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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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 忙完的薑湛準備將土特產拿給江挽書的時候,才知她早上就飛了倫敦。

她說她今天沒上班,卻也沒說她沒去國外。

秦懷商留給她的產業多在國外, 聽說她以前跟江嶼就是兩地分居, 所以她在國外的事務特別多。

薑湛忽然莫名想起蘇振曾給他的提議。

但這種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過,他知道江挽書不會永遠留在國外。

薑湛對此有些無奈,但還是問了她一句。

他做好了留下東西的準備。

江挽書微信裏回:“能麻煩你拿去我住所嗎?密碼是......我也跟小區保安處錄入你的信息,你可以隨便進出。”

薑湛既覺得自己有被冷落的嫌疑,又覺得她予他特別。

而且“隨便進出”這個字眼不像是形容他這一次的進出。

薑湛斟酌一二,但手指快, 還是發了一句,“比如我下次再給你送, 也可以用?”

他在試探這個密碼的永久/長期還是一次性。

江挽書那邊不知是忙還是故意放著, 等薑湛開車到了地方才跳出來一句。

江挽書:“那得看你送什麽。”

送什麽?還能是什麽呢?

他自己嗎?

薑湛看到信息, 手裏拿著的東西差點掉落地上。

放下東西後,他坐了下來,板正挺直拿捏著手機,似愁眉苦臉, 為她的難以應付而發愁, 又似在忍笑, 為她的言語而...被撩撥。

他其實很早就體會到自己在她麵前的勢弱。

跟階層地位無關吧。

主要就是...她顯然在這方麵更有閱曆跟從容, 年歲的差異往往不在身體, 而在心性。

他還在高中時, 她已入職場, 見識過太多繁華與紅塵, 而她無意掩飾。

而對於彼此...也許定位也不一樣。

薑湛手指抵著唇瓣, 沉吟片刻, 才回複了一句過去,而後繼續幫她整理東西,把食材放進冰箱,並準備好紙條提醒。

另一邊,剛落地就坐上談判桌的江挽書在團隊成功拿下對方單子之後,出去休息了下,看到了手機信息,她一怔,後抿唇而笑,亦摸了下微燙的耳朵。

其實薑湛發來的信息就一個字——明。

但薑湛的ID名字改了,改成了——“關機”。

今夜關機,到天明?

江挽書手指動了動,但沒發信息給他。

等薑湛忙完了,手機還是沒有信息。

但薑湛發現了其他,看到最上麵的聊天對象,他靜默了很久,而後轉身勾唇淺笑,耳朵也紅了。

江挽書的ID也改了,改成了——“一起”。

一起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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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ID不是給對方私自的備注,而是真的把ID改了,各自的朋友自然是可以發現的,而對於兩人共同的朋友...好像也不多。

比如趙承,他剛下庭,正沉浸在答應官司的愉悅中 ,一發現這事就感覺不太好了,忍不住發信息問了許亦筱。

後者還未留意薑湛那邊的事,她之前就給了江挽書發了信息詢問。

“你沒事吧,姐妹,你都十幾年沒換過ID了,怎麽就忽然...而且有啥寓意嗎?”

江挽書回複:““一起”是一個很正能量的詞,且具備社會性效益,比如一起發財,一起吃飯,一起遊玩,這些都很好啊。”

許亦筱一臉懵圈,手賤回了一句:“你咋不說一起掛了呢?”

薑挽書:“那我肯定選擇跟別人一起吃你的席,也挺好。”

許亦筱:“...”

她翻著白眼,隱約覺得肯定發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她下意識就想到了薑湛,但還沒去探索,就看到了趙承的詢問,她這才迅速點出薑湛的微信,當時就emo了。

她感覺自己在失去閨蜜,而且眼睜睜看著閨蜜掉進火坑。

但她又不敢去摻和,於是去攢動趙承,“她這樣,你不管管?”

趙承:“???”

趙承;“管啥子,我嫌自己命長還是嫌我律所的同事不夠飯吃,犧牲自己請他們吃席?”

趙承:“你咋不管管呢?”

想讓他炮灰,這是資本家的險惡心機啊,呸!

趙承發現許亦筱不回信息了,但她的微信ID也改了,他看到後爆笑出聲。

因為許亦筱的ID改成了倆表情符號,一根管+一個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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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挽書是一個忙起來特別忙的人,也不會去特地抽時間去安撫別人。

薑湛覺得這可能是因為她沒有別人,也因為這個別人若是他,他也不需要安撫。

因為...他比她更忙!

