頓時閃過慌亂。他不知如何解釋親自喂藥之事,索性猛地一口,對著那沒什麽血色的唇咬下去。

血的味道刺激了他,他將藥碗扔到一邊,捧著陸子溶的臉,又是好一陣糾纏。

陸子溶體內寒氣逼上來,催得他咳了兩聲,本來泛著潮紅的臉色頓時白了,清俊眉目染上些許無力。

聽見他咳聲,傅陵眼眶發紅,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衝動不斷往外冒。他想伸出手做些什麽,又不大知道到底是什麽。

最後他忍住了,起身遠離床榻,背著手。

有什麽好心疼的?

那可是名滿天下的陸子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實則假清高真小人,專幹見不得人的勾當,合該被踩在腳下。

給他治病隻為玩弄他。因此亂了心緒,豈不是中了他的圈套。

於是傅陵故作不在意,話音添了兩分傲慢:“陸先生在冷泉裏隻待了小半個時辰,竟昏迷過去。禦醫說,這身子是該調理了。”

還有一句欲蓋彌彰的:“孤也沒對你如何吧?”

陸子溶故意多咳了幾聲,留出時間思考對策。

他不能讓傅陵知道自己身上的毒。一番衡量之後,他掀開被子下了榻,麵無表情地跪在地上。

“你幹什麽?!”傅陵大吼。

跪著的人身著素色寢衣,寬鬆的袖擺鋪灑堆疊,烏發披散,為向來冷淡的麵容添一分風流。

他緩緩埋下頭,藏好眼底固有的傲骨,盡力使話音柔弱無害:“殿下,臣方才是故意昏迷的,臣受不住您了。”

端的是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