若是一般人可能會覺得這種忽冷忽熱的感覺很磨人,有PUA的嫌疑,但薑湛知道他們彼此永遠不會被對方PUA,因為他們對彼此的目的很明確——要,或者不要。

堅定自己的判斷,過程是人生必然的複雜樂趣,因為不是無關緊要的事,所以難受些,徘徊些,琢磨不定些,這些都不要緊。

薑湛很坦然得接受了這種安排,然後,也接受了彼此的忙碌跟不見麵。

秋實冬來,花朵離開樹梢一個季節,很長時間都不會將芬芳重新帶到枝頭,得熬過一個冬,再開春。

至少在冬季到來時,薑湛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江挽書,他既沒有主動聯絡,也沒有完全把她忘卻。

其實也無法忘卻,沒多久後江氏就暴露海外版圖受挫的消息,而主因就是最大合作商改變合作意向,直接狙擊了江氏的根基。

聽說江嶼對此大發雷霆,飛到了國外去抓江挽書。

也聽說江嶼把成事不足的私生子之一給發配到了邊疆之地喝西北風,又聽說他把另一個更能耐些的私生子提到了副總的級別,儼然要入主中樞似的。

這些聽說都是事實。

這是江家的一場變革,而此前關於宏達的收購也鬧得沸沸揚揚,很多人都以為是江氏跟江挽書競爭。

結果半個月後,港都的資本殺入,成功收購了宏達。

是秦氏。

很多人這才看出江挽書狙擊江氏就是等於聯合秦氏拿下宏達。

由此可默認江挽書跟江家的戰爭已經開始,也佐證了當年圈內隱隱約約關於秦懷商死因的猜想。

也才有了江挽書跟秦家聯手的局麵。

但這麽一來,江挽書也算是跟江家撕破臉了。

宏達成功被收購這一天,秦家內部慶功宴,江挽書出現了,但很快遠離人群中心,去了外麵的休息廳,秦懷光跟她說著話,外人也就沒有去打擾。

有人問起秦家當今的掌門人秦遠關於她的事,後者無奈道:“阿書就是普通的商務活動,沒有其他心思。”

“聽說那位海沃斯先生跟江小姐關係很好,可有好消息?”

“哈哈,這得看他們年輕人的。”

“秦老好福氣,兒子跟外孫女都如此成材,可讓我們羨慕啊。”

秦遠為人儒雅和善,人脈不俗,在老友麵前談起江挽書,眉眼間滿是寵溺跟縱容。

小廳裏,江挽書背靠著椅背,邊上有高大的樹木蔭涼綠影,融合著燈光,襯她眉眼闌珊,但似因為連日奔波也略顯倦意,哪怕如今塵埃落定,也不見她多少喜色。

秦懷光其實沒有跟她談公事,而是斟酌著說:“江嶼接下來可能會對你下手,你要小心些,當然,你們畢竟是父女,可能......”

江挽書睜開眼,看著他,“舅舅其實是在哄我吧,江嶼不是外公這樣的人,做不到對子女的良善寬厚,假若是舅舅跟外公之間出現這樣的問題,你會怎麽樣?外公會怎麽樣?”

這個類比太過敏感,秦懷光卻十分篤定,“我們自然不會像他那樣,江嶼此人......”

似乎顧忌到江挽書跟江嶼畢竟是父女關係,他有些不忍。

但江挽書卻分外冷漠。

“他那樣的人,再多含情脈脈,一旦涉及到自身跟家族的絕對利益,於我爺爺當年的奪權,先無父子,如今於我的爭鬥,必然也談不上什麽父女。”

秦懷光歎氣,“你能明白也好,想必你也有心理準備了。”

江挽書側眸,看著不遠處的一潭清池,幽幽道:“難道他還能殺了我?”

氣氛一時寂靜,而花園看似清美幽碧,卻終究因為在鬧市中心,是人為塑造的美景空間,並未引來鳥兒休憩啼唱。

依稀聽到大廳內大提琴手手拉出蜿蜒的琴音。

秦懷光說:“他可能會針對薑湛,你舍得?其實我不支持你找這樣的小奶狗,他承受不起一些變故——雖然他已經承受過了。”

“挽書,你是秦家當之無愧的明月,配得起更好的人。”

江挽書雙手交叉,挺腰坐起,呼吸了下身邊林木帶來的清香。

“舅舅,秦家的明月已經死了,我隻是一個俗人。”

江挽書說完這話後離開了酒宴,司機將車開出公館時,她降下車窗透氣,看到了公館外麵的小道站著一個打扮精致入時的年輕女孩。

那女孩大概二十許,目光朝她看來,表情似乎有點微妙,還朝她笑了笑。

江挽書猜想她是否會叫住自己。

但是沒有,當她的目光從對方身上掃過,車子已然行駛過去,而那個女孩在後麵變小...

“老板,是王素梅的女兒。”

“是她,說起來王素梅已經出來十幾年了吧。”

江挽書手指敲著交疊起來的腿,後低頭輕笑了下。

那個撞死秦懷商後被判坐牢九年的人,其實不斷減刑,隻用了五年就出來了。

她跟她的女兒,一直生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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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懷光的預言沒錯,十一月下旬,銀杏葉發黃的季節,薑湛在校內騎著自行車過了湖泊,進了大講廳後,廳內滿滿當當坐著人。

薑湛拿著書,剛要選一個座位,邊上的男子忽然把書包搭座位上麵了,朝他說:“蘇公子還需要來上課嗎?我猜你外麵那輛車也是富婆送你的吧,才三十幾萬,檔次低了,配不上江家大小姐的身份。”

這人的聲音不低,畢竟有意羞辱,整個大廳忽然一下子靜